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摘 要: 明代徐渭開創(chuàng)的大潑墨發(fā)揮了筆墨的抽象性和抒寫性,西方后印象派畫家梵高史無前例的狂放筆觸加大了油畫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通過對中國徐渭和西方梵高這兩位經(jīng)歷與思想狀態(tài)極其相似的藝術家進行用筆抒寫性的比較,得以看到中西方繪畫的用筆形式雖然不盡相同,但在畫面的抒寫性上有相通之處。從審美角度上來講,筆觸的多樣性給畫面豐富的層次感和特殊的美感。從繪畫形式上來講,用筆抒寫性是傳達藝術家情感和精神世界的橋梁。
關 鍵 詞: 徐渭;梵高;用筆;抒寫性;比較
一直以來,中國使用筆、墨、紙、硯作為繪畫工具,相對西方繪畫來說更注重用筆用墨。明代徐渭在中國花鳥畫發(fā)展上是歷史轉折的關鍵性人物,他獨創(chuàng)的潑墨大寫意畫法改變了傳統(tǒng)花鳥的固有模式。西方繪畫中的用筆可以稱為筆觸的表現(xiàn),筆觸的表現(xiàn)形式一般隨著藝術流派的更迭而發(fā)生改變[1]。
西方的梵高同樣是西方繪畫史上從古典主義到現(xiàn)代繪畫的轉變性人物。在中西方不同的文化底蘊下,這兩位大師不同的藝術語言表現(xiàn)都可以看到強烈的情感迸發(fā)。畫面的“用筆抒寫性”在于用筆和抒情兩個方面,指藝術家在畫面創(chuàng)作中用不同的用筆方式呈現(xiàn)出的情感體驗。抒寫性是內在情緒和主觀精神的抒發(fā),旨在創(chuàng)造出情境合一的自然境界。
材料的不同決定了中西方用筆的不同,中國畫筆墨的基本語言形式包含了如何用筆、用墨,講究“骨法用筆”。毛筆柔軟的特性使線條表現(xiàn)出來的形態(tài)不一,剛柔、疾徐、舒緩等線條體現(xiàn)了中國畫的筆墨韻味。中國畫強調繪畫者的筆力,國畫中的提、案、頓、挫都是中國書畫用筆的必要條件[2],可見用筆在傳統(tǒng)中國畫表現(xiàn)形式中的重要性。明清寫意花鳥畫家以書入畫,增強了繪畫的書寫意味和用筆抒寫性。明代寫意花鳥畫家徐渭不再對現(xiàn)實形象精雕細琢,以草書入畫,他十分重視水墨的韻味和書法用筆的力度和速度,這種酣暢淋漓的用筆體現(xiàn)了徐渭狂放不羈的獨特個性。側鋒和逆鋒的轉換使線條具有豐富的形態(tài),筆墨隨心旋轉提案,使客觀形象變得奔放自由、氣韻生動。徐渭的寫意花鳥畫確實比宋代工筆花鳥畫更具水墨的層次變化,在用筆表現(xiàn)上使花鳥更加鮮活生動[3],這就是潑墨的藝術魅力,也是徐渭在用筆抒寫性上體現(xiàn)的炙熱情感和寫意精神。
徐渭的代表作《墨葡萄圖》中展現(xiàn)的潑墨法大膽奔放,水墨表現(xiàn)酣暢淋漓,形態(tài)萬千,完美地呈現(xiàn)了中國寫意花鳥畫中的用筆抒寫性。一顆顆葡萄鮮活飽滿、水潤欲滴,水與墨的融合恰恰合適,在宣紙上變化十足。所畫藤枝以書入畫,筆筆堅挺、鋒利有力并輾轉流暢、隨意行之。藤葉以潑墨法入畫,濃淡干濕相交,風格疏放、自然天成。葡萄與藤葉形態(tài)的大小、遮掩、聚合隨著筆觸的旋轉變化,又以草書的用筆畫出活潑有力的枝干。徐渭在草書用筆上很有造詣,中鋒、側鋒、逆鋒隨意轉換,提按扭轉,形成抑揚頓挫、富有動勢的筆墨線條。用筆注重物象的形態(tài)表現(xiàn),或圓潤,或扁平,或方直,相互穿插重疊,形成姿態(tài)萬千的寫意形象。形態(tài)各異的墨色大肆鋪灑于畫面中[4],水墨淋漓的藤葉和葡萄不僅在視覺形態(tài)上生動真實,在用墨上也體現(xiàn)出干濕濃淡的墨韻。他的作品筆力穩(wěn)健有力,墨色濃重有韻味,以草書入畫使畫面產(chǎn)生強烈的視覺張力。畫面已經(jīng)擺脫了最原始“形似”的追求,從而獲得用筆抒寫性的審美情感享受。
這種創(chuàng)新式的用筆形式不僅給觀者一個視覺沖擊,更是中國藝術史上的一個文化沖擊,給予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一個更深層次的內涵,也給觀者更愜意自然的審美體驗。潑墨法不僅在用筆方面有所創(chuàng)新,這種更加隨意的藝術形式也更適合去表達文人士大夫的內心情緒。他把強烈的個性情感帶入用筆,賦予了繪畫語言形式的無限生機,他的作品充滿了對自然的渴望和對生命的探索[5]。
中國畫和西方繪畫的用筆由于國畫和油畫材料的不同,發(fā)展出不同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以及中西方各自的繪畫技法。西方的用筆方式主要都是點、線、面的構成組合,可以說西方的用筆主要是筆觸的變化和對顏料的使用。油畫是用油質顏料在亞麻布或木板上繪畫,這和中國國畫的筆墨紙硯在材料上就有很大區(qū)別。西方繪畫最早是對現(xiàn)實對象進行寫實再現(xiàn),讓筆觸的痕跡消失,創(chuàng)造出光滑細膩的畫面。發(fā)生改變是從后印象派的梵高開始,梵高的用筆對創(chuàng)造出個性的用筆形式有啟示性意義。文森特·梵高開始強調筆觸表現(xiàn),他的作品是他情緒的宣泄口,獨特的筆觸表現(xiàn)在之前平淡無奇的繪畫形式中脫穎而出,給人更深刻的感受。
梵高作畫時的油畫顏料隨著他波動的內心分散,用條狀的筆法一片一片進行涂抹,一筆就是一層厚厚的顏料。藝術家主觀地將筆觸留下痕跡[6],作品表面上似乎是靜止的,但在視覺效果上是隨著筆觸的運動痕跡轉動的。在他的畫前注視久了,就如同身臨其境一般,整個幻彩的景色在你眼前。這種筆觸形式雖然受到印象派畫家莫奈的影響,但徹底洗滌了印象派固有的畫面感受和那種寧靜輕松的氛圍。梵高在莫奈的基礎上增加了用筆的力度和厚度,他也偏愛用線條變化來突出事物的特征,他的條狀形筆觸時而呈直線、時而呈曲線、時而呈波浪形、又時而呈螺旋形或是旋渦形。梵高的筆觸變化大約是根據(jù)他情緒波動而產(chǎn)生的吧,他強調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抒寫了自我的主觀情緒。
梵高的代表作《星月夜》把不切實際的幻想、內心的痛苦和對自然景物炙熱的愛都投射進畫面中。在用筆上,他用短小粗獷扭曲的線條,以旋轉的形式表現(xiàn),形成動態(tài)感十足的畫面。瘋狂的筆觸之間沒有融合[7],但似乎都朝著順時針方向轉動。夸張的藝術語言往往不拘泥于現(xiàn)實生活,甚至離真實很遠,有時為了突出情感而夸大變形。梵高的用筆讓畫面呈現(xiàn)出運動感,賦予了畫面生命力。
一位藝術家的用筆是最直觀地體現(xiàn)作品情感的元素,線條的力度,筆觸的形態(tài)以及筆觸之間的銜接都具有抒寫性。中西方繪畫的語言形式雖不盡相同,但畫面的抒寫性有相通之處,徐渭和梵高抒發(fā)的情感、思緒和精神都流轉與筆毫之間。不同的是西方繪畫需通過用筆、色彩、塊面、構圖等方面來產(chǎn)生主觀情感,而中國的寫意形象在“似與不似”之間本身就具有情感的流露。西方對線條的運用雖然不及中國在用筆上具有筆墨情趣,但兩者用筆的抒寫性是一樣的[8]。
中國的寫意花鳥畫家用筆具有獨立的繪畫價值,與中國古代書法用筆的內在涵義是相通的。中國的徐渭在用筆抒寫性上體現(xiàn)出的豪放氣質與西方現(xiàn)代繪畫中熱情迸發(fā)的筆觸在內在精神上有相似之處。在表現(xiàn)語言上,中國的畫面用筆與寫意有相通之處,在用筆抒寫性上重視形神兼?zhèn)涞膶懸饩辰?。徐渭和梵高雖通過不同的用筆方式創(chuàng)作,但抒寫了同樣真摯的情感和生命的律動。我們可以從梵高的變化多端的筆觸和光亮明快的色彩中領悟到堅定的意志感,也可以從徐渭潑辣肆意的用墨和狂放豪逸的狂草書法用筆中體會到無拘無束的藝術之美。
從用筆上來看,中西方都在歷史長期積累下的繪畫程式中發(fā)展、創(chuàng)新。畫家和觀者在臨摹傳統(tǒng)繪畫中不斷提高審美需求和審美習慣,造就出中西方用筆的抽象性。中國畫家徐渭嘗試用大潑墨,改變用線條去表現(xiàn)物體輪廓形狀的常態(tài),創(chuàng)造出更加平面化、抽象化的用筆形式。西方現(xiàn)代藝術畫家從后印象派開始,強調繪畫中筆觸的表現(xiàn),而不是細膩照片的再現(xiàn)[9]。
從抒寫性上看,中西方抽象化的用筆都反映出藝術家的內心感受和主觀情緒。明清寫意花鳥畫家通過用筆的速度和力量構造出畫面的節(jié)奏感和抽象感。西方后印象派代表畫家梵高在畫面表達上注入強烈的主觀情感,梵高利用用筆的形態(tài)和色相的碰撞體現(xiàn)出不同的藝術審美情感。明清寫意花鳥畫和西方現(xiàn)代繪畫在用筆抒寫性上都有質的突破,徐渭和梵高兩位藝術家在畫面格局、藝術情感和審美價值上給藝術發(fā)展開辟了新的天地。
參考文獻:
[1]孔六慶.中國畫藝術專史.花鳥卷[M].南昌:江西美術出版社,2008.
[2]貝利著.韓子仲譯.我心如葵[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
[3]余良峰.真山難老——傅山的藝術世界[J].藝術品,2016(8).
[4]陳健.明清書畫中的“丑怪”現(xiàn)象研究[J].設計藝術(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學報).2014(4).
[5]石冉冉.徐渭與八大山人繪畫風格比較論[J].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1).
[6]黃琳,張再林.價值規(guī)范由心生出如何成為可能——浪漫主義道德價值判斷的心學解讀[J].學術界,2016(8).
[7]高壽仙.社會地位與親緣關系的交互建構——以明代科第大族平湖陸氏為例[J].北京聯(lián)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1).
[8]楊冬.大寫意花鳥畫與狄奧尼修斯精神——論徐渭《墨葡萄》中的詩畫結合及生平性格對其畫風的影響[J].文教資料.2013(5).
[9]李慧國,楊文科.從徐渭《墨葡萄圖》看明末清初文人畫之厭世精神[J].紹興文理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