成路
幕合。晨啟。
我看見,長者沐手焚香,孩童點燃炮仗。
我看見,坐落在荒野的樓宇里,
異鄉(xiāng)人敘述家的擔子。
我請藥師,開出罌粟的處方單,治病或者下毒。
我請巫師,碎碎念咒語,為塵埃里的善言
平茬,或者使其分蘗。
我借他口,和當空的影子論辯,
他有夜晚背面的讖語。
我借他口,道出思想的沉疴,他的手旁
是鑲嵌著親人口頭語的尺子。
庚子終。辛丑始。
2
嗨,我棲居在你北側(cè)的大地階梯之上,
招募合唱的領(lǐng)隊
你說,我是領(lǐng)誦者,何必他者?
嗨,群峰擁簇著巴顏喀拉北山之巔的獨鷹,
等待著,你頌唱的和聲
你說,鷹嘯僅是伴唱,何必我再伴?
嗨,正月初二日,母親分娩下你時山岳
動了一動,在民間流傳著
你說,山岳隆起或沉降,唯是搭建你的舞臺
嗨,嗨……
3
數(shù)羊。不,是在數(shù)牛。
九十九循環(huán)至一,幾輪了,
數(shù)目在口里從不出錯。
每個數(shù)目的尾音,撮口
猶如她和他說,陽臺上的櫻桃花兒開了時,
發(fā)“花”的口形。
口呀,合,開:一至九十九的撮口連接
猶如一座橋木,在左岸和右岸之間,
右岸不會知曉。
明晨,2月14日,一個友人的生日
他猜想,數(shù)目循環(huán)的撮口溢滿在
櫻桃花瓣上,天下將如何盛大。
4
婆在搓念珠。爺在撥算珠。
童小在唱:彈念珠擊碎陳年垢痂,彈算珠
擊破街巷糞土。
婆在搓麻繩。爺在打煙囪。
童小在唱:麻繩捆住半夜敲門的鬼,煙囪
燒燎早晨封路的霜。
婆在撣窗戶上的塵。爺在磨大門后的鐮。
童小在唱:塵呀和上眼淚泥住心,鐮呀
碰上石頭豁了口。
婆在鉸白紙。爺在糊燈籠。
童小在唱:白紙鉸的人兒遠了歿了,燈籠
照的亮光熱了炕頭。
婆呢?爺呢?
童小在唱:騎上紙馬跑旱船,過年祭祖請牌位。
雕塑泥
在窯口的烈火旁,我捏著雕塑泥
不知道怎么弄的,泥坯子總是粘著手,
成不了型樣
——“磨短了的高跟鞋在月臺上等待著駛
入的列車”
——“哽咽聲,撕破臘八節(jié)前夜的颶風,熬
進粥里”
我知道,窯堂里的火不會長久地旺燃,
錯時了的雕塑泥只能是泥。
——“高跟鞋里的腳寄放在陌生的匆忙的
人流里”
——“哽咽粥移給寺廟里充當塵埃里眾生
的舍飯”
我知道,干枯的坯子等待著液體——水或
者油
颶風懸著,幫助把情人的眼淚結(jié)成冰
放蜂人
槐花已經(jīng)開敗,僅有一箱土蜜蜂的
放蜂人該隱退了
他把蜂蜜分送給了一兩個人,
也把蜂蠟收起藏進石窯里
放蜂人,站在石窯里守著蜂蠟
不再等待春天
去點燈,還是不去
我是陜北的一個原住民,時常
把一些農(nóng)事記憶從時間里抽出來,打包、壓縮
然后稱之為小時間
可現(xiàn)在,我收到一份西方節(jié)日邀請函
去點燃圣誕燈,還是不去
我猶豫著,要不要讓它進入我的小時間里
身后的陽光有點泛黃
我是喜來登酒店這所房子的游客,也是今
夜的主人
想昨日女兒鼻子上的笑和今晚圣誕的燈
去點燈,還是不去
我只能等待著時間換回我的小時間
也許僅能如此而已
陳舊的短語
閑時翻看舊書,扉頁上躍出一行
陳舊的短語——
放棄我容易,翻開(也可以說關(guān)懷)我
需要時間和勇氣,精神和體力
這短語,字跡已模糊,但如刃,如讖,
刮開此刻以前的我
烤大陽
云南來的農(nóng)村青年在廈門的海邊“烤太陽”①
聽見兩位女士在討論:鳥飛翔,鳥的骨頭
是空芯的
這青年陷入沉思狀,其實他是在想
以何種方式咨詢這兩位女士:
借個鉆子,把自己的骨頭打成空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