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在馬爾康,坐車進入一條叫不出名字的峽谷。路的下邊是腳木足河,路通向哪里,腳木足河就流到哪里。半個多小時后,車拐入另一條叫不出名字的峽谷。路的下邊是茶堡河,也是路通向哪里,茶堡河就流到哪里。河在谷底,路抬高了一些,河與路之間,始終隔著恰好的距離,像兩個尚未表白的暗戀者,或無須言詞表達的夫妻,峽谷有多長,河與路就有多長,就這么默默相隨。
其實,車是逆流而上的。腳木足河是大渡河上游的一條支流,茶堡河是腳木足河上游的一條干流。其實,路與河的關系也是反著說的,并不是河跟著路走,而是路沿著河修。其實,路與河都決定不了走向,真正的主宰是峽谷,峽谷與河流是老相識,有多少道峽谷,就有多少條河,卻不一定每條河都有路為伴。
走著走著,我還發(fā)現(xiàn),在茶堡河岸邊,凡是路可以抵達的地方,一定有克莎民居。而且,越往前走,克莎民居越古樸本色,像這片峽谷故意深藏的體己私房。
克莎民居,這是一個不能拆分的詞語,它代表一種特殊的建筑風格——藏式碉樓,也指向一種特殊的地域文化——嘉絨藏族。《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傳》載:“壘石為屋,高十余丈,為邛籠?!庇纱丝芍?,隱身在大西南峽谷里的克莎民居,早就被中原人看見了,視之為奇觀異俗。
壘石為屋,是因為峽谷產(chǎn)石。外石內木,是因為峽谷也產(chǎn)木??傊?,克莎的墻體,以方石為主,以片石造型,以添石補空缺,以黃泥粘連勾縫,內直外收,上窄下寬,立面整齊,棱角尖銳,呈豎起來的幾何體梯形??松瘍炔?,則以木結構橫梁互相支撐拉合,使整個建筑重心內向,更加穩(wěn)定,雖風剝雨蝕數(shù)百年,仍可以屹立如初。
遠看克莎民居,或沿河而建,或依山而建,一定是坐北向南的,一定是七層高的。外形似碉似房,下部是石砌的方堡,四周帶有許多瞭望孔,上部是木質的方籠,比方堡大出一圈,整個碉房如一個立起來的“冒”字。正是這個奇特的造型,讓它具有雙重功能,既是居住家人的房子,也是防御外敵的工事。據(jù)說,在阿壩州馬爾康境內,有700多座文物般的克莎民居,且大都分布在茶堡河沿岸的峽谷里,幾家或幾十家為一個寨子。只是現(xiàn)在的寨子里,插花建了許多新的克莎,可稱之為文物的克莎,便彌足珍貴。
我要去的地方,叫沙爾宗鎮(zhèn)哈休村。
車停在茶堡河左岸一個小廣場,那里有一棵龐然獨立的老白楊,樹干有幾抱粗,樹冠豐滿而繁密,像一柄張開的巨傘。想不到白楊也會長得如此年久、如此滄桑。也許因為,哈休村也很年久、也很滄桑。村與樹俱老,也是一種標配。
深秋的茶堡河,水很清,水流很急,水面甚至泛著帶有涼意的藍。河上有一座吊橋,橋的兩端各有一座木制的門樓,橋兩側護欄是用麻繩編織的密網(wǎng),風吹過來,橋顯得狹長而柔軟,通過它去右岸看克莎民居,便有了一種儀式感。
來哈休村之前,我去過西索村??赡芫嘀淖靠嘶僬年P系,這里歷史上就屬于繁華之地,在山坡上層層疊疊的克莎是很搶眼的那種,像一群集結起來跳圈圈舞的年輕姑娘,描紅涂綠,花枝招展,故意要與峽谷撞色似的。哈休村卻在偏遠的峽谷深處,我要看的這座克莎,極像個避世太久的隱士,孑然一身,佇立在河邊,素心若雪的、素面朝天的,與河道谷壁疊印在一起,幾無違和感。
然而,它是一座有傳統(tǒng)感的克莎民居,或者說,它是一座保留了許多歷史信息的克莎民居。它建于明代,比附近的那座大藏寺還早,傳說是哈休村的第一座克莎,這就成了它的資歷,也成了我來看它的理由。在它身上,有高原雨雪淋出的銹跡,有超強紫外線照出的灼痕,似乎從矗起的那一天,就再也沒被驚擾過,也沒改動過。所以,只看了它一眼,我就感激地望了一下天空、峽谷、茶堡河,一座克莎,可以從明代活到現(xiàn)在,且活得如此完好,應是受了眾神的庇護。
克莎的主人叫阿讓,妻子29歲就去世了,留下兩個孩子。女兒叫三郎卓瑪,早就嫁人了,生了兩個孩子,大的已經(jīng)在城里讀書。兒子叫三郎熱單,30歲了還單著,三年前從阿讓手里接過祖居,把它做成“阿爾莫克莎民居博物館”?!鞍柲?,藏語是“龍”;“克莎”,藏語是“新房子”。按我的理解,叫阿爾莫,與原始崇拜有關,或是這座克莎的圖騰,或是克莎主人的祖徽,因為在哈休村,只有阿讓家在克莎前面加了一個龍。叫克莎,就有哲學的意味了,既然太陽每天都是新的,那么克莎也每天都是新的,而且永遠是新的,道理絕對說得通??傊?,未等走進阿爾莫克莎,它就讓我刮目了。
三郎熱單是個帥小伙,樣子長得很有明星氣,有點像演電視劇的胡歌。他身穿一件白色偏襟藏衫,腰系一襲褐色藏袍,手里擎著長長的哈達,文質彬彬站在老白楊樹下,迎接跟我一樣好奇的來訪者。之前看過三郎熱單的朋友圈,知道他喜歡攝影,曾在外面打拼多年,走過許多地方。就想他一定在別處見識了太多的高樓大廈,甚至拍攝了太多各式各樣的民居,然后發(fā)現(xiàn)他家的克莎是獨一無二的,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峽谷,自己的茶堡河,自己的阿爾莫克莎。那只攝影鏡頭,讓三郎熱單的目光變得挑剔、敏感、篤定。
阿爾莫克莎民居博物館里,陳列了許多具有還原感的舊物,看上去不是做舊的,而是用舊的,樓上樓下,有一千多件。但是從進門開始,我就把這里當成阿讓和三郎熱單的家,而我是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
我發(fā)現(xiàn),阿爾莫克莎的內部結構堪稱神奇,各層的窗戶大小不等,極有私密性和安全感;各層均設木質樓梯連接上下,而樓梯又是活動的,撤了樓梯即可關閉樓洞;各層的空間各有功用,不但與人體器官相對應,而且人、神、畜三界同在一座屋檐下。一種撲面而來的陌生感,讓我仿佛走入遠古傳說中的秘境。
阿爾莫克莎是一條豎起來的街景,我攀著木梯向上徜徉。
底層是關養(yǎng)牛羊的圈舍,它對應人體的腸子和排泄系統(tǒng),因為做了博物館,地上只擺了些拴牲口的繩套和槽具;二層是堆放草料的地方,也是給牛羊煮食的地方,它對應人的肚腹;三層是火塘、廚房兼客廳,家里重要的事情在這里商議,它對應人的心臟和胃;四層是寢室,它對應人的生殖和哺乳;五層是糧倉和曬臺,從東南西邊墻外面,伸出承木結構的陽臺,用一圈外繞欄桿當農(nóng)作物和牧草的晾架,曬臺則用于晾曬胡豆、豌豆、青稞、麥子,我只知道,把食物放在高處是防止被搶,但說不出它對應于人的哪個器官;六層是經(jīng)堂、僧舍和曬臺,它相當于人的大腦,在經(jīng)堂窗外,吊著一只彩色轉經(jīng)筒,表面已經(jīng)斑駁,我輕輕轉了一下,仍很靈動;七層是最高處,我是踩著一根獨木梯從六層曬臺爬上來的,這里是煨桑、祈福的地方,裊裊的桑煙和飄揚的經(jīng)幡,相當于人的發(fā)辮,而且這里離天空最近,所有的心愿都可以對上蒼訴說。
那是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我和所有的來訪者一樣,扶著斑駁的木梯,一層一層向上爬去,當我一口氣爬到了最頂端的七層,靈魂好像經(jīng)歷了一次隆重的洗禮。由畜而人,由人而神,旋轉著上升,上升,上升。感性與理性,詩性與神性,也是旋轉著上升,上升,上升。
當然,阿爾莫克莎四樓,是我停留最久的地方。在樓梯口的左手,有一個密閉的小房間,它是阿讓家的產(chǎn)房。里面沒有窗戶,從打開的那扇木板門進去,需要低頭躬腰,墻是用紅柳樹枝和牛皮糊砌在一起的,上面挖了一個放置油燈的壁洞,角落里除了一只老舊的長條木箱,再無其他。我猜,當年的長條箱上應該鋪了一層厚厚的棉褥,地上應該有一只裝滿熱水的木盆,在產(chǎn)婦的呻吟聲之后,便是嬰兒的啼哭聲,產(chǎn)婆忙亂的身影映在低低的泥墻上,等在門外的家人和喇嘛席地而坐,都在默默地為產(chǎn)婦和嬰兒誦經(jīng)、祈福。這是我想象中應有的樣子,只不過,它現(xiàn)在成了博物館的一間展室。
盡管是展室,我還是被這間小產(chǎn)房吸住了。國內國外,也算走過許多地方,而且見過各種各樣的民居,在家里為女人設一間專用產(chǎn)房,卻是第一次看到。我聽說,阿讓的祖母在這里生了14個孩子,阿讓的母親在這里生了14個孩子,阿讓的老婆格西,也就是三郎熱單的媽媽,在這里生了兩個孩子,因為她去世太早,否則也會生14個孩子。這個故事令我驚異不已,小產(chǎn)房仿佛是個魔盒,打開一下,就會從里面蹦出一個天使,“14”已然是這個家族乃至這座克莎的吉祥數(shù)。
生育能力,來自生命本身。男人女人喝著雪山上流下來的水,吸著峽谷里甜美的空氣,跳著嘉絨藏族的圈圈舞,然后帶著歡笑和醉意回到飄著青稞香氣的克莎。于是,那個雄壯的男人一次又一次抱過那個飽滿而紅潤的女人,讓那個飽滿而紅潤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受孕;于是,小牛犢般的嬰孩一個接一個出生,一年比一年長大,擠滿了每一個樓層,甚至每一個角落,讓克莎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生命宮殿;于是,就有了阿讓描述過的景象:那時,家里樓上樓下都住滿了人,佛堂僧房還住著家里的喇嘛。
老主人阿讓一直沒有出現(xiàn),我只好問小主人三郎熱單,你家祖上是不是很富有,否則不會建這么好的一座克莎,你的家族在這里也不會世世代代住這么久。他只跟我說了兩個字:“很旺。”看似在回避,其實說出了真相。植物很旺,說明根系深長,長勢良好。家門很旺,說明族大枝繁,繼繼繩繩。從三郎熱單的語氣里,我聽出了自豪,也聽出了他對自己的期待。
但是,我偶爾會看到,在三郎熱單的目光深處,隱藏著一絲孩子式的憂傷。母親格西去世時,三郎熱單只有兩歲?!叭伞?,藏語是聚福氣的意思,那么小就失去母愛的三郎熱單,一定覺得福氣少了許多,與長輩相比,更是孤單了許多。再說,母親格西走后,父親阿讓再也沒有續(xù)娶,阿爾莫克莎四樓的產(chǎn)房,也就一直空置在那里。所以,三郎熱單當初決定回到哈休村,絕不只是做一間民居博物館。因為他在微信里告訴我,回來之后,一直與父親阿讓住在一起,除了管好博物館,還會拿起相機出去拍照。但他并不走遠,有時會起個大早,爬到山頂去拍云海和日出,然后發(fā)朋友圈??礃幼樱磥淼拇蛩闶窃诠荽迦⑵奚?,續(xù)寫祖輩的生育傳奇,讓家族世系再次——很旺。
在阿爾莫克莎門旁,還立了另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哈休遺址”簡介。原來,在茶堡河邊,地面之上的傳奇是阿爾莫克莎,地面之下的傳奇是哈休遺址。據(jù)介紹,這個遺址目前只挖掘了很小的一塊,距阿爾莫克莎不到300米。如果考古專家把那個灰坑不斷放大,他們的手鏟很可能就挖到三郎熱單祖屋的門前了。
去網(wǎng)上查了一下,哈休遺址果然了不起。它是四川乃至大渡河上游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的人類遺址,距今已有5500年至5000年,下層是新石器文化,上層是秦漢文化。在出土文物中,考古專家還有一個重要發(fā)現(xiàn):生活在這里的古人喜歡在器物上涂朱。我便想他們所崇尚的紅色,究竟是身體里的血,還是天上的太陽?那時候的天氣太冷了,他們是想通過血和陽光的紅,給瑟瑟發(fā)抖的身體驅寒取暖嗎?
更重要的是,哈休遺址竟然與成都平原的古蜀文化有關。古蜀國最早可追溯到距今4500年前。時空順序是這樣的:先是寶墩遺址,那里被認為是蜀國的開國之都;之后是三星堆遺址和金沙遺址,它們是今人更熟悉、更稱奇的所在。然而,寶墩文化的上游在哪里,這是考古界一直在苦苦尋覓的難題。哈休遺址得見天日之時,一切都迎刃而解,它遙遙在前,并與寶墩、三星堆、金沙一脈相連。
在生命的長鏈里,哈休遺址是古蜀文化的產(chǎn)房,是比阿爾莫克莎更早的產(chǎn)房。正因為它的存在,遠在新石器時代,大渡河上游的崇山峽谷就升起了第一縷人間煙火。
就是說,哈休產(chǎn)房不但比阿爾莫克莎產(chǎn)房更早,而且還更大、更悠久。因為有文物證明,哈休文化一直綿延到秦漢。那么,哈休的子孫們不但與三國時代的蜀將姜維打過照面,還可能以資深土著的身份加入了蜀國軍隊,也未可知。
由部落到國家,由種族到民族,這是文明和進化的結果,它們是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的,一點一點有了分野的。所有的族屬,都自帶屬于自己的生命胎痣、文化烙印,就像嘉絨藏族,就像克莎民居。
有人告訴我,阿爾莫克莎的特別之處,在于它有鮮明的象雄文化元素。象雄歷史綿延了一萬八千年,它的源頭在藏地。古象雄佛法是藏地本土最古老的佛法,比如祭山神、轉山、煨桑,等等。象雄文化是西藏文化的根基,古老的象雄與年輕的吐蕃,就像正統(tǒng)的東漢與竊國的曹魏,雖然曾經(jīng)強盛無比的象雄被后來崛起的吐蕃打敗,但是古象雄國的遺民還在,象雄文化仍如蒲公英的種子,深植在古象雄國舊地,而靠近漢地的嘉絨地區(qū)就在其中。因為在川西北的阿壩州和甘孜州,至今仍有人在用古藏語說話,在用象雄文誦經(jīng)?;畹恼Z言,是文化的活化石。
公元七世紀,吐蕃正與大唐作戰(zhàn),松贊干布派古象雄國的一支后裔進入嘉絨地區(qū),當他們告別了藏西北古象雄國的故土阿里地區(qū),浩浩蕩蕩開拔到了川西北的峽谷地帶,就再也沒有回去,因為他們在這里聽到了古老而熟悉的鄉(xiāng)音。率領這支隊伍的將軍叫柯盤,而這支隊伍素以英勇善戰(zhàn)著稱,他們與當?shù)氐募瘟?、東女、附國等嘉絨土著混居,最后建起了十八個土司官寨。在馬爾康境內,就有四個土司的領地,所以馬爾康的別稱,叫“四土”。從此以后,一支以農(nóng)耕為主的嘉絨藏族,便被世人看見。
從唐代到明代,之間相隔了700年。在哈休遺址之上,有了一座嘉絨藏族的阿爾莫克莎,而且是哈休村的第一座克莎。事實上,這是一片古蜀文化與嘉絨藏族交錯混血的土地,在阿爾莫克莎身上,象雄文化的異質感當然就楚楚可見了。
記得,在阿爾莫克莎七層樓頂,插了那么多彩色的經(jīng)幡,它們在峽谷的勁風里獵獵飄揚。在一個角落,安放著主人精心制作的小小木框,像一方通透無阻的窗欞,亦像一條留給風穿行的過道,因為木框內垂吊了兩只風輪式小經(jīng)筒,風便是轉經(jīng)人的手指,兩只小經(jīng)筒一刻不停地旋轉著,發(fā)出輕輕的喧響,似與上天私語。站在那里,我不由得微閉起眼睛,一邊偷聽那私語,一邊把兩只手臂伸向了高遠的天空。
那一刻,我終于知道,大自然是萬物的產(chǎn)房。因為這片峽谷是喜馬拉雅造山運動的結果,在它弓起巨脊的那一刻,所有的泥石向四處流淌而去,冷卻之后,在青藏高原東部,橫斷山脈北部,就有了大渡河上游這一片傾斜而下的崇山峻嶺,就有了這一片峰巒重疊、溝壑夾峙的幽深谷地。而在茫茫的川西北就有了綿延的邛崍山脈,就有了無數(shù)座海拔4500米以上的雪山,主峰貢嘎山更是高達7556米。山是水之母,造山就等于造水,大渡河因此而奔流不息。
那一刻,我終于知道,青藏高原與川西北雪山是人類的產(chǎn)房。地處其中的大渡河上游峽谷地帶,北接甘青,南通云貴,正好夾在長江上游和黃河上游之間。浩浩兩河,既是華夏的生命之源,也是文化之母。正因為處在南北交流的走廊里,處在民族遷徙的通道內,讓大渡河上游的峽谷河流造就出了哈休文化,讓它在源頭為古蜀文化輸血,造就出了嘉絨藏族,讓無數(shù)的神奇在這里發(fā)生。
那一刻,我也終于知道,阿爾莫克莎本身就是一座產(chǎn)房。在時光的年輪里,它以不一樣的堅韌、不一樣的溫柔,哺育了一方天地、一方人文。阿爾莫克莎四樓那間小產(chǎn)房,接生的只是自家的子孫;阿爾莫克莎卻是站在古老的哈休村頭,以數(shù)百載的守望,以母性的慈悲和包容,給南來北往的人們點亮一盞長明的燭光。
許多年來,我始終保持了一個習慣,每走一地,都要去看土著的民居。人類曾經(jīng)山洞居、樹上居、地穴居,最后升至地面居。地面上的風景,不斷在演變,變得最快的是城市,于是城市越來越同質化。只有那些初始的、裹著歲月包漿的土著民居,尚具有不可復制的辨識度,我也因此而關切它們在與不在,以及是怎樣一種在。因為每一座民居的屋檐下,不只覆蓋著生命的悲喜苦樂,更覆蓋著文化、信仰乃至生活方式。
正因為如此,我會永遠記住馬爾康的阿爾莫克莎,茶堡河邊的阿爾莫克莎,哈休村的阿爾莫克莎。而且,只要我想起四樓那間小產(chǎn)房,我的耳畔就會響起喇嘛悠長的誦經(jīng)聲。
責任編輯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