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濤
摘 要:乾隆三十七年(1772),乾隆帝下詔訪書,并在安徽學政朱筠的建議下開始編纂《四庫全書》。此后,各省將公私所藏善本書籍紛紛進呈到北京?!端膸烊珪肥鞘珍浿袊鴤鹘y(tǒng)典籍最豐富、最完備的集成之作,但同時禁毀書籍之多也是我國文化史上的一次巨大災難,湖南一直與采書和禁書運動相始終。相較于其他省,湘省所能進呈的書目較少,但禁毀數(shù)量居全國前列。這其中既有三湘先后為南明、吳三桂等勢力所據(jù),清廷統(tǒng)治力量薄弱的政治因素,也有王夫之等明遺民著述和文化活動的影響。文章通過對湖南進呈與禁毀書目情況的統(tǒng)計和分析,試圖從一個側(cè)面揭示清初湖南的社會文化發(fā)展狀況。
關鍵詞:《四庫全書》 湖南 采進本 禁毀書
四庫之學,自清末民初便有零散研究。1949年以后,特別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是《四庫全書》(以下簡稱《四庫》)研究的快速發(fā)展階段。進入新世紀,“四庫學”在老中青三代的努力下,在四庫提要、《四庫》文本及歷史的研究等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在“四庫學”區(qū)域研究方面,對于《四庫》纂修過程中地方各省的情況,學界已有較好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浙江、江蘇、安徽、福建等采進書目較多的省份1。而關于湖南省在《四庫全書》編纂過程中的活動,所見不多。已知的有尋霖《乾隆間湖南禁毀書考》、王曉天《〈四庫全書〉中的湘人著述(上)》《〈四庫全書〉中的湘人著述(下)》2,三篇文章主要探討了《四庫全書》中湘籍人士所撰著述以及被禁毀的情況。此外,錢寅《乾隆時期官方學界對王夫之的認識——以〈四庫〉館臣的評介為例》中有一節(jié)對湖南巡撫采進本進行介紹3??偟膩碚f,學界對于《四庫》纂修過程中的湖南采進及禁毀書目研究不多,亦不夠深入。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利用檔案等史料,從湖南官府訪書和繳書的措施、采進及禁毀書目等方面進行分析,力圖闡明湖南省在《四庫》纂修及查辦禁書過程中的情況。
一、諭修四庫與湖南響應
(一)乾隆詔諭
1644年清軍入關,隨即在全國建立統(tǒng)治,經(jīng)順治、康熙、雍正三朝發(fā)展,政治穩(wěn)定,社會經(jīng)濟得到恢復發(fā)展,至乾隆帝即位前夕,“國帑豐盈,人民富庶”1。政治經(jīng)濟的發(fā)展推動了文化的繁榮。乾隆三十七年(1772),乾隆帝發(fā)布購訪遺書的諭令,令“直省督撫會同學政等,通飭所屬,加意購訪”2,搜集公私所藏善本呈送京師。乾隆一方面借修書來塑造自己“稽古右文”的形象,一方面欲以此來搜查天下“禁書”,鉗制社會思想。
起初,乾隆帝搜訪遺書,直接目的是“庶幾副在石渠,用儲乙覽”3,以供自己查閱,并沒想到對這些書進行系統(tǒng)的整理、編校,匯聚成一部大書,更沒想到要設立一個編纂機構(gòu)承擔修書任務以及輯佚鉤沉。4真正提出纂修《四庫全書》具體方法的是時任安徽學政朱筠,他在詔書下達后不久便上奏提議,即《謹陳管見開館校書折子》,其中一條為:“著錄校讎當并重也,……請皇上詔下儒臣,分任校書之選,或依《七略》,或準四部,每一書上,必校其得失。撮舉大旨,敘于本書首卷?!?此即后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由來。乾隆帝看到此折后,深表贊同,詔令將所輯佚書與“各省所采及武英殿所有官刻諸書,統(tǒng)按經(jīng)史子集編定目錄,命為《四庫全書》”6,同時設置“四庫全書館”,負責輯佚《永樂大典》及各省采進遺書等事。
隨著《四庫全書》纂修的進行,乾隆三十九年(1774),乾隆帝又借修書之事發(fā)起查辦禁書運動,這兩場運動交織在一起,在中國文化史上造成了深遠的影響。而自乾隆三十七年(1772)詔諭訪書,直至乾隆五十八年(1793)禁書運動基本結(jié)束,湖南雖然采進書目不多,但所繳禁毀書目居全國前列,并始終與這兩場運動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二)湖南響應
乾隆三十九年(1774),乾隆帝下詔采書,并明確購訪事宜:“在坊肆者,或量為給價;家藏者,或官為裝印。其有未經(jīng)鐫刊,只系抄本存留,不妨繕錄副本,原書給還。并嚴飭所屬,一切善為經(jīng)理,毋任吏胥藉端滋擾?!?下詔伊始,各省皆觀望不前,在乾隆帝催促之下方有行動,湖南亦是如此,加之三湘地處偏隅,雖各屬悉心探訪“志乘不載之書”,但進展仍舊較慢。前期工作主要由巡撫梁國治主持,學政褚廷璋實際操作,后由繼任巡撫覺羅敦福、劉墉接手。湖南省主要依據(jù)當?shù)乜ひ刂境怂d書目搜訪,“于各州縣志《人物傳》內(nèi)摘取所著書名,飭各該州縣官訪購……準本家子弟自行呈送”,同時在省城長沙設置書局,“專派明白教官,將陸續(xù)送局書籍,先為詳看”8,也負有校讎之責。書局核查完畢,擇有可采者“送學臣校閱”,復由巡撫“親自察看,實無字義觸疑”9,即開載書名上奏朝廷,等候廷臣校核。此外,湘省還利用書商賈客以及私人藏書家的渠道進行篩選、采進。湖南對于可采進的書目處理方式主要遵循朝廷旨意,即篩查書籍價值,可采之書抄畢奉還原書,亦或購買原本。
隨著采書的進行,乾隆帝降旨查辦禁書,湖南亦隨之要求各地各屬嚴查禁書,主要措施是選派可靠之員,“分赴各屬藏書之家,明白曉諭”。為防止百姓懼罪不交,湖南官府利用恩威并濟的方式,“令會同所在教官,傳集附近紳衿耆老,于明倫堂內(nèi)將節(jié)次欽奉圣諭,敬謹宣示,令其曉然于不應存留之書及此呈出,并無干礙,若仍然潛匿不繳,日后定干罪戾”。由于湖南多山,偏僻之處百姓文化較低,為避免政令不通,官府“又刊刻粗淺簡明小示,分發(fā)牌甲,家喻戶曉,務使字義稍涉觸礙者,盡行繳出,奏明銷毀”1。湖南巡撫覺羅敦福還仿照江西方法,利用宗族士紳,傳令當?shù)氐乇0敉ㄖ?,“無論全書廢卷,俱令呈繳,倍給價值,將并未經(jīng)見及稍有觸礙之書,呈赍省局磨勘,毫無擾累”2。此外,依照朝廷諭旨,湖南省還對《通鑒綱目續(xù)編》3等書進行刪改,如湖南巡撫浦霖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十一月上奏《本年繳換〈通鑒綱目續(xù)編〉五部折》,“于遼、金、元三朝時事多有議論偏謬及肆行詆毀之處,特刪潤改補”“挖出違悖字樣,均著收存匯齊,送京銷毀”4,這一篡改前代史書的方式,不僅是對歷史真相的扭曲,也造成善本古籍巨大的損失。
二、湖南采進本
湖南四庫采進本(簡稱湖南采進本),是指在編纂《四庫全書》時,湖南地方官通過購買、鈔謄及收集私家藏書等方法征集采進的書目。筆者通過《四庫采進書目》、《纂修四庫全書檔案》(以下簡稱《檔案》)、《宮中檔乾隆朝奏折》、《四庫全書答問》、《涵芬樓秘笈》、《水曹清暇錄》等史料統(tǒng)計,湖南采進本為四十六種,由巡撫梁國治、覺羅敦福及學政褚廷章等收集整理,分別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二月進呈三十種,乾隆四十年(1775)正月進呈十六種,總計兩次。其中“自行購進者三種,借鈔者七種,藏書家呈獻者三十六種。自行購進者系《明辨錄》《易經(jīng)告蒙圖說》《詩深》三種,借本鈔呈者系《圭齋文集》《文選遺補》《子苑》《春秋四傳質(zhì)》《明世說逸編》《全史日至源流》《易深》七種,共書十種,恭請留貯內(nèi)廷館閣。此外,原進《古樂義》等書三十六種俱系藏書家呈現(xiàn)”5。筆者對照《四庫全書總目》,原本為四庫收錄最多,其次是借抄本,自行購買的書則無一收錄,而《文選補遺》《圭齋文集》等十六種最終采用他省采本。所有采進本,在《四庫全書總目》(以下簡稱《總目》)中或著錄、或收錄,其劃歸原則為:“其上者悉登編錄、罔致遺珠;其次者亦長短兼臚,見暇瑜之不掩。其有言非立訓,義或違經(jīng),則附載其名,兼匡厥謬。至于尋常著述,未越群流,雖咎譽之咸無,要流傳之已久,準諸家著錄之例,亦并存其目,以供考核?!?排除最終采選他省的書目,湖南采進本被著錄的有六種,存目二十四種?,F(xiàn)將湖南兩次采進著目與存目情況列表如下:
綜合湖南兩次采進書目,總計四十六種,著錄九種1,存目三十六種,禁毀一種。類別涉及經(jīng)、史、子、集四部中的易類、書類、詩類、樂類、禮類、小學類、傳記類、史評類、類書類、雜家類、儒家類、術數(shù)類、小說家類、春秋類、天文算法類、總集類、別集類,共十七個門類。其中經(jīng)部二十二種,占進呈總數(shù)百分之四十八點八九;史部三種,占百分之零點零七;子部十四種,占百分之三十一點一一;集部六種,占百分之十三點三三。作者時代為元代二人,明代十二人,清代十五人,不詳一人。籍貫為湖南二十三人,貴州一人,江蘇三人,畿輔一人,不詳二人。2而湖南籍中長沙二人,湘潭四人,衡陽二人,茶陵二人,湘鄉(xiāng)一人,瀏陽一人,衡山二人,酃縣二人,郴州一人,巴陵一人,臨武一人,華容一人,溆浦一人,寧鄉(xiāng)一人,邵陽一人。關于未被收入《四庫》和《總目》的湖南采進本,只有明人周士儀所著《史貫》,“此書十二卷,有清康熙十九年(1680)刻本,為四庫館奏準全毀”3,其具體卷數(shù),《四庫采進書目》記載有十二卷,《沅湘耆舊集》記載該書有十卷,《清代禁毀書目四種》則記載有八本。筆者雖未查明《史貫》具體因何而禁,不過該書還流傳于世,在金史部分出現(xiàn)“夷人之社辱”4一語,應是觸及清廷禁忌。此外,周士儀還在撰書過程中尋訪明遺民,其《史貫》等書均由王夫之作序5,故最終導致該書被禁。
這里需要指出,筆者對照武英殿本《總目》進行核對,發(fā)現(xiàn)其中所注湖南巡撫采進書目種數(shù)與《檔案》《四庫采進書目》等史料有所出入。筆者認為可能是在編纂《總目》時出現(xiàn)的筆誤,亦或是湖南后續(xù)又有各種方式的進呈但是奏折等史料尚未發(fā)現(xiàn)?,F(xiàn)將《檔案》《四庫采進書目》等史料中未提到的,但被《總目》收入的湖南巡撫采進本列表如下:
整體來看,湖南進呈書目覆蓋經(jīng)、史、子、集四部,主要集中在經(jīng)部、子部,作者時間集中在明、清,這與王夫之、李文炤、王文清等湘籍人士的活躍有關,可以看出清初湖南經(jīng)學發(fā)展雖不如江南,但也有著自身一定的發(fā)展脈絡與造詣。而著者湘籍居多,且具有地域性,湘籍著者多為湖南東部、東北諸地,湘西甚少,這一狀況也從側(cè)面反映了清初及前代湖南省內(nèi)的學術文化發(fā)展狀況。正如侯外廬所言:“以衡麓、岳麓為中心,由胡宏開其端,張栻主岳麓書院教事,從學者眾,因而奠定了湘湖學派的規(guī)模?!?自宋時發(fā)端,湖南學術文化中心長時期集中在長沙、湘潭、衡山等地。同時,湖南采進書目中關于外省籍人士的著述較少,也間接反映出當時外省籍知識分子入湘者不多。
就各省采進數(shù)量來說,江蘇總共進呈四千八百零八種,為最多;就連鄰省的湖北,也進呈八十四種2。相比而言,湖南所獻較少。湖南巡撫覺羅敦福在奏折中提到:“湖南地處偏隅,藏書本少?!?同時“各屬呈到書部,率多習見,且有殘闕”4。這一方面與清初湖南經(jīng)濟不發(fā)達有關。另一方面,清初湖南屢遭兵禍,李自成、張獻忠農(nóng)民起義波及湘省,南明李定國等北伐與清軍激戰(zhàn)亦在三湘,清初吳三桂叛亂,湖南再度淪為主戰(zhàn)場,在抗清的過程中許多知識分子死節(jié)不屈,常年征戰(zhàn)不僅使百姓流離失所,士人無法安心讀書,也使眾多的珍本古籍毀壞、佚失。同時,湖南相較中原及江南位置稍遠,地多群山,也極大地妨礙了文化的傳播,文風長期得不到發(fā)展。郭嵩燾曾言,自元代復科舉便“視湖以南邊郡耳,言文學者弗及焉”“文章節(jié)義,尤稱極盛,而風氣久而未開”5。梁啟超認為雖然清初三湘曾出現(xiàn)王夫之這種大儒,但是由于“壤地窎僻,與東南文物之區(qū)不相聞問,門下復無能負荷而光大者”,故船山之學不能下傳。而自王夫之之后,嘉道前“百馀年間,湖湘學者無述焉”6。也需指出的是,以上數(shù)據(jù)只是湖南進呈本,而《總目》中著錄湘人著述有三十三種,存目有九十七種(見文末表四),其中十一種書目由湖南籍藏書家劉亨地進獻。著者唐朝六人,宋朝九人,元朝七人7,明朝五十五人,清朝五十三人,類別經(jīng)部三十二種,史部三十一種,子部二十三種,集部四十四種。由此可知,明至清初,湖南文化逐漸興盛,如明桑紹良所著《青郊雜著》《文韻考衷六聲會編》、袁子讓所著《字學元元》都是湖南人研究聲韻學的專著,標志著明代湖南學風及經(jīng)學水平都較以往有了極大的提高8。故郭、梁之言,不應盡對。不過進呈中一部分最終選擇他省采進本,也可以看出湖南所存古籍版本不佳、印書行業(yè)相對不景氣。此外,清前期,康、雍、乾三代大興文字獄,文網(wǎng)甚密,從下文湖南禁毀書目之多可以看出,查辦禁書造成了藏書家及民間不敢進書。
三、湖南禁毀書目
清代禁書,順治時便有,而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為最盛???、雍兩朝文字獄盛行,大案多發(fā),所禁書目亦眾。以康熙時禁毀小說戲曲為例,“康熙二十六年議準,書肆淫詞小說,刊刻出賣共一百五十馀種,其中有假僧道為名,或刻語錄方書,或稱祖師降乩。此等邪教惑民,固應嚴行禁止;至私行撰著淫詞等書,鄙俗淺陋,易壞人心,亦應一體查禁,毀其刻板”9,小說如此,可見其他方面書目查禁之嚴。乾隆朝禁書于三代又最為嚴厲,查辦禁書與采進書目同時進行,這次禁書自乾隆三十九年(1774)八月開始,至乾隆五十八年(1793)結(jié)束,主要是查繳、銷毀所謂“違礙”“悖逆”書籍的活動10,乾隆帝要求各省,“字義觸礙者,亦當分別查出奏明,或封固進呈,請旨銷毀;或在外焚棄,將書名奏聞,方為實力辦理”,以“正人心而厚風俗”1。關于搜查種類,主要是野史稗乘、文集筆記、奏疏雜纂、石刻碑銘、劇本曲本、郡邑志乘、天文占驗等,甚至其祖父康熙的“御批”都不放過。據(jù)黃愛平統(tǒng)計,在長達十九年的禁書過程中,共禁毀書籍三千一百種、十五萬一千多部,銷毀書板八萬塊以上2,民間毀禁,也不可勝數(shù)。
在此次查辦禁書行動中,湖南省查繳禁毀書五千一百六十二部3,居全國第七,數(shù)目遠超采進書目。為何湖南禁毀書目呈進數(shù)量較多?筆者認為,一方面,清初湖南處于四戰(zhàn)之地,起義軍、南明等勢力屢屢進入,清廷的專制權力直至三藩平定后方滲透至湘省各處,在此之前對于禁書的管治沒有其他省嚴格;另一方面,王夫之、李文炤等人長期在湘活動,著述較多,受其影響者亦多,加上湖南多山偏僻,不易搜索。此外,覺羅敦福與李湖任內(nèi)所收之書遠遠不及劉墉,這可能和劉墉個人能力有關,劉墉之后的繼任巡撫李世杰更被朝廷責備“不通文理”4。據(jù)雷夢辰《清代各省禁書匯考》統(tǒng)計,湖南省總計六次進奏,共繳一百一十一種,分別為湖南巡撫覺羅敦福、李湖、劉墉進奏,每次進呈情況詳細如下:5
乾隆四十年(1775)七月二十日,覺羅敦福奏繳:陳臥子(陳子龍)《廣參》。
乾隆四十一年(1776)五月十五日,覺羅敦福奏繳:李漁《古文全史》、胡作傳《獨秀軒集》。
乾隆四十三年(1778)十二月二十日,李湖奏繳:陶煊《國朝詩的》《石雞詩鈔》、陶汝鼎《榮木堂集》、張燦《石漁詩鈔》。
乾隆四十四年(1779)九月二十五日,李湖奏繳:鐘伯敬訂《資治綱鑒大全》、蘇濬輯《綱鑒紀要》《歷朝綱鑒輯(紀)要》、李漁輯《四六初征》、陳枚輯《留青二集》、過珙評選《古文覺斯》、鄒復輯《策學考實》《歷朝將傳必讀》、呂葆中《呂葆中文》、孫維祺輯《今文得》《啟正大小題文讀本》、呂留良《錢禧時文》。
乾隆四十六年(1781)十一月初七日,劉墉奏繳:畢雨周《韻槐閣文集》《韻槐閣詩集》、廖元度輯《楚詩紀》、楊山松《孤兒吁天錄》、楊嗣昌《楊文弱集》、劉授易《損齋詩集》、羅喻義《羅氏藏書》、郭金臺《石村詩集》《石村文集》、蒲秉權《顧(碩)邁園集》、陳履謙《遼金大傳》、劉友光《劉友光批注李文正樂府》、王夫之《船山自訂稿》《五十自訂稿》《六十自訂稿》《七十自訂稿》《夕堂戲墨》《船山鼓棹》《五言近體》《七言近體》、廖元度《廖大隱詩集》、蔡來蘇《環(huán)山堂文集》、謝天墀《夢草亭集》、嚴承范《清湖詩集》、胡繼虞《秋心草》、彭其位輯《大學衍義邇言》、譚衡瑗《云秋養(yǎng)和錄》、李嗣亮《天聰樓偶興》、曹爾質(zhì)《龍鄰遺譜》、黃學謙《紫巖集》、嚴首昇《瀨園詩集》《瀨園文集》、《天啟(放)古文》、陳履謙《古唐詩》、楊明倫《南溪草》、舒宏訓《慎齋詩》、譚秀云《南浦遺訓》、李穩(wěn)《晴江草堂詩集》、廖元度輯《楚風補》、張明珂《常華堂文集》、胡繼虞《一紀刪余稿》《后一紀刪余稿》、周士儀《秋感詩》、郭洪起《耕馀堂》、陳五玉《楚風冷詩集》、王岱《了庵文集》《了庵詩集》、王夫子《夕堂緒論》、廖志灝《燕日堂錄》、彭廷梅選《國朝詩選》、楊廷樞選《后場經(jīng)濟類編》、羅耀選《賴古堂尺牘新鈔》、陳枚輯《寫心集》、呂葆中選《天蓋樓書評》、唐順之《唐順之稿》《皇明制書》、鐘惺訂《通鑒會纂》、黃始選《聽嚶堂匯選名表》《樵史》、吳乘權、吳大職輯《古文觀止》、徐暄評《明文得珠》、李文浵、汪建封輯《叩缽齋纂行廚集》、聶慎行《歷朝鑒譜》、黎利賓編《二三場有神集策》《二三場有神集表判》、趙燦英評《二三場開宗表策》《英烈傳小說》《明文大家二編》《明文得》《小題合評文在》《今文大小題商》、王世禎《通鑒約義》、朱青巖《歷朝綱鑒輯要》、張九達《四書尊注會意解》、永龍體選《平(半)窗史略》、杭永年、王化遼評《古文快筆》、汪份選《明文初學讀本》、袁子讓《香梅海棠詩歌》、汪思回《明文分類傳針》、江闿《江辰六文集》、程墨選《程墨衡文》、黃淳耀《陶庵詩集》。
除以上五次進呈,還有一次為李湖任內(nèi)進呈,時間不明,大約為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十一月初九日之后,乾隆四十四年(1779)正月初五日前。此次書目為:李廷機《明紀鑒略》《狀元策》、陳枚輯《留青集》、鐘惺、譚元春選《明詩歸》、劉肇虞選《元明八家文選》《說鈴》、呂留良《晚村古文》《歸震川時文稿》、金正?!督鹫N母濉贰督鹫r文稿》。
筆者對照《檔案》,發(fā)現(xiàn)劉墉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九月二十五日奏折中所呈應請銷毀的湖南外省人著作中,《合并綱鑒全編》、魏憲《詩持》、臧岳評選《明文小題傳薪》三種未見《清代各省禁書匯考》記載1,兩者相結(jié)合,湖南于乾隆查辦禁書時所呈禁毀書目應為一百一十四種。除去姓名未詳著述三種,湖南籍人所著書目為五十六種,外省籍人著作在湘被毀者為五十五種。筆者還通過《清代各省禁書匯考》等史料粗略統(tǒng)計,湖南籍人士在全國被禁毀書目總計有六十七種2。此外,在他省所禁湘籍人士著述,筆者也詳列于下: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十月,安徽奏繳呂留良《評語正編》《評語馀編》。
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四月,江西奏繳沈大綬《碩果錄》并《介壽辭》、周士儀《明史野獲》《史貫》、李繼圣《尋古齋集》。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正月,兩江總督奏繳鄧球《明泳化類編》。
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六月,浙江奏繳楊鶴《楊鶴奏疏》。
除上述外,還有周堪賡《畿南疏稿》、魏煥《九邊考》、張燧《千百年眼》、周圣楷《楚寶》?!冻殹芬粫鵀楹涎矒岢醮芜M呈本,其他三種具體奏繳何人何時未查明。這些書目被禁毀的原因,大抵為以下幾種:
其一,書目中存有“夷”“酋”等為清朝統(tǒng)治者所忌諱的字眼。如前文所提湖南采進本中明人周士儀所撰《史貫》,本在湖南省已篩查通過,但是最終被列入禁毀,就是因為在金史部分有“夷人”之詞,金人乃滿洲之祖,這當然為清廷所不能容。陳垣在《舊五代史輯本發(fā)覆》中指出四庫館臣對《舊五代史》的妄改,列出忌虜、忌戎、忌胡、忌夷狄、忌犬戎、忌蕃、忌酋、忌偽忌賊、忌犯闕、忌漢、雜忌等十一項事例3,一方面既是滿洲統(tǒng)治者對自己身為所謂之“夷”的文化自卑,另一方面是要改變“夷夏之防”這一根深蒂固的思想,確立政權的正統(tǒng)地位。
其二,涉及遼、金、元及明末清初歷史的書目,如陳履謙《遼金大傳》、楊山松《孤兒吁天錄》等書,與北疆民族所建王朝有關的書皆被禁毀。再如楊嗣昌所遺《楊文弱集》,楊嗣昌為崇禎時兵部尚書,曾率兵鎮(zhèn)遼,文集為其奏疏,“多言遼事,語多觸犯”4,如崇禎十一年(1638)明清和談失敗,皇太極發(fā)兵打擊明朝,楊嗣昌連上十五次機宜疏5,俱陳御敵之事。就連覺羅敦福奏折所提《明紀編年》三部,雖系殘缺未定之散頁,但有“自洪武至天啟年間事;后四卷系王汝南續(xù)編于崇禎十七年后,編入宏光、隆武偽號……此等明末野史,久應銷毀”6,如此殘缺刻板也要銷毀,可見搜查之嚴。
其三,對于存有錢謙益、屈大均和呂留良、呂葆中父子等反清復明或不仕清廷的明遺民文章的書皆禁毀。如《說鈴》中存有屈大均《登華記》一文1,《天蓋樓述評》為呂留良子呂葆中選輯2,再如《國朝詩的》中含有已遭禁的周士儀、郭金臺等詩文3。這類書中,多有大明遺民對故國的追念,以及對滿清的暗諷抨擊,也是清廷主要查禁對象。
其四,書目中存在語言混亂、粗鄙文章的,如陳五玉《楚風冷詩集》“語意拉雜”,楊明倫《南溪草》“語多鄙俚不堪”4,皆被銷毀。
其五,還有一些存在錯誤的書目,如《狀元策》,系京師琉璃廠榮錦堂所刊刻,因與歷刻狀元策所載劉子壯策文不符,也銷毀。5
此外,據(jù)尋霖統(tǒng)計,遭禁的湖南籍人士著述中,目前尚存的有:《國有詩的》《石溪詩鈔》《榮木堂集》《石漁詩鈔》《史貫》《尋古齋集》《楚詩紀》《楊文弱集》《孤兒吁天錄》《損齋詩集》《石村詩集》《顧(碩)邁園集》《瀨園文集》《燕日堂錄》《秋感詩》《了庵詩集》《千百年眼》及王夫之各種著述等,經(jīng)四庫館臣刪改后存名于《總目》的有《了庵文集》《楚風補》《楚寶》《九邊考》。6
四、小結(jié)
本文主要介紹了《四庫全書》纂修及查辦禁書過程中湖南官府的措施、采進與禁毀書目的情況。通過對檔案等史料的調(diào)查和統(tǒng)計,可以發(fā)現(xiàn)清初的湖南,由于社會經(jīng)濟、地理環(huán)境、戰(zhàn)亂頻繁等因素,學術文化尚不及江南等地區(qū),采進書目居全國較少,但是遭禁毀的書目比較多。同時,通過對湖南進呈書目及《總目》中湘籍人士著述的分析,可以看出自唐宋肇始,迄至明清,湖南學術文化中心長期集中在長沙、湘潭等地區(qū),并且逐漸發(fā)展興盛,涌現(xiàn)出王夫之、李文炤等為代表的當世名儒。此外,關于文中提及存有出入的地方,有待今后進一步探討和考證。
責任編輯:胡海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