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勁松
南? 京
抵達南京,春風和我,都需要穿過一場細密的冷雨。
匆匆趕來,像大地上那些密集的溪流,奔向遠方的江河。
朝覲一條大江,我兩手空空,而它贈我以大浪淘沙的水聲。
東去的江水邊,我終于抵達詩歌中的金陵。
江岸邊
二月已盡,江水瘦削,埋身水中的石頭走向岸邊。
巨大的鐵錨釘入江岸,連著的鐵鏈隱入江水中 ,是 想拉住一條遠去的江水?
兀自沉默,那暗紅色的銹蝕讓歲月三緘其口。
江邊的小樹林背負著風聲,有樹枝落下,在春天來臨之前它松開了自己。
草色怯懦,濤聲恍惚。
涼意仍嫌闊大,冷雨撲打三月。
江岸邊,看江水東去,那不易覺察的暗流和漩渦,
江水有, 你我也有。
暮色沁涼,落向江面和潮濕的黑色江岸。
大江無聲,江岸邊,我們看江水攤開細弱的濤聲,仿佛走了那么久,只有在這寂寂春日,那條江才松開了它積蓄的晦暗不明的疲憊。
江邊少年:王策
穿過嚴寒與酷暑,小小少年,快樂
成長。
穿過晴朗天空下的陰影,穿過那些叵測的風雨,小小少年,陽光一樣奔跑。
江岸邊,你和父親拋下誘餌,手執(zhí)釣竿的少年,看大江奔流,你卻成了一個安靜的詞語。
魚線緊繃如弓,你迅速揚竿,釣起一條蒼茫的大江。
你的笑聲是最明滟的波紋,在水中漾開,讓一條大江放慢了流速,讓你的父親, 那個沉郁的詩人,寫下最柔軟的詩行。
七歲的王策,從清澈的源頭剛剛出發(fā)的一滴水珠,終會長成他身邊的那條大江。
方家營
你在那里唱二十年前的老歌。你在那里喝酒,寫詩。
你在那里畫畫,在那個破舊的倉庫里,嘗試著把春天搬到雪白雪白的紙上。
你帶著王策穿過泥濘與逼仄,用江水拭去生活上的塵埃。
方家營,你帶我走進那個蠶豆般大小的地方,我看到你在花盆里種花種菜,種著遠方的故鄉(xiāng)。
有些凌亂的小院里,晾曬著純棉的衣裳,飄著酒菜的芳香。
我們喝二十年前未喝完的酒,聊二十年走進你詩歌中的姑娘。
方家營,對我而言,它不是長江邊的一個小村子 ,而 是最鮮活而溫暖的南京!
夜色中與友人在玄武湖邊小坐
冷風急,掠過緘默的湖面,它無法熄滅那些已經(jīng)悄悄涌動的綠色的火焰,它也無法吹涼我們剛剛喝下的烈酒。
水波幽暗,明明滅滅,如時間那張模糊的臉。
倒影變換,水下如安置著一方舞臺
——
一個個王朝粉墨登場,又黯然凋落。
不談興衰,不說二十年只是倏忽間的滄桑。
風吹著夜色,風打磨著湖水那面喑啞的銅鏡。
玄武湖邊,我們用鄉(xiāng)音指認故鄉(xiāng),在沉默時,用幽暗的水波,各自認領了一絲異鄉(xiāng)的蒼涼。
初春,在南京火車站廣場
冷風吹拂萬物,也吹拂一群漂泊的旅人。
它為廣場上那么多的旅人帶來不遠處一條江水腥味的氣息,也為那些旅人帶來異鄉(xiāng)后半夜刺骨的寒涼。
路燈失語,它將幾個低頭踱步的背影胡亂地涂在地上。
一列列列車即將出站,駛向遠方。
——哦,那一個個綠色的郵箱,它將把那些漂泊的身影郵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