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 贊

我為靈魂的存在和量子糾纏點贊

為暗物質和瓦楞上的無名草

為我書房里兩只毛茸茸的鳥

在一幅畫的山水中獲得了永生

為空蕩的監(jiān)獄

成為被大地遺忘的石頭

風沙變成芝麻

為我們這一代人

所經歷的……

為銀杏葉飛舞著來世

成為金色蝴蝶的愿望

為重慶的太陽

但我有時又站在大霧一邊

為這樣的上帝：

要善待兒童和詩人

因為他們是我的使者……

在美國哈佛藝術館

我為家鄉(xiāng)的王道士

和流落在世界各博物館的敦煌文物點贊

——在 就是好

手 語

兩個啞孩子

在交談 在正午的山坡上

多么美 太陽下他們已經開始發(fā)育的臉

空氣中舞蹈的：手

纏繞在指間的陽光 風 山澗溪水的回聲

突然的

停頓

和

跳動

多么美

——如果 沒有臉上一直流淌著的淚水……

十九樓

一根絲瓜藤從鄰居的陽臺向她午后的空虛伸來

它已經攀過鐵條間的隔離帶

抓緊了可靠的墻壁

二十一世紀 植物們依然保持著大自然賦予的美妙熱情

而人心板結

荒漠化

厭世者也厭倦了自己

和生活教會她的

十九樓

她俯身接住一根絲瓜藤帶來的雨珠和黃昏時

有些哽咽：

你反對的

就是我反對的

斯古拉

斯古拉落雪了嗎？

落了

小小的沙棘果就熟了

孩子們唱：讓馬兒閃閃發(fā)光的樹……

跳下云朵

努力返回故鄉(xiāng)的長尾鳥

在童年的溪水中看見自己了嗎？

看見

它就老了

斯古拉

每一個生靈都有來世

每一條溪水都來自前生

當我們靠近

用胳膊遮住笑容的吉姆奶奶

她的四顆門牙都補上了嗎？

補上

草原的笑容就露出來了

寂靜啊

斯古拉

你有沒有來世變成一片云朵或一座雪峰的愿望？

有

你的眼淚就下來了

默 念

我默念著一些好詞

一些好東西就進入了我的身體

身體動了一下

它在表達感知美好事物的能力

當我把一些詞還給詞典

一些鎖進抽屜

這些詞把我?guī)нM了幻想……和

重溫的喜悅……

對 飲

從黃昏一直到凌晨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

我們慢慢喝著

你豪邁時

我也痛快

用火柴點煙

風就吹得猛烈

也吹來黃葛樹的花香

從黃昏到凌晨

都說了些什么？

我還哭了一會

還跳了舞

拍打空氣

如手鼓

裙子旋出荷花

與此刻融為一體

又為下一刻脫出

鼓掌時

你一飲而盡

一支什么曲子

像我們做了 卻沒做好的一件事

天上星星一顆兩顆千萬顆

一只蜘蛛來了

我拱拱手：

來了

你一定是誰

我應該知道

但我喝多了酒

有些迷糊

想不起……

那是一支什么曲子啊

像一個人經過另一個人的一生

并未帶來愛情……

汨羅江畔：獨醒亭

你的魂靈會來此坐一坐

從屈子祠的銅像里起身

繞過天井和桂花樹 后人憑吊的

詩文辭賦 仿佛生死可以重逢

獨醒亭 只有亡靈一次次返回

只有風

愿從70公里外的山路上走來叫杜甫的人

寫出杜甫 血就熱了 平江縣小田村

他是自己墳頭的荒草 斷碑 那只

前世是詩人 今生依舊一身冷汗的龜趺

一條汨羅江

兩個老魂靈

有時 他們同時從汨羅江起身

江水無聲 人形的傷口迅速愈合

皓月當空與天降大雪 獨醒亭

你選哪一個？

屈原執(zhí)手：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杜甫抱緊自己散架的老骨頭 無語凝噎

必定有一場大雪 需要這兩個老魂靈的腳印

一場低聲交談……

一只學舌的鸚鵡告慰春秋 盛唐 舞臺上的追光：

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光

——這樣的想象鼓舞著我鍵盤上的雙手

然而——

這注定是一首失敗的分行 山河如夢

誰又能寫好這三個字：獨醒亭

也無論你將閃電捆成多少狼毫

也無論你將舞臺搭在天空之上

白帝城

夜觀星象

直到把黎明融入其中

一個普遍失眠的時代

有人數(shù)羊

有人默誦《出師表》

有人反復拆解著夔字的筆畫

有人在天花板上臨摹：萬重山

觀星亭

古鐘高懸

飛檐上端坐著幾縷清風

幾個古人

看落花

聽無聲

安眠藥里

我夢見自己

解開發(fā)辮

策馬揚鞭

為把一紙赦書傳給李白

叫醒了莫高窟壁畫上的飛天：快 快

栽種玫瑰的人

一望無際的玫瑰

胳膊上密集的劃痕 滲出血

墨鏡才是他的眼睛

玫瑰的芬芳是黑色的——做夢吧：

用你們的臉蛋? ?財富 麥克風里的光榮

天空用它明亮的星星

古印度童話中：凡呈獻玫瑰者

便有權懇請自己想要獲得的一切

多么久遠的事……我獻出的吻

只是一個玩笑

僅此而已

繼續(xù)做夢吧：你是我的全世界……

種玫瑰的人用玫瑰煮熟了他的玉米棒

和洗腳水……他接受了衰老

玫瑰讓他老有所依? 頭疼醫(yī)頭? ?腳疼醫(yī)腳

什么是愛情？他是一個栽種玫瑰的人

是卡車將玫瑰運往世界時的滾滾紅塵

娜夜，出版詩集《起風了》《睡前書》《個人簡歷》《神在我們喜歡的事物里》多部。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中宣部“四個一批人才”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