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穎,張立平,孫宏峰,劉晶
(1.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東方醫(yī)院內分泌科,北京 100078;2.北京中醫(yī)藥大學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
近年來,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高熱量食物的過多攝入及運動量減少等生活方式的形成,使代謝綜合征(MetS)的發(fā)病率呈上升趨勢,有研究報道中國成年人MetS患病率高達33.9%[1]。MetS涉及多種代謝異常,如肥胖、血壓升高、糖耐量異常、脂代謝異常等,這些都是大血管疾病的危險因素,尤其是心腦血管疾病,其致殘率及病死率高,嚴重危害人類健康。
MetS是導致心腦血管疾病惡性事件發(fā)生的主要原因。目前西醫(yī)治療方法有限,主要是在飲食運動的基礎上針對MetS各個組分別進行治療,患者用藥極其復雜,依從性差。尤其是MetS早期的治療,更是缺乏有效的方法和藥物。課題組既往實驗研究已證實柴芪湯治療MetS大鼠有效,對胰島素抵抗及糖脂代謝均有改善作用,且干預時機越早,效果越明顯[2-3]。目前針對柴芪湯的臨床研究僅限于個案觀察,缺乏系統(tǒng)的臨床觀察研究。故本研究使用柴芪湯干預肝郁脾虛型MetS患者,通過觀察患者血壓、體重指數(shù)(BMI)、血糖、胰島素、血脂等指標,驗證柴芪湯的臨床治療效果。為具有健脾疏肝作用的柴芪湯在臨床上得到更廣泛的運用提供依據(jù)。
1.1 一般資料 病例來源:2018年5月—2019年4月符合納入標準的東方醫(yī)院內分泌科門診患者80例。分組:使用隨機數(shù)字表法分為對照組與治療組,每組各40例。基本資料:對照組男21例,女19例;年齡 35~68歲,平均年齡(46.5±2.3)歲,平均MetS病程(2.5±0.4)年。治療組男 23例,女 17例;年齡 37~65歲,平均年齡(47.3±2.1)歲,平均 MetS病程(2.3±0.6)年。兩組病例在性別、年齡、及MetS病程等方面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
1.2 診斷標準
1.2.1 西醫(yī)診斷標準 參照中華醫(yī)學會糖尿病分會制定的中國人MetS診斷標準[4]:1)腹型肥胖(即中心型肥胖):腰圍男≥90 cm,女≥85 cm。2)高血糖:空腹血糖(FPG)≥6.1 mmol/L或糖負荷后2 h血糖≥7.8 mmol/L和(或)已確診為糖尿病并治療者。3)高血壓:血壓≥130/85mmHg(1mmHg≈0.133kPa,下同)及(或)已確認為高血壓并治療者。4)空腹三酰甘油(TG)≥1.70 mmol/L。5)空腹高密度脂蛋白膽固醇(HDL-C)<1.04 mmol/L。
以上具備3項或更多項即可診斷MetS。
1.2.2 中醫(yī)診斷標準 MetS尚無統(tǒng)一的中醫(yī)病名及診斷標準,證候診斷參考中華中醫(yī)藥學會糖尿病專業(yè)委員會《消渴病的分期辨證與療效評價標準》[5]。
中醫(yī)肝郁脾虛證辨證標準:1)主癥:形體肥胖,神疲乏力,脅肋脹痛,腹脹,納谷旺盛或不旺,大便干或便溏不爽。2)次癥:情志抑郁,少氣懶言,善太息,身體困重,肢體浮腫,婦女月經(jīng)不調。3)舌象:舌淡或淡胖,苔薄白或白膩。4)脈象:脈濡細或弦澀。
具備主癥2項或2項以上,次癥3項或3項以上,結合舌脈象即可診斷。
1.3 納入標準 本研究已通過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東方醫(yī)院臨床研究倫理委員會倫理審查(批件號JDFIRB-2014032602)。1)符合MetS診斷標準者。2)中醫(yī)辨證為肝郁脾虛證者。3)年齡為18~70歲,性別不限。4)能堅持控制飲食及適當運動者。5)自愿簽署知情同意書者。
1.4 排除標準 1)因某些藥物導致的肥胖、糖脂代謝紊亂。2)糖化血紅蛋白(HbA1c)>7.5%。3)1型糖尿病患者。4)收縮壓≥160 mm Hg,和/或舒張壓≥100 mm Hg。5)TG≥5.7 mmol/L。6)合并有嚴重感染、急性并發(fā)癥、嚴重心臟、呼吸系統(tǒng)疾病、肝腎功能不全等疾病者。7)過敏體質或者對柴芪湯藥物組成過敏者。
1.5 治療方法 基礎治療主要為控制飲食及適當運動,飲食要求為低鹽、低脂、低糖、低嘌呤飲食;運動要求為每周至少150 min中等強度的有氧運動(如快走、騎車、打太極拳等)。對照組僅予以基礎治療。治療組予基礎治療的同時口服柴芪湯。柴芪湯組成:黃芪 15 g,柴胡 9 g,白術 10 g,枳實 6 g,三七6 g,顆粒劑(北京中醫(yī)藥大學顆粒劑藥房),沖服,每日1劑,早晚兩次分服,療程為3個月。
1.6 觀察指標
1.6.1 中醫(yī)證候療效評價 依據(jù)《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6]對兩組患者治療前后的中醫(yī)證候進行評分。證候療效判定標準:1)臨床痊愈:中醫(yī)臨床癥狀、體征消失或基本消失,證候積分減少≥90%。2)顯效:中醫(yī)臨床癥狀、體征明顯改善,證候積分減少≥70%。3)有效:中醫(yī)臨床癥狀、體征均有好轉,證候積分減少≥30%。4)無效:中醫(yī)臨床癥狀、體征均無明顯改善,甚或加重,證候積分減少不足30%。
1.6.2 療效性指標 血壓、BMI、FPG、空腹胰島素(FINS)、胰島素抵抗指數(shù)(HOMA-IR)、總膽固醇(TC)、TG、HDL-C、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LDL-C)。
1.6.3 安全性指標 血常規(guī)、肝功能、腎功能、心電圖。
1.7 統(tǒng)計學方法 使用SPSS 24.0對數(shù)據(jù)進行統(tǒng)計分析,所有計量資料以均數(shù)±標準差(±s)表示,組內治療前后比較采用配對t檢驗,組間比較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計數(shù)資料以構成比或率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卡方檢驗。P<0.05表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1 病例脫落情況 本課題共完成研究病例80例,其中對照組入組42例,脫落2例,完成研究40例;治療組入組43例,脫落3例,完成研究40例。
2.2 中醫(yī)證候療效比較 兩組中醫(yī)證候療效比較,治療組總有效率明顯高于對照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兩組中醫(yī)證候療效比較Tab.1 Effect comparison of TCM syndromes between two groups 例
2.3 血壓與BMI治療前后比較 血壓變化比較:與治療前比較,治療后兩組收縮壓及舒張壓均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組間比較,治療組收縮壓較對照組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舒張壓與對照組比較無統(tǒng)計學差異(P>0.05)。BMI變化比較:與治療前比較,治療后兩組BMI均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組間比較,兩組BMI無統(tǒng)計學差異(P>0.05)。提示治療組在調控血壓方面優(yōu)于對照組,主要體現(xiàn)在降低收縮壓方面;在改善BMI方面兩組均有效且療效相當。結果見表2。
表2 兩組血壓、BMI比較(±s)Tab.2 Comparison of blood pressure and BMI between two groups(±s)
表2 兩組血壓、BMI比較(±s)Tab.2 Comparison of blood pressure and BMI between two groups(±s)
注:與治療前比較,*P<0.05;與對照組比較,#P<0.05。
B M I(k g/m 2)對照組 4 0 治療前 1 4 7.2±2.7 8 3.6±1.8 2 9.7 1±2.8 3治療后 1 3 8.5±1.4* 7 8.3±1.6* 2 5.4 1±1.2 8*治療組 4 0 治療前 1 4 5.4±2.6 8 7.4±2.1 2 8.3 7±2.5 4治療后 1 3 0.2±1.8*# 7 2.4±1.9* 2 4.2 1±1.0 7*組別 例數(shù) 時間節(jié)點收縮壓(m m H g)舒張壓(m m H g)
2.4 FPG、FINS與HOMA-IR FPG、FINS與HOMA-IR變化比較 與治療前比較,治療后兩組FPG、FINS與HOMA-IR均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治療后組間比較,治療組FPG、FINS與HOMA-IR較對照組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提示治療組在改善FPG、FINS及HOMA-IR方面均優(yōu)于對照組,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表3。
表3 兩組 FPG、FINS、HOMA-IR 比較(±s)Tab.3 Comparison of FPG,F(xiàn)INS and HOMA-IR between two groups(±s)
表3 兩組 FPG、FINS、HOMA-IR 比較(±s)Tab.3 Comparison of FPG,F(xiàn)INS and HOMA-IR between two groups(±s)
注:與治療前比較,*P<0.05;與對照組比較,#P<0.05。
組別 例數(shù)時間節(jié)點 F P G(m m o l/L) F I N S(m U/L) H O M A-I R對照組 4 0 治療前 6.5 8±0.1 2 2 5.2±1.3 7.2 2±0.8 4治療后 5.8 9±0.1 6* 2 2.4±1.2* 5.6 4±0.3 2*治療組 4 0 治療前 6.6 2±0.1 0 2 4.7±1.5 7.2 8±0.9 2治療后 5.4 1±0.1 8*# 2 0.3±0.8*# 4.8 5±0.2 8*#
2.5 血脂 血脂水平變化比較:與治療前比較,治療后兩組TC、TG水平降低,HDL-C水平升高,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治療組LDL-C水平降低,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對照組與治療前比較無統(tǒng)計學差異(P>0.05)。治療后組間比較,兩組TG及HDL-C均無統(tǒng)計學差異(P>0.05);治療組TC及LDL-C水平較對照組降低明顯,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提示兩組調節(jié)血脂均有效,治療組在調節(jié)TC及LDL-C方面優(yōu)于對照組,尤其是降低LDL-C方面效果顯著,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結果見表4。
表4 兩組血脂比較(±s)Tab.4 Comparison of blood lipid between two groups(±s)mmol/L
注:與治療前比較,*P<0.05;與對照組比較,#P<0.05。
組別 例數(shù) 時間節(jié)點 T C T G H D L-C L D L-C對照組 4 0 治療前 6.3 2±0.4 7 3.1 7±0.1 2 0.7 6±0.0 9 4.1 5±0.2 8治療后 5.0 6±0.3 4* 1.7 4±0.2 1*1.1 0±0.1 4*3.7 6±0.1 7治療組 4 0 治療前 6.5 6±0.3 4 3.2 1±0.0 9 0.7 2±0.1 1 4.0 6±0.1 3治療后 4.2 5±0.2 7*#1.7 2±0.1 4*1.0 2±0.0 8*2.9 4±0.1 6*#
2.6 安全性指標 兩組患者在治療前后均進行了血常規(guī)、肝功能、腎功能、心電圖的檢測。治療3個月后,兩組安全性指標均未發(fā)生異常變化。治療期間兩組患者均未出現(xiàn)惡心、嘔吐、腹痛、腹瀉等不適癥狀。提示柴芪湯安全性良好。
MetS是一種涉及多系統(tǒng)損害的疾病,已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重大公共問題。其發(fā)病機制非常復雜,目前多數(shù)學者認為與胰島素抵抗密切相關[7]。大量研究及實踐表明,控制飲食、增加運動等生活方式的改變能夠有效的預防和控制MetS的發(fā)生發(fā)展。但當通過改變生活方式仍然不能降低疾病風險時,一些全面有效的藥物就更加迫切的被需要。所以積極尋找全面有效治療MetS的藥物至關重要。西藥多是通過控制單一危險因素進行治療,多種藥物長期聯(lián)合使用,毒副作用強,且患者依從性差[8]。因此,學者們開始更加關注中醫(yī)藥防治MetS的療效、作用與機制。
雖然中醫(yī)學對MetS尚未有統(tǒng)一的命名,但對于其病因的認識不外乎稟賦不足、飲食不節(jié)、情志失調、過逸少動以及年老體虛等[9]。多數(shù)學者認為MetS的基本病機為“本虛標實,虛實夾雜”[10]。王瑤瑤等[11]認為其病位在肝、脾及腎,3臟功能失調,導致痰濁、血瘀、水停而致病發(fā)及變證出現(xiàn)。張文順[12]認為其病機為脾腎失調,津液輸布失常。丁寧等[13]則認為肝郁脾虛,氣滯血阻,水濕痰凝是其主要病機。鄒立軍等[14]、鄧一聰?shù)萚15]又認為MetS病機核心為脾虛濕盛。仝小林院士[16]認為MetS辨證當以脾胃為中心,其基本病機為“土壅木郁”。雖然目前對中醫(yī)病機及辨證標準尚未達成統(tǒng)一認識,但多項臨床研究均表明中醫(yī)藥在MetS的防治上具有其獨特的優(yōu)勢[17-18]。
課題組總結導師張立平教授多年治療MetS的臨床經(jīng)驗及動物實驗結果認為MetS的中醫(yī)病機關鍵在于脾失健運、肝失疏泄,最終導致痰瘀互阻,從而形成MetS的一系列癥狀,認為MetS的發(fā)病首要責之于脾。李中梓稱其為“后天之本”“脾氣調和即各臟俱調和矣”,否則“脾胃內傷,百病由生”,這與MetS多臟器損傷的特點相吻合。脾主運化,實質上是指在脾的統(tǒng)領下,胃之受納腐熟、肝之疏泄、膽之助消化、小腸之受盛化物、大腸之傳化糟粕等功能協(xié)調配合,共同完成人體飲食的消化吸收、水谷精微的宣發(fā)輸布、糟粕的排泄等生理活動,脾為人體氣血生化之源、氣機升降之樞紐、水谷精微及氣血津液運行之通道。而肝在脾主運化中起關鍵作用。脾主升清,為氣血津液運行輸布的原動力;肝主疏泄,調節(jié)脾升胃降,促進脾胃運化。正常情況下,“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人體精微依賴脾氣散精作用才能輸布全身;若脾氣不足,肝失疏泄,肝脾不和,則“木亢乘土”或“土壅木郁”,均可致脾失運化,精微營養(yǎng)物質不能循常道充身澤毛、營養(yǎng)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導致痰濕、脂濁、瘀血內生,產(chǎn)生西醫(yī)所說的MetS。
張立平教授在臨床治療MetS患者時尤其重視調節(jié)肝脾,且療效顯著。通過總結多年臨床經(jīng)驗,創(chuàng)制了具有健脾疏肝作用的柴芪湯,用于治療肝郁脾虛型MetS。柴芪湯由黃芪、柴胡、白術、枳實、三七5味藥物組成,其中黃芪、柴胡為君藥,補中益氣同時疏肝行氣;白術為臣藥,健脾化濕,與黃芪配伍共奏健脾益氣之功,以助君藥之力;枳實為佐藥,行氣化痰,與柴胡一同調暢肝脾氣機,使補而不滯;三七為使藥,活血化瘀,與上4味藥協(xié)同直達病所,使氣血通暢。此方藥味精煉,配伍得當,5味藥合用,使肝氣得疏、脾氣得運,化痰活血,標本同治。有研究表明中藥黃芪散[19]具有改善胰島素敏感性的作用,黃芪多糖[20]具有降血糖、調節(jié)脂代謝的作用。白術揮發(fā)油可以提高胰島素敏感性,改善MetS大鼠的糖脂代謝[21]。三七具有降血脂、降血壓、防止動脈粥樣硬化的作用[22],動物實驗提示三七總皂苷可以降低高脂血癥金黃地鼠的血脂水平[23],還可以改善胰島素抵抗[24]。
本研究結果提示柴芪湯具有調控血壓、調節(jié)糖脂代謝及改善胰島素抵抗的作用,且基礎治療配合柴芪湯比單純飲食運動控制療效更佳。目前胰島素抵抗仍然是多數(shù)學者認為的MetS的主要發(fā)病機制,結合本次臨床研究及課題組既往動物實驗研究,認為柴芪湯治療MetS的作用機制與改善胰島素抵抗密切相關。
綜上,針對肝郁脾虛型MetS患者,柴芪湯具有調節(jié)糖脂代謝及改善胰島素抵抗的作用,臨床療效肯定,無明顯不良反應。但本研究樣本量偏少,僅局限于MetS各組指標的觀察,今后需進一步開展大樣本量的臨床研究,并將研究擴展到動脈粥樣硬化、心腦血管疾病及藥理毒理方面,為臨床更廣泛、更安全有效的應用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