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博

19世紀的世界文壇中，有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奧諾雷·德·巴爾扎克（Honoré de Balzac）。他是法國文壇中地位最高的人物，被稱為“現(xiàn)代法國小說之父”。他的名著《人間喜劇》由91部小說構(gòu)成，匯聚刻畫了成百上千的人物形象。本來是一部反映法國社會現(xiàn)實的文學(xué)作品卻寫成了歷史，或是討論情欲、政治、地理的百家講壇。

一、偉大作家的苦痛童年

巴爾扎克出生在法國圖爾城，是法國西部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富二代。父親雖是農(nóng)民，但因為處于特殊時期而發(fā)跡。母親是銀行家的女兒，因為迷戀錢財嫁給了比她年長許多的資本家伯納?；橐龅牟恍以斐闪税蜖栐四赣H對于家庭的冷漠。當(dāng)然孩子是這不幸婚姻中的受難者。在7歲那年，巴爾扎克就被送往寄宿學(xué)校。在這個被他稱為“奴隸的船上”，圖書成為他生活中唯一的伙伴。巴爾扎克在回憶錄中經(jīng)常用心酸往事和屈辱的童年光景去描繪那些不堪回首的時光。

弱冠之年，巴爾扎克辭去了穩(wěn)定的律師工作，從而在巴黎出租房里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決定成為大作家的唯一目的就是獲得更多的財富和金錢。

他苦心孤詣、潛心寫作，要不怎么能寫出91部中長篇小說呢？能獲得莫大成功的背后一定建立了不為人知的信念！小說《高老頭》是巴爾扎克36歲時所作，代表了他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這本書和《朱安黨人》《歐也妮·葛朗臺》一并成為巴爾扎克小說巨著《人間喜劇》中的奠基作品。

二、金錢成為紐帶的父愛悲劇

小說《高老頭》以19世紀初巴黎為背景，主要寫兩個平行而又交叉的故事：主人公高老頭出身寒微，年輕時以買賣掛面為業(yè)，靠著勤勞、簡樸，后來當(dāng)上供應(yīng)軍隊糧食的承包商而發(fā)了大財。他有兩個寶貝女兒，他用價值百萬的金錢作為陪嫁把她們嫁給了貴族子弟，讓出身階級貧賤的女兒成為上流社會中的一員。

“門當(dāng)戶對”在人類的每個時代都一樣奏效。在19世紀的法國，新興資產(chǎn)階級已經(jīng)逐漸取代了古老的貴族，而登上了歷史舞臺，成為資本主義的寵兒。盡管他們沒有貴族身份，但是沉甸甸的真金白銀使得他們和貴族一樣有令人羨慕的優(yōu)越感和社會地位。

倘若世人沒有貴族出身，必有家纏萬貫相匹配。高老頭用160萬法郎（按照小說中公務(wù)員年薪3600法郎來計算，陪嫁費用人民幣約1600萬元）讓大女兒齊娜成為德·雷斯托伯爵夫人，二女兒但斐納成為銀行家德·紐沁根的妻子。然而嫁入豪門的兩個女兒生活并不如意，她們需要大量的金錢支撐她們紙醉金迷、揮金如土的生活。她們繼續(xù)用吸血鬼口中的獠牙，狠狠地吸吮著父親身上的血肉，然后她們會用溫柔的手掌，撫慰這位偉大的父親。直到高里奧身無分文在痛苦和期盼親情的吶喊后絕望地死去，兩個女兒都視而不見，像對待過街時被行駛中的汽車碾壓粉碎的老鼠爛泥般的軀體，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盡管高老頭深知對于兩個女兒的付出沒有任何結(jié)果，但他繼續(xù)無條件、心甘情愿地付出。只要有父親在，就不會讓子女受到半點痛苦。盡管兒女榨干了自己，父母也心甘情愿。

“你們做孩子的根本不知道，把紀念物當(dāng)?shù)袅艘馕吨裁?。但是為了你，他有什么不能犧牲的呢？”但是一味地付出，沒有底線地奉獻未必換來兒女的真情回報。如果用愛來維系一段感情，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感可能會逐漸消逝;可如果用金錢維系一段情感，當(dāng)資金鏈斷裂時，這種巋然不動的關(guān)系便會分崩離析，瞬間崩塌，不復(fù)存在。只可惜，高老頭選擇了后者，選錯了對子女的愛的方式。

“嘿！倘若我有錢，倘若我留著家私，沒有把財產(chǎn)給她們，她們就會來，會用他們的親吻來舔我的臉！我可以住在一所公館里，有漂亮的屋子，有我的仆人，生著火;她們都要哭作一團，還有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孩子。這一切我都可以到手?，F(xiàn)在可什么都沒有。錢能買到一切，買到女兒?！?/p>

父愛是人的本能。哪個父親不把自己的女兒捧在手里？到那時這樣的愛走到極端，不得克制就會扭曲變形。高老頭的愛便失去理智，用金錢成為父親與子女之間的唯一紐帶，顯然就是悲劇的導(dǎo)火索，最后萬物皆成空。這樣無休止、無條件、無滿足的犧牲奉獻，卻使兩個女兒成為自己最后的掘墓人。

這樣的金錢觀也恰恰反映了巴爾扎克對于金錢價值的認識，反映了19世紀以金錢為衡量一切事物價值尺度的價值觀的畸形和錯誤。高老頭的悲劇是必然的，是這個法國社會的真實寫照與針砭時弊的批判。

三、金錢和名利成為年輕人奮進的原動力

在《高老頭》中，見證高老頭悲劇的是一個叫拉斯蒂涅的大學(xué)老師。他是一個從農(nóng)村鄉(xiāng)下考入巴黎大學(xué)乳臭未干的窮小子。他通過巴黎上流社會的交際名媛鮑賽昂夫人和社會流浪漢伏脫冷先生了解了這個他不曾認識的新世界。貴族人群看上去風(fēng)光體面，骨子里卻骯臟不堪。這兩位也成了拉斯蒂涅的人生導(dǎo)師，用他們各自淺顯易懂的語言與生活中的行動影響著他。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更是無形的！盡管拉斯蒂涅自己并不認為自己和他們一樣勢利、齷齪、貪婪，但冥冥中卻讓拉斯蒂涅對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正確”理解佩服得五體投地，贊賞有加。故事的最后，拉斯蒂涅草草地安葬了這個可憐的老人，同時也埋葬了自己最后一滴溫情的眼淚。他面對著巴黎的富人聚集區(qū)說：“現(xiàn)在咱們倆來拼吧！”拉斯蒂涅成了一個無恥的政客，有了自己的貴族頭銜，開始了自己的輝煌。

四、金錢可以改變社會地位和命運

高老頭原名高里奧，作為面條商，他沒有社會地位，但是他有錢。他用重金當(dāng)作陪嫁，把女兒送進貴族的門第。但他的女婿們并不愿意承認自己有一個面條商的岳父，只有在他還想跟高老頭繼續(xù)要錢的時候，他才稱他為岳父，才對他露出笑容。平時，他根本不樂意接待這樣一個丟臉的親戚。用中國人的一個比喻，就像提到阿Q頭上的瘡疤一樣。所以在貴族社會里，門第就像出入高級會所里的VIP金卡，只有擁有金卡的人才有資格在共同的平臺上交流、活動。

可是這些貴族體面的生活背后仍需要大量的金錢、資本支撐。也就是貴族沒落被新興資產(chǎn)階級所替代的原因，也印證了“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的重要理念。在這個世界上擁有多少資產(chǎn)、積累了多少資本最終決定著一個人或者民族的命運。所以這些貴族要絞盡腦汁地弄到錢，不惜任何代價。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錢就有逛不完的菜市場、買不完的地攤貨。倘若有錢，那么生活就不一樣了。

當(dāng)我們讀到這段話的時候，不禁想到了小仲馬筆下《茶花女》中的瑪格麗特、福樓拜《包法利夫人》中的愛瑪、左拉著作中的娜娜，比比皆是。這些上流社會中盛開的花朵都曾嬌艷芬芳，迷香動人，她們吸引了所有男性和女性的目光，可千金散盡，她們就像灰姑娘丟失了水晶鞋，光芒與幸福倏然消逝，沒有為世人留下半點的刻骨銘心。

五、金錢觀對于巴爾扎克切身的影響

這就是巴爾扎克筆下血淋淋的19世紀法國社會的現(xiàn)實。這樣的社會容不得我們讀者有半點浪漫主義想象的空間。我覺得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事情，就這樣，或者那樣地發(fā)生了。這便符合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口號：生活就是這樣的！巴爾扎克用極其銳利、精細的語言口誅筆伐這種金錢至上的世界。在金錢的狂轟濫炸之下親情被摧毀得蕩然無存，欲望放射的萬紫千紅猶如一面鏡子讓披著道德、宗教外衣的偽君子展現(xiàn)真容。他們要感謝這樣的光芒，他們因此不再蒙羞于欲望。

巴爾扎克以他的全部生命和激情投入創(chuàng)作之中，每天寫作12小時以上，甚至通宵達旦。過度的勞累嚴重破壞了巴爾扎克的健康，原本十分強壯的身體，到1850年3月與韓斯加夫人結(jié)婚已經(jīng)完全垮了，作為新郎，他是被人攙扶著進入教堂的。同年，8月18日，巴爾扎克逝世于巴黎。

巴爾扎克身上顯示出來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的多元性和復(fù)雜性，帶有深刻的時代烙印。在人類文學(xué)發(fā)展史上，可能沒有任何一個作家像巴爾扎克那樣，對金錢的誘惑力和腐蝕性有如此深切的體驗和認識。他一生為金錢所累，臨死前還娶了一位有錢的寡婦，而巴爾扎克又是那樣全面而深刻地揭示金錢主宰世界的本質(zhì)，描述著在銅臭彌漫的生活中，人性是怎樣可怕地異化。

這些不堪的人性都不能磨滅巴爾扎克的偉大，他是文學(xué)的殉道者，這位文壇的普羅米修斯，以生命譜寫的文學(xué)華章，普度眾生，點亮靈魂，“他的一生是短促的，然而也是飽滿的，作品比歲月還多，就像《人間喜劇》的博大精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