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
陸棲的爸爸是扶貧攻堅隊隊長,這幾年在離家一百多公里的暮云村扶貧,每個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媽媽都要爸爸稱一下體重。幾年時間,一百七十多斤的胖爸爸,減到了一百斤。媽媽有些心疼,說:“再瘦下去,就成大豆芽了?!卑职终f:“這多好,既工作了,又減肥了?!?/p>
平日,都是媽媽帶著陸棲,不料,媽媽摔了一跤,腿骨折了,不方便照顧陸棲。爸爸趕回來,和媽媽合計來合計去:請保姆吧,媽媽不同意;找親戚幫忙吧,也沒合適的。最后,爸爸說,帶陸棲到暮云村讀書。
坐在車上,陸棲心里直打鼓:到了新學校,我一個朋友都沒有怎么辦?
陸棲心里的愁云很快被拂面的春風吹跑了。路邊返青的柿子樹,仿佛一朵朵綠色的棉花糖,排著整齊的隊伍在歡迎他呢。
到了村口,陸棲跳下車就往村里飛奔。突然,一只大黃狗沖出來,對著陸棲狂吠,嚇得他連忙后退。爸爸急忙趕上前,奇怪,大黃狗馬上變成了乖寶寶,圍著爸爸搖頭擺尾。
“老爸,為什么狗狗不兇你?”
“你和它熟悉了,它就不兇了。爸爸剛來時,它也很兇的。”
陸棲爸爸指著村委會辦公樓一樓的一個房間說:“這是我們的家。吃飯在村委會食堂。你先休息一下,下午五點半自己去吃飯,伙食費爸爸來給?!?/p>
爸爸話音剛落,就鉆到隔壁開會去了。陸棲一出門,就聽到爸爸的聲音:“張德龍家是因病致貧的精準扶貧戶,也是我的幫扶戶……明天我去縣里,跑跑他們家的醫(yī)療費……”
這些話,陸棲不太懂。
陸棲發(fā)現(xiàn)爸爸的宿舍里有個奇怪的東西——一張很新的小學拼音認讀掛圖,這是咋回事?
沒事干,陸棲在村委會的院子里溜達,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小女孩靠在院門上,對著院子里的一棵杏樹發(fā)呆。陸棲走過去,小女孩立刻跑開了。
陸棲去食堂打來飯菜,爸爸還沒開完會。陸棲等呀等,等得飯菜都沒有熱氣了,爸爸還是沒來。他悄悄走到會議室門口,看到里面有好多大人,像在教室聽課一樣,爸爸在記筆記。
爸爸是什么時候回宿舍的,陸棲不知道,爸爸回來時,他已經(jīng)睡著了。
早上起床,陸棲沒見到爸爸,村里一位叔叔把他領(lǐng)到新學校。他剛到教室門口,一位自稱姓陳的老師走過來:“同學們,這是陸棲同學,大家歡迎!陸棲同學很優(yōu)秀,我們要多向他學習!”
陸棲很奇怪:陳老師是怎么知道他的?
放學了,陸棲走出教學樓,聽到陳老師對旁邊一位阿姨說:“為了鄉(xiāng)親們過上好日子,陸書記帶著孩子來扶貧。孩子既然到了咱們學校,我們就要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好好照顧他!”
陸棲還沒走出校門,陳老師趕上來了:“陸棲,你爸去縣里了,你晚上就在我家吃飯吧!”
陸棲磨蹭了一會兒,點點頭:“那我給餐費?!?/p>
陳老師笑起來:“哎呀,一頓飯又吃不窮我們家,走吧!”
吃完飯,陳老師輔導陸棲寫完作業(yè),將他送回村委會。
爸爸不在宿舍。一張小木桌上壓著字條:“陸棲,饅頭在電飯煲里。吃完喝點牛奶,奶粉在抽屜里。我回來晚,你先睡。”
窗外,一棵大柳樹柔軟的枝條在夜風中搖擺,院子門口的路燈將光芒投射過來,柳樹如同一個精靈。
陸棲在院子里無聊地閑逛,看到之前那個小女孩在踩路燈的影子玩。他輕輕走過去,問:“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小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急忙扭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里。
一連幾天,爸爸回宿舍時,陸棲都在睡夢中。早上,陸棲還沒起床,爸爸就不見了。
星期天早上,陸棲終于見到爸爸,爸爸說:“你在家寫作業(yè),爸爸要去張德龍叔叔家辦事。寫完作業(yè)自己玩,畫畫,彈玻璃球,玩什么都行,就是別出院子?!?/p>
陸棲想問掛圖和小女孩的事,看爸爸急匆匆的樣子,就沒開口。
作業(yè)一下子就寫完了,陸棲站在村委會院子門口四處張望。斜對面的房頂上,很多人在忙碌,傳來叮叮當當?shù)穆曇?。他們把一塊塊長條木板豎著釘在橫著的木頭上,哦,是蓋房子呢!
那不是爸爸嗎?
陸棲跑過去,看到那個小女孩在玩跳房子。房子畫得歪歪扭扭,線條斷斷續(xù)續(xù),像被大風吹過似的。
陸棲走過去:“你讀幾年級?”女孩依舊一言不發(fā)。
爸爸從房頂下來了,指了指女孩,對陸棲說:“叫你別出來,這里在翻蓋房子,不安全。把杏兒帶到旁邊去玩?!?/p>
“她不理我。”
爸爸喊了一聲“杏兒”,小女孩抬起頭淺淺一笑,跑了過來。
“杏兒,你和哥哥到村委會玩,這里危險?!?/p>
杏兒點點頭。陸棲過去拉她,她很乖,跟著陸棲走到院子里。陸棲畫了一個好看的房子。
陸棲跟她說話,她用笑容回答。
晚上,爸爸回來了,陸棲依舊在夢鄉(xiāng)。
在學校,陸棲認識了好多新朋友,他感覺在這里和以前一樣快樂。
又一個星期天早上,爸爸說:“陸棲,今天你來輔導杏兒。”
“輔導什么?她只會笑,又不跟我說話!”
“她會跟你說話的,杏兒很喜歡學習。今天復習韻母,聲母我輔導了,她也學會了。”爸爸瞅著墻上的掛圖說。
陸棲明白了,那張掛圖是專門為杏兒準備的。
爸爸說,杏兒三歲時得了一種罕見疾病,只有吃很貴的藥才能控制住。她爸爸張德龍叔叔于是去了外省打工掙錢,一年才回家一次。家里就奶奶和她兩個人。上學期剛上了幾天學,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只好休學。
“那她媽媽呢?”
“改嫁了。”
陸棲一陣心酸。
爸爸告訴陸棲,杏兒家的房子漏雨,可她爸爸在外打工的錢只夠付杏兒的藥費。前兩天,爸爸去縣里把杏兒的藥費報銷了,她家里的負擔輕多了?,F(xiàn)在經(jīng)過整修,她家房子不漏雨了,下一步,就是生產(chǎn)致富了。
杏兒學拼音很認真,陸棲每讀一個韻母,她就盯著那個韻母,眼里閃著光,只是嘴巴一張一合的,沒有發(fā)出聲音。讓陸棲驚喜的是,學了半個小時后,杏兒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讀了一個韻母。
爸爸說,杏兒有些自卑,說話不利索,怕見人,怕說話,讓陸棲多關(guān)心她。
陸棲給杏兒寫的幾個韻母打了一百分,還畫了一只可愛的貓作為獎勵。杏兒拿著本子,甜甜地笑了一下,又低下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杏兒也畫了一只貓,這只貓比陸棲畫的還要漂亮,活靈活現(xiàn)的,像真的一樣。
張德龍叔叔回來了,不去打工了。爸爸給他申請了一個村部文書的工勤崗位,張叔叔有工資拿了。
張叔叔不去外地打工,最高興的是杏兒。每天放學,她都纏著爸爸,爸爸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儼然一條小尾巴。即使跟陸棲學習,她也要爸爸在旁邊,生怕爸爸跑了似的。
陸棲的爸爸繼續(xù)忙著他的事情。他走訪了很多農(nóng)學專家,和村委會商量后,這幾天正在動員村民種中藥材。有些村民不理解,說世世代代都種苞谷,苞谷人可以吃,豬也可以吃,雞也可以吃;種中藥材,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飼料喂豬喂雞。爸爸說,苞谷種起來一大片,收起來一小碗,只顧張嘴巴,不劃算,還是種中藥材致富快。
以前在城里上班的爸爸,皮鞋總是锃亮锃亮的,現(xiàn)在卻總是穿著一雙旅游鞋,鞋上都是泥巴,讓爸爸看上去像個大腳怪。
星期天,陸棲帶著杏兒,跟著城里來的志愿者大哥哥大姐姐,在村頭一面墻上畫起了扶貧漫畫。
一個大姐姐瞧著杏兒的畫贊不絕口:“你看,杏兒畫的杏花,像杏樹上飄下來的呢!”
后來,村里人都種起了中藥材。爸爸和扶貧攻堅隊的人更忙了,他們一家家指導,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請來城里的農(nóng)學專家,手把手地教村民……
中藥材成熟了。藥材商人來到村里,將成熟的中藥材裝上車,把一沓沓錢遞給村民,村民都樂得合不攏嘴。
杏兒的病好多了,說話也利索多了,陸棲覺得,杏兒說話比百靈鳥唱歌還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