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小亥

一

在愛的字典里，勇氣真是一個閃閃發(fā)亮、流光溢彩的詞語。

我想起了一個人。

他其實為人熱情，但是喜歡不按套路出牌，我們不常和他一起玩，只是愛開他的玩笑。

軍訓(xùn)后不久，在一次又一次的寢室夜話后，他吐露自己喜歡上了班里的一個女孩。他問我們，該怎么辦？都是處于躁動的青春期，我們怎么會思前想后？于是猛烈地鼓動他：告白吧！

他也不假思索，在教室里明目張膽地向那個女生告白，送東西給女生吃，等女生一起下課，陪女生一起去吃飯。我們都看得出來，女生不愛搭理他，還有些煩。

那個時候，正好碰上學(xué)校廣播站開始播音。我們在旁邊興風(fēng)作浪，要不你給她點首歌，讓全校的人都知道你喜歡她。

他露出了很開心的表情，連聲說好，可是我們忽然想到，受學(xué)?？刂频膹V播站怎么可能做這樣興師動眾的事情呢？他說，不然我去電臺點歌好了。

只見他拿起電話就撥了一個號碼，好像已經(jīng)把那一串?dāng)?shù)字銘記于心了。他很認(rèn)真地告訴DJ他要給女生點一首《聽海》。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軍訓(xùn)那會兒，大家還不熟，但是訓(xùn)練很辛苦，教練喜歡在休憩期間叫人出來唱歌跳舞娛樂一番。他被拎出來后，站在前面，望了幾眼天后，直愣愣地就吼了一嗓子《聽海》。整個陣營都笑翻了。

點完歌后，他馬上打電話給那個女生，說你馬上打開收音機聽音樂頻道，我為你點了一首歌。

那個女生倒是沒有生氣到掛掉電話。

收音機里女主播說，這首歌是來自某某學(xué)校的某某特意為某某點的《聽?！罚敫嬖V她，他很喜歡她。

“寫信告訴我，今天海是什么顏色，夜夜陪著你的海，心情又如何……”

我們都安靜了，聽著張惠妹的聲音和他抱著電話筒輕輕吟唱的歌聲，我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吵鬧聲。

這首歌還沒有唱完，電話就被掛斷了。可是他一直和著廣播里的歌聲唱完了整首歌。

這是我對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一件事。

沒等畢業(yè)，他就先行離開了。畢業(yè)晚會上，大家都在，他沒有來。我問他曾喜歡過的那位女生，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她說不知道。

她突然轉(zhuǎn)過頭說了一句：他其實是一個勇敢的人，不是嗎？

我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感情世界里，他的腳步比我們班上許多人都要邁得堅定。比起他的被拒絕，比起他的被嘲笑，那些在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前只會靜默的男生，顯得多么懦弱。

二

進大學(xué)后，老師讓我們成立學(xué)習(xí)小組。

阿原和小鯨都是我們小組的成員，阿原是組長。成立后沒幾天，阿原一本正經(jīng)地下了一條命令：為了創(chuàng)造一個和諧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組員之間禁止談戀愛。

我們幾個人互相瞅了一眼，都笑著問，阿原，你在防誰呢？

年少時的喜歡哪能藏得?。?/p>

阿原每天都給小鯨帶早餐，有次快要遲到了，他拎著一份早餐準(zhǔn)備進教室。正在點名的老師回頭看著他，打趣道，你是打算用早餐賄賂我嗎？

阿原毫不遲疑地回答，老師，這不是給您的，但要是您喜歡，我可以再去買一份。全場哄堂大笑，只有小鯨羞澀地低下了頭。

阿原站在門口，臉上的汗珠映射出的都是甜蜜的光。

我們在寢室逼問阿原，什么時候吃了熊心豹子膽，開始喜歡上了小鯨？

他抗?fàn)幉贿^，直接交代了：第一次開班會每個人自我介紹時，他看到小鯨，就決定追求她。

我們逼問：一見鐘情是什么樣的感覺？阿原說，那一刻，他只聽到了小鯨說話的聲音和自己的心跳聲。

小鯨是廣西人，剛來時還不習(xí)慣吃辣，學(xué)校的食堂差不多都是湖南人承包的，像外地人形容的那樣，湖南人炒菜的鍋都是辣的。

小鯨每餐都吃得艱難，附近廣式飯店又極少。阿原看在眼里，在我們面前念叨，這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有天中午，我們小組的人正在食堂吃飯，阿原突然端來一大鍋湯，吆喝著大家一起嘗嘗。

小鯨盛了一碗，嘗了口，驚喜地說，這是我們那里的煲湯，好好喝。阿原激動地問，真的嗎，你要是喜歡，我以后天天給你做。

阿原和寢室的宿管員是老鄉(xiāng)，在得知小鯨吃不慣食堂的菜肴后，就買了一口電燉鍋，好說歹說終于讓宿管員同意他在那里煲湯。

他周末一大早就買好了食材，照著廣式煲湯的菜譜，詢問了在廣州生活多年的阿姨，反復(fù)試了多次，才終于熬出一鍋讓小鯨一嘗就贊嘆不已的湯。

有天晚上回來，阿原說要學(xué)粵語。

我們知道他是為了小鯨，但小鯨會說普通話，兩個人交流完全沒問題，勸他沒必要為難自己。

當(dāng)時我們正在考普通話證，我都覺得很不容易，何況同時又要學(xué)另外一種語言。

但阿原倔強地說自己想試試。他還一再央求我們，不準(zhǔn)跟小鯨提他學(xué)粵語的事。

愛情具有神奇的魔力。

平時最晚起床的阿原，天蒙蒙亮，就躡手躡腳地起床跑到湖邊，捧著一本粵語手冊開始誦讀。晚上回寢室后，他也不再吆喝著玩游戲，要么是看學(xué)粵語的視頻，要么是聽粵語歌。

我們打賭阿原堅持不了一個星期，阿原知道后，傲嬌地對我們說，你們等著瞧。

慢慢地，我看到阿原偶爾會在小鯨面前不經(jīng)意地丟兩句粵語?？吹叫■L一臉驚訝，阿原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

后來，阿原在寢室喜歡上了戴著耳機看港劇，把屏幕下方用紙遮掉，看一句自己跟著念一句，再翻譯成普通話，再扯掉遮蓋的紙，驗證自己是否說得正確。他拉上我們一起玩這個游戲，輸十次他請我們吃一次早餐，我們便陪著他玩過好多次。

等到真的可以很連貫地說粵語時，他還試圖在寢室里大力推廣，提議進寢必須說粵語，被我們無情地拒絕了。

那天是小鯨的生日，阿原邀上了我們在KTV辦了一個聚會。

慶祝生日的同時，阿原打算向小鯨告白，他用的是粵語。奇怪的是，當(dāng)他說那段話時，我們似乎都聽懂了，可能愛的語言是互通的。

“我喜歡你，想喜歡你一輩子。無論你去哪里，我都可以陪著你。

我想陪你去廣西，見你的親人和朋友，我不想你辛苦地夾在中間做翻譯。

你更喜歡說粵語，所以我去學(xué)。

我想證明自己有能力來愛你，你可以簡簡單單，舒舒服服地待在我身邊。

我知道我的粵語說得還不標(biāo)準(zhǔn)，以后你可以教我嗎，小鯨？”

簡簡單單幾句話，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擲地有聲，真誠感人。小鯨哭了，在場的幾位女生都是淚光盈盈的。

我朝阿原豎起了大拇指。

小鯨答應(yīng)了阿原的告白，一直到現(xiàn)在結(jié)婚生子。

并不是每一份愛情都有跌宕起伏的過程。

往往讓人心動的是，我喜歡你，有一萬種方式，每一種都是滿滿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