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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廠里的外包年輕人

        2021-08-26 21:37:19張峰林扉
        華聲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游戲

        張峰 林扉

        一門之隔,其他人是“正職”,鄭棟翔這幾個是他們的反義詞,“外包”。

        “外包”是大廠這些年極其普遍的人力模式。外包員工和“正職”同在一個屋檐下,但身份的微妙投射在方方面面。明著看是待遇上的不平等;更隱性之處,他們的努力無法和前途掛鉤,時時感到“二等公民”似有若無的“歧視”。這一切帶來內(nèi)心長久的漂浮和不確定。那些年輕人的夢想和渺茫的轉(zhuǎn)正機會一樣,永遠處在一個未知的狀態(tài)里。

        同一個屋檐下

        996的火熱之下,人人在一種繁忙的秩序里各司其職。一個人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隱身太容易了,除非你一定要讓自己顯得做作。比如這個叫鄭棟翔的男孩,總是停在會議室的門前左顧右盼,要么一個人飛快地走進去,要么把自己夾在人堆里帶出來,他就不肯從容走路。再比如那個女孩,她把工牌塞到衣服里面,剩個帶子繞在脖子上,夏天也是,這樣真的很奇怪。反正,總有這么些人極力讓自己和大家一樣,這種努力讓他們處處流露不一樣。

        大廠是騰訊,某個游戲工作室,外人看起來牛逼極了。鄭棟翔在里面做游戲測試,跟著項目走。他在一個會議室里辦公,門口正對著一排工位,看起來其實沒什么區(qū)別。但鄭棟翔總感覺每天走進會議室上班灰溜溜的。一門之隔,其他人是“正職”,鄭棟翔這幾個是他們的反義詞,“外包”。

        他這樣的年輕人很多。人力外包是當下十分普遍的模式,外包員工和公司其他人做一模一樣的工作。只是,他們與第三方而不是自家公司簽訂勞動合同。這里面余地很大,比如,社保可以按最低來交;再比如,被辭退,一個通知就好。

        本質(zhì)上,它可以理解為公司降低勞動成本的一種選擇。但很多時候,在大廠外包和小公司入職這兩樣里,一些年輕人會選擇前者,為了跟著學(xué)習(xí),為了一種光環(huán),也或者是為了一個極度渺茫的轉(zhuǎn)正機會。

        第一個感受來自工位。鄭棟翔覺得外包員工“完全沒有物理上的安全感”??粘鰜硪粋€旮旯,就把他們?nèi)M去。鄭棟翔一年搬過四次,剛來就走,最后一站是這個會議室。每次心情混亂地收拾辦公用品,他就覺得自己很沒存在感,很無力,像是又被趕走了,因為“工位緊張”。

        每天,王珊在訪客中心大廳的沙發(fā)或者供客人聊天的桌子上辦公。阿里在某種程度上是個景點,訪客中心就是游客接待中心。狹小的房間里,動態(tài)的電子屏上中英文顯示著公司的輝煌往事,天天有人在屏幕下合影留念,發(fā)出興奮的噪音。王珊在無盡喧囂中工作,不停發(fā)釘釘消息給同事,那些人都在隔壁漂亮的辦公樓里。

        外包人的生存攻略

        鄭棟翔還記得在科興科技園的面試。那個面試官特征明顯,過了頭的一本正經(jīng)和禿頭。面試直接通過了,那天他非常開心,游戲是騰訊最難進又超高薪的部門。未來的規(guī)劃是顯而易見的,跟著牛逼同事一起學(xué)習(xí),直到自己也一樣牛逼。起初,老媽聽說他進了騰訊,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大專兒子怎么可能進“世界級企業(yè)”。鄭棟翔模糊掉了這里面的區(qū)別,好好努力,遲早自己也會是真的員工吧。他這么想。

        打擊來得很迅速。上班沒幾天,鄭棟翔踱到同事的工位邊請教技術(shù)問題,得到頭也不抬的回復(fù),“這個東西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

        有時候,鄭棟翔手底下一堆抓狂的事項沒有去處,只能自己勸自己,這是現(xiàn)實,沒辦法。他聽說早幾年外包員工的權(quán)限和“正職”差不多,后來不知怎么取消了。“可能就是不信任我們吧”,他郁悶地想。

        但無論如何,工作就是工作,給自己找梯子是另外的事情,找不到也不能怎么樣。鄭棟翔部門老大經(jīng)常說,他們是流水線上最后一個質(zhì)檢員,千萬不要認為自己的工作不重要。

        鄭棟翔在騰訊干了三年,在外包里,算是“長壽”員工了。但時間越久,他越發(fā)現(xiàn)當初HR含糊地說“可能轉(zhuǎn)正”是句浮云。其實根本沒什么機會。他一直干得不算差,外包員工的考核分“S,A,B,C,D”五個檔,鄭棟翔是B檔,這個分數(shù)看上去不錯,他還有點驕傲地發(fā)過來一串:“三年我都是BBBBBBBBBB。”但那到底是個什么含金量,他心里也把握不準,說不定是老大隨手打的呢?唯一確信的是,這和正職是兩套考核系統(tǒng), 他這個東西的作用只在于每個月能拿多少錢,與轉(zhuǎn)正沒有掛鉤關(guān)系。

        說不清楚的未來

        機會來自哪里呢?最可能的是離開,走社招。鄭棟翔希望外包積累的經(jīng)驗多少讓自己簡歷好看一點。但這需要一個好的項目團隊,也需要承擔一些看上去重要的工作(不確定),他很努力了,但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他對大廠“標準”仍然有敬畏感,身處其中并不能減弱這種感受。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知道有了工作經(jīng)驗之后學(xué)歷還是不是個門檻,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逐漸地,大約在2020年,他發(fā)現(xiàn)公司的外包員工越來越多了,競爭也大了起來,不再只是他這種大專生,學(xué)歷更好的同事加入了進來,鄭棟翔估計深圳的公司外包員工在幾萬人。同事離職也越來越頻繁,3月份部門走了四五個,還有和他一樣工作幾年的“老外包。”

        辭職的決定下得艱難。三年下來,騰訊漸漸成了舒適區(qū),但鄭棟翔清楚在這里已經(jīng)無法得到什么了,好像就在那個時刻,他只是覺得自己該離開了。不需要和同事道別,反正也不熟,只有部門老大稍微做了挽留:“能不能把這個版本的工作做完再走?”

        刷了門禁卡,鄭棟翔隔著閘機把綠色工牌還給了老大,就這么離開了工作三年的大廠。來的時候,他在工位上掛了一只羊毫毛筆,放了一疊宣紙,希望有空的時候?qū)憣懽?。離別時刻,鄭棟翔抱著一只游戲公仔和一張行軍床,凈身出戶。 留下的毛筆連筆套都沒開。

        回想起來,鄭棟翔說自己最高光的時刻與工作無關(guān),而是在工作室舉辦的一次大型真人吃雞活動上獲得MVP,老總親自頒了獎。幾百支隊伍里拔得頭籌,他笑著說雖然別的地方不行,但是玩起游戲,“外包不比正職差”。

        王珊離開得更早,去了一家小公司,但她有工位,企業(yè)文化墻上有每個人的照片。相比于阿里,這間公司太不起眼,她需要處理自己心里的一些東西,但或許最重要的是,她真的是屬于那里的人。在阿里,她進入園區(qū)都得問主管開訪客證明,一次又一次,她以為自己會習(xí)慣,慢慢接受,但直到最后什么也沒有。

        摘編自微信公號“財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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