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昕
“我的下一份工作很可能就不在教育行業(yè)了?!?月31日,在巨人學校工作了兩年半的李欣對《法人》記者說,遭遇行業(yè)滑坡后,她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下一份工作在哪里”。
“雙減”政策落地后,多家校外培訓機構停業(yè),K12階段的校外學科類培訓機構從業(yè)者前景變得撲朔迷離。
有人堅守,有人“休假”
秋季開學日前一天,27年老牌教育機構“巨人”宣告退場。8月31日,記者在北京巨人學校中關村校區(qū)看到,辦公區(qū)已人去樓空。不遠處的報名大廳里,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家長在交涉退費和轉班事宜。
受到影響最大的,無疑是教培從業(yè)者。面對突如其來的倒閉,李欣感到茫然。雖然一時看不到轉機,但她仍然選擇堅守。記者在現(xiàn)場看到,學生家長辦理手續(xù)時,已被欠薪的學習管理師依然在崗。“我們繼續(xù)工作,主要原因是希望老板能看到我們的工作態(tài)度,對教職工好一點,能順利發(fā)放補償金?!崩钚勒f。
與此同時,如巨人學校般陷入困境的校外培訓機構不在少數,各家機構對解約員工的待遇不盡相同。記者了解到,字節(jié)跳動旗下的清北網校、大力教育、作業(yè)幫旗下的鴨鴨以及果肉網校對員工進行了“N+2”或“N+1”的解約補償,這些教職工在拿到補償后、找到新出路前,至少還有一段喘息和調整的時間。
果肉網校一位員工在某社交平臺上發(fā)布了她的解約條件:公司宣布就地解散,她拿到了“N+1”補償。雖然不及字節(jié)跳動提供的“N+2”方案,但與某些被欠薪的同行相比,她至少可以靜靜地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職業(yè)規(guī)劃?!拔夷弥a償,先去休個假?!鄙鲜鰡T工這樣計劃著。
北京飛馬旅發(fā)起人郭昕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被投融資的教培類頭部企業(yè)還能給得起員工補償,但只靠學費、小本經營的校外培訓機構就賠不起補償金了。”以他在投資圈的經驗來看,之所以有的校外培訓機構連一個月都撐不住、“雙減”當月就欠薪,是因為多數中小企業(yè)的現(xiàn)金流只夠撐一個月的?!叭绻环皱X收入都沒有,還能撐3個月以上的,就算是好的企業(yè)了。”郭昕說。
從業(yè)者如何跨越職場瓶頸
“接下來,我該干些什么?”毋庸置疑,這是擺在校外培訓機構從業(yè)者面前的最大難題。從業(yè)者中,除學科類老師外,學習管理師、課程推薦師及行政人員的就業(yè)門檻相對較低,似乎可以去非學科類培訓機構,繼續(xù)從事類似的工作。然而,非學科類校外機構容納能力有限,真能“接收”這些人嗎?
“我們體量有限,沒有招新的需求,那些人員不可能分流到我們這兒?!睆氖律賰夯┡嘤柕哪ХɑW院創(chuàng)始人張巖告訴記者。他認為,非學科類培訓市場體量和學科類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不可能提供相匹配的就業(yè)崗位,薪資待遇也無法與學科類教育機構看齊。 “非學科類的培訓,因為沒有中高考指揮棒的強制性,家長不是很積極。學科類機構的這部分人可能會分流到其他行業(yè)中?!睆垘r說。
調查顯示,“雙減”政策落地前,國內城市家庭平均每年在子女教育方面的支出,占家庭子女總支出的78.3%;81.4%的家庭選擇在語文、數學、外語等學科進行課外培訓或輔導;33.0%的家庭需要支付音樂、舞蹈、美術、書法等藝術類培訓費用,14.7%的家庭需要支付體育類訓練費用,其余則歸屬于科技類培訓。
目前來看,學科類培訓老師的出路,根據專業(yè)區(qū)分大有不同。以英語為例,學科本質上是一種外語能力,雖然也受課程標準、教材以及考綱的影響,但換一套課程標準、考綱或教材,其核心能力不變。此外,英語教育在K12之外依舊具有較大市場需求,導致英語學科教師留在英語培訓行業(yè)中的可能性高于其他學科。
8月30日,曾在某校外培訓機構做過K12階段英語教育的劉妍(化名)對記者表示,她下一步打算做翻譯,包括筆譯和口譯,正在準備報名考取翻譯所需的從業(yè)資格證。她認為,英語老師的路子比較廣,只要能教英語就不會被淘汰。然而,她發(fā)現(xiàn)在成人英語教培領域,新概念英語、雅思、托福、GRE、GMAT等早已形成行業(yè)壁壘,其他英語老師很難短時間內走進那個“江湖”?!?現(xiàn)實一點的出路,還是做翻譯?!眲㈠f。
其余學科的老師則沒那么幸運?!拔椰F(xiàn)在沒有任何打算,只想著要回我的工資。”某校外培訓機構高中階段物理老師吳某,近來心情十分低落,她對記者說, “成人教育和職業(yè)教育幾乎沒有物理學科的地位,K12階段的培訓不讓做,就等于讓我們失業(yè)?!?/p>
回流公立學校似乎是另一個出路。“雙減”政策中的課后服務和假期托管,提高了公立學校教師在校時間和工作負荷,也對教師人數提高了要求。就在8月下旬,根據北京市委市政府關于“雙減”政策整體部署和工作要求,北京市100余家公立中小學舉辦了專場招聘會,提供了366個崗位。然而,與北京市范圍內的校外培訓機構專職教師數量相比,300余個崗位數量只是杯水車薪。一位不愿具名的公立學校負責人對記者表示,這300余個招聘崗位,其實更多會留給應屆畢業(yè)的師范院校學生。
“小課桌”沒有出路
無論校外機構從業(yè)者如何轉型,以“小課桌”形式私下辦班,似乎是最難以讓人接受的出路。然而,“小課桌”滿足了一部分愿意接受學科類培訓的學生和家長的愿望。
東亞近鄰韓國曾在上世紀70年代飽受校外培訓機構擾亂校內教育秩序的困擾,并于1980年頒布《規(guī)范教育和消除課外補習過熱的措施》,成立30多個專項稽查隊,取締校外培訓機構。此后,“小課桌”應運而生,許多家庭開始聘請私教。經濟條件一般的家庭聘不起名師,有錢人則大量聘請名師。這場本意在推動教育公平的運動最終造成了更大的不公平。直到1995年,韓國政府開始允許公立學校對有需要的學生進行補課,“小課桌”風潮才算過去。
對經濟條件較好的中國家長來說,請私教未必不是“雙減”落地后的選擇,私教的辦班規(guī)模小,辦班地點未必固定,辦班形式可以做到相對隱蔽,這給執(zhí)法增加了難度,監(jiān)管成本陡然增加。校外培訓機構的專職教師一旦暫時找不到出路,鋌而走險開辦“小課桌”,繼續(xù)從事老本行的可能性并非是零。
8月30日,針對有人擔心“雙減”政策下,“一對一”家教會因此盛行的問題,教育部新聞辦主任、新聞發(fā)言人續(xù)梅表示,對于學科類培訓可能轉入地下或者家庭來開展這種違規(guī)的學科類培訓,教育部正在研究制定具體的指導意見。下一步將出臺針對性舉措,指導各地進行科學鑒別,對發(fā)現(xiàn)的違規(guī)問題會進行認真查處。對于線上學科類培訓,教育部會進行常態(tài)化的網上巡查活動,一旦發(fā)現(xiàn)違規(guī)行為,也會進行堅決查處,確?!半p減”政策能夠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