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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麗綿邈

        2021-09-10 07:22:44李玉潔
        今古文創(chuàng) 2021年28期
        關(guān)鍵詞:李商隱無題

        李玉潔

        【摘要】 李商隱兼擅多體,其詠史、詠物詩常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進行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而多寫男女相思之情的《無題》詩最為人所傳誦。本文擬從《無題》詩形制、內(nèi)容等角度探尋其寓意,結(jié)合具體作品,從“幽約纖婉的基調(diào)奠定”“綿邈切真的意境建構(gòu)”“宛曲繁密的用典技巧”等方面闡釋《無題》諸篇“絢中有素”“纖麗綿邈”的特點。

        【關(guān)鍵詞】 李商隱;《無題》詩;纖麗綿邈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文獻標(biāo)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8-0013-02

        大唐王朝在日暮西沉中投射下“三十六體”的滟麗光輝,香羅小扇輕搖,漾開一扇秾麗綿邈的舊夢。李商隱的詩作如珠翠羅綺的女子,正面含哀愁地取下發(fā)間花瓣初卷的西州牡丹,然“渺綿出聲響,奧緩生光瑩” ①,美人舊夢,于無言朦朧中現(xiàn)綽約風(fēng)姿。李義山情深詞婉,絢中有素,秾麗綺艷時有感慨,清思俊逸頗多愁郁。

        一、身無彩鳳雙飛翼

        李商隱一生創(chuàng)作頗豐,不同于其著力構(gòu)思凝練、取材精當(dāng)?shù)脑伿吩?,及寄予羈旅悲苦、思鄉(xiāng)惆悵之情的詠物詩,多寫男女相思之情的《無題》詩最為人所傳誦。他在《無題》的世界里傾注了深遠綿長的情思,使得《無題》整體呈現(xiàn)出纖麗綿邈的藝術(shù)特色。

        李詩難解,用典多晦澀迷離,世人對《無題》詩的體裁、類別等各有界定,眾家爭討,莫衷一是,使得《無題》諸篇更加朦朧,但這也為其增添了別樣光輝。

        《無題》詩尤以言情之說為盛,然“一概以美人香草解之,殊乖本旨” ②,至于“流俗傳誦,多錄其綺艷之作” ③,似失之本心,發(fā)于末端。

        (一)十二城中鎖彩蟾

        李商隱的戀愛經(jīng)歷被人津津樂道,傳聞中其與女冠宋華陽驚世駭俗、不為清規(guī)戒律所容的愛情使他的詩作中不自覺地沾染上苦悶哀愁的情緒。若以此視角觀照無題詩,也有可得之處,《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首聯(lián)以曲折的筆墨寫昨夜的歡聚,頷聯(lián)寫今日的相思,道出了其與意中人的懷想之切、相知之深及相思之苦,將那種深深相愛而又不能長相廝守的戀人心態(tài)刻畫得細致入微、惟妙惟肖。

        然而在封建禮教的束縛下,文人寫情愛相思都只能用隱晦的典故,“半掩琵琶半掩面”,遑論這段纏綿沉痛又極為真摯的戀情?紀(jì)昀斥宋華陽乃女冠也,無風(fēng)旨可采,故言其“實屬狎邪者” ④。

        (二)何處西南任好風(fēng)

        除卻女冠,部分《無題》詩中所言的對象,他的妻子王氏也占了幾分可能。李商隱因年少有才,被令狐楚禮遇,因此與令狐家的關(guān)系十分密切。令狐楚是牛黨的人物,自然李商隱也被視為“牛黨”。王茂元也因愛其才,“以子妻之” ⑤,舊唐書記載,“茂元……李德裕素遇之……德裕與李宗閔、楊嗣復(fù)、令狐楚大相仇怨……時令狐楚已卒,子绹為員外郎,以商隱背恩,尤惡其無行?!?⑥

        徐復(fù)觀提出李商隱與王家小姐的婚事可能因此受到阻礙,從牛李黨爭的歷史事件來看,這一看法是有極大可能的,即便王茂元愛才,但出于政治因素的考量,對于女兒的婚事定是有所顧慮,再三斟酌。

        《無題》詩作中,有很多表達愛情受到阻隔的作品,如《無題·重幃深下莫愁堂》中“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中“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等都抒寫了愛情受到阻絕的苦悶。

        二、東家老女嫁不售

        除卻類男女相思的詩作,《無題》之中確有寄托者。以《無題·八歲偷照鏡》為例,該詩敘說一名少女八歲至十五的成長經(jīng)歷,從“偷照鏡”的羞赧期待,到“芙蓉銀甲”不肯擲,因“猶未嫁”而“泣春風(fēng)”,雖從一人著筆,但這卻是當(dāng)時社會女子的普遍寫照,作者對她們幽怨苦悶、不得自由的生活遭遇寄寓了深切的同情。

        而少女逐漸知美豐盈的成長過程也暗含了年輕士子的求仕之途,托少女懷春之幽怨苦悶,喻年輕士子渴求仕進之情。在愛情詩中傳達出的纏綿悱惻的落寞、不甘,也恰恰與他官場失意、時遇衰頹的境地相呼應(yīng)。

        《無題·何處哀箏隨急管》頷聯(lián)寫“東家老女”婚嫁失時,自傷遲暮,東家老女未嫁并非貌寢,而是因為家境貧寒。春光將暮,女子晚嫁,自憐自傷,這幅哀婉凄怨的場景有兩個背景,一是首聯(lián)“何處哀箏隨急管,櫻花永巷垂楊岸”的熱鬧歡快,其二是對頸聯(lián)貴族女子(溧陽公主)新婚幸福、夫妻同游的艷羨。兩相對比,前者的悲酸已難以掩飾,而尾聯(lián)“歸來展轉(zhuǎn)到五更,梁間燕子聞長嘆”,梁燕無情惹人惱,更反襯出東家老女的郁結(jié)之情,含蓄雋永,抒發(fā)了壯志難酬的苦悶與無奈之情。

        三、清韻猶發(fā)別枝來

        朦朧多義性是《無題》諸篇的一大特色,詩人以生僻晦澀的典故抒寫婉曲別致的細膩情思,絢中有素,秾麗外亦別有清韻,這具體體現(xiàn)在其幽約纖婉的基調(diào)奠定、綿邈切真的意境建構(gòu)、宛曲繁密的用典技巧等方面。

        (一)幽約纖婉的基調(diào)奠定

        《無題》詩情韻綿遠,慣于從開篇就注入幽約、凄寂的失意因子,并在全詩的推進中逐漸深化?!稛o題·來是空言去絕蹤》以“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二句開篇,首句寫遠去經(jīng)年,夜來忽入夢,一覺醒來,卻杳無蹤跡?!霸滦睒巧衔甯姟卞撮_寫景,夢醒斜月空照,仍是清空孤寂。

        頷聯(lián)追憶夢中情景,二人歷經(jīng)重重阻隔才得以相會,卻還要忍受離別之苦。這種真實感與虛無感的矛盾切入深刻地反映出遠別帶來的哀痛,強化了所思之人“空言”“絕蹤”后給主人公“我”的生活造成的持續(xù)不退的情感失重。

        將回憶、想象、夢境與現(xiàn)實交織,不僅渲染了朦朧、迷離的情感氛圍,而且使得表達的情思更加綿邈、深婉。詩歌頸聯(lián)實境與夢境相交融,殘燭半照,麝香微濃,為全詩點染上空蕩悵惘的氛圍,為尾聯(lián)具象化蓬山萬重的阻絕之恨奠定了基礎(chǔ)。全篇藝術(shù)構(gòu)思含蓄幽微,婉曲宕蕩,生動有力地突出了愛情阻隔的悵恨之情及李商隱式的夢幻情思?!稛o題·相見時難別亦難》的開篇則更為直觀、外顯,“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二句蓄勢烘托出凄楚、冷寂的悲戚氛圍。兩個“難”字直言相見的不易及離別的痛苦,“難”被寄寓了豐富、厚重的思想內(nèi)涵,精巧的重復(fù)則頗為婉轉(zhuǎn)。

        袁枚《隨園詩話》稱學(xué)義山者,“其弊常失于纖” ⑦,李商隱語言纖細婉麗,尤善作情語,《無題·八歲初照鏡》中的少女哀愁煩惱,無處言說相思,更無心為秋千之戲,詩人匠心獨運,讓少女對春風(fēng)而泣作結(jié),情思何等精妙。

        毋論名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借春蠶、燭淚表達二人至死方休的眷戀之情,謳歌男女之間的愛情至死不渝,抒寫了一曲悲壯的千古絕唱。

        (二)綿邈切真的意境建構(gòu)

        意境即真實情感與客觀景物相融合創(chuàng)造出來的藝術(shù)境界,及二者開拓的審美想象空間,具有深刻的美學(xué)內(nèi)涵與情感價值。李商隱的詩歌意象內(nèi)容豐富,通過獨特的營造技巧進行意境的建構(gòu),具有綿邈切真的特點?!稛o題》詩中,諸如“芙蓉”“翡翠”等女性器物意象頻繁出現(xiàn),“寂寥”“愁”這類精神活動意象也多次出現(xiàn),符合其纖麗婉約的語言風(fēng)格和絢中有素的個人風(fēng)格。

        李詩想象奇特,妙用比興與象征,在意象上的運用博奧淵深,詩歌意象瑰邁奇古,營造出綿邈切真、深厚真摯的意境。除卻精巧貼切的意象選擇,李商隱的《無題》詩還格外著意于橫縱時空的安排,橫向空間的鋪排和縱向時間的延宕自然交融,構(gòu)成了其詩作中獨特的“第三空間”。

        《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即是其對“第三空間”的開拓,該詩首聯(lián)以曲折的筆墨寫燕饗之樂,風(fēng)情旖旎,春風(fēng)沉醉。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則轉(zhuǎn)向今朝,“身無”與“心有”看似矛盾,卻在詩人的“第三空間”中達到了奇妙的圓融統(tǒng)一,苦悶與甜蜜交融,熱鬧與寂寥共飲。尾聯(lián)寫出了詩人對仕宦生涯的厭倦與無奈,蓬草飛轉(zhuǎn),何處是歸途?

        詩篇時空縱深感鮮明且強烈,綿邈切真的意境建構(gòu)為全詩增添了抒情敘事的張力。

        (三)宛曲繁密的用典技巧

        其對女性的關(guān)注也與其多情風(fēng)流的性格相符合,從《無題》詩中可以看出屈宋等先輩對詩人的影響,也可以發(fā)現(xiàn)義山對徐庾體秾麗文風(fēng)的繼承。庾詩講求聲韻、格律,用典繁密,語言精美,在體物方面雖綺艷卻不脫清新自然,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詩歌創(chuàng)作流向細巧尖新、富艷精工的貴族化?!稛o題》詩也工于用典,精于辭藻,詩歌中具有濃郁的齊梁氣息,如“戲為艷體”的《無題·近知名阿侯》,用趙飛燕事,引金屋藏嬌典,內(nèi)容輕浮靡麗,頗似徐陵、庾信早期詩作。

        十四首《無題》詩中共用典37處,多取材神話傳說,《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句兼用劉晨阮肇事,意為劉晨與阮肇兩個人尋天臺山未果,而遺憾自己與之相隔萬里,傳遞出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情?!叭衾盍x山多使故事裝貼藻飾,掩其性情面目,則但見魄氣而無魂氣。魂氣多則成生活相,魄氣多則為死滯?!?⑧《無題》詩中用典繁密宛曲,卻并不板滯生硬,雖撲朔晦澀,然別有詩意言語的律動。

        四、結(jié)語

        李義山《無題》詩頗為艱澀難解,以致元遺山《論詩絕句》感嘆“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 ⑨,但“于李、杜、韓后,能別開生路,自成一家者,惟李義山一人” ⑩。李商隱詩作的文學(xué)價值是無法否認(rèn)的,他的《無題》世界,熔鑄了詩人獨特的思想情感與精神境界,彰顯出了別樣的藝術(shù)魅力。

        注釋:

        ①王澧華校點:《曾國藩詩文集·讀李義山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②③④紀(jì)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⑤⑥劉昫等:《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

        ⑦袁枚:《隨園詩話》,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⑧方東樹:《昭昧詹言》,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1年版,卷19。

        ⑨元好問著,(清)施國祁注:《元遺山詩注》,臺灣中華書局1966年版,卷11。

        ⑩吳喬:《圍爐詩話》,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

        參考文獻:

        [1]劉學(xué)鍇,余恕誠.李商隱詩歌集解(增訂重排本)[M].北京:中華書局,2004.

        [2]蘇雪林.玉溪詩謎正續(xù)合編[M].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8.

        [3]宋祁,歐陽修.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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