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桂燕,岳名亮,吳 江,馬廷燦,4,5
(1.武漢大學信息資源研究中心,武漢 430072;2.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武漢 430072;3.中國科學院武漢文獻情報中心,武漢 430071;4.中國科學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系,北京 100190;5.科技大數據湖北省重點實驗室,武漢 430071)
科研合作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學科交叉廣度與深度的增強,研究本身的復雜以及實驗設施的昂貴費用都要求和鼓勵科研活動的合作化與團隊化。相關數據表明,單一作者出版物比例逐漸降低,出版物平均作者數量逐漸增加[1],尤其在大規(guī)模的科學研究(如“物理學”等學科)中表現明顯[2],引起了學術界對科研合作的成因、動機與優(yōu)勢等一系列相關問題的廣泛關注[3-5]。其中,一個重要的研究問題是對科研人員在其學術生涯中合作模式的探討[6]。科研人員是高校和科研機構科研發(fā)展的根本,以畢業(yè)進入高?;蚩蒲袡C構從事學術活動作為科研道路的起點,其職業(yè)生涯開展的過程中,會發(fā)生一系列的關鍵事件。從職稱晉升角度來看,科研人員一般會經歷助理研究員/講師(初級職稱)、副研究員/副教授(中級職稱)、研究員/教授(正高級職稱)的發(fā)展過程。從外部激勵角度來說,科研人員可能會發(fā)生申請各類基金項目、獲得科技獎勵、申報相關人才計劃、擔任行政職務等一系列行為。有效的科研合作有助于確保研究資金的流動[7],增強學者的研究活動,并增加科研產出[8],提升機構的科學聲譽[9],從而促進學者學術職業(yè)生涯的有效發(fā)展。因此,結合科研人員學術職業(yè)生涯發(fā)生的關鍵事件,探討科研合作特征的演變,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與理論意義。
目前,國內外關于學術生涯開展的階段性特征與科研合作關系的相關研究較少,大多數文獻更為關注性別、年齡、地理等因素對科研生產或合作的影響[10-12]。職稱晉升作為學術生涯開展的必要過程,是衡量科研人員學術水平的重要標志,但現有的研究中,主要通過橫向比較的方式,分析不同學術職稱的科研合作,未結合職稱的縱向開展研究職稱前后的變化。例如,Abramo等[13]分別分析意大利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領域助理教授、副教授以及教授三組樣本的科研合作模式,發(fā)現年輕學者傾向于校內合作,而教授級別的學者則更多的是選擇校外合作。人才計劃、基金資助以及獎勵的獲取都是學術職業(yè)生涯中對科研人員的主要激勵方式,在已有的研究中,Chan等[14]分析了198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在獲得諾貝爾獎前后的合作活動變化,研究發(fā)現獲獎者在獲獎后更傾向于與舊合著者進行更多的合作;Liu等[15]分析長江學者獲得者在獎項前后的合著模式,得出獲得獎項后長江學者的合著作者數量增加,通訊作者論文占比與最后作者論文占比增加的結論。上述兩個研究分別采用了不同指標分析重要獎項以及人才計劃前后科研合作的變化,方法使用較為成熟,但并未從學術生涯開展的角度進行考慮。除此之外,在學術職業(yè)生涯階段積累一定的經驗與聲望后,科研人員會傾向于承擔學術部門的一系列行政和領導職務[16],一方面,在兼任“科研工作者”與“科技管理者”雙重身份的情況下,其科研精力與時間容易分散,思維模式、行為模式可能會產生諸多差異,對其職業(yè)生涯以及科學進程產生重要影響;另一方面,行政任職也可能會給科研人員在科學活動中帶來更多的優(yōu)勢(包括對科研與社會資源優(yōu)勢的掌握、在承擔科研課題與研究經費的優(yōu)勢等)[17],因此,行政任職前后的科研合作變化也是值得關注的問題,目前尚未發(fā)現相關的研究。
綜上所述,本文試圖從職稱晉升前后、項目申請前后以及重要行政任職前后三個階段入手,觀察科研人員在職業(yè)發(fā)展階段的科研合作演變情況。雖然科研合作包括資源共享、人員交流、會議探討、項目申請、論文合作等多種形式,但是期刊論文是學術職業(yè)生涯重要的科研產出,以及衡量科研合作成果主要的方式之一[18]。因此,本文將以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簡稱“杰青”)獲得者為代表,以SCI論文作為衡量科研合作的指標,縱向研究杰出科研人員學術職業(yè)生涯不同階段的科研合作演變概況,以期為把握科研人員成長規(guī)律提供一定的認知,為今后杰出人才培養(yǎng)模式的研究提供實證依據和定量理解。
本文主要以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項目獲得者為研究對象,分析杰出科研人員群體學術職業(yè)生涯階段科研合作模式與合作角色的演變情況,旨在回答以下幾個問題:①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本文特指教授和研究員)前后的合作模式與合作角色演變情況;②杰青獲得者評上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項目前后的合作模式與合作角色演變情況;③杰青獲得者擔任重要行政職務前后的合作模式與合作角色演變情況。
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項目的設立,旨在支持已在基礎研究領域取得突出成績的青年學者繼續(xù)開展創(chuàng)新研究,具有嚴格的評審制度。獲得該項目的青年學者意味著獲得了同行的高度認可,是科學領域評判創(chuàng)新潛力與學術水平的權威標尺,是杰出科研人員群體的典型代表??紤]到獲取全領域杰青樣本的難度、樣本量的大小以及學術職業(yè)生涯的長度,本文選擇2001—2010年學科相對獨立的化學科學部杰青獲得者①化學科學部資助方向主要包括合成化學、催化與表界面化學、化學理論與機制等,受資助對象主要為化學領域學者,而其他如數理學部包括數學科學、天文科學、物理科學等多個學科。為研究對象。
從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管理信息系統中確定2001—2010年235名化學科學部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的人員名單,并根據本文的分析需求,從官方網站、個人頁面、百度百科、LinkedIn、Re‐searchGate等網絡渠道與學術社交平臺,搜集杰青獲得者的履歷信息?;谘芯磕康?,本文的主要調研內容為基本信息和工作經歷?!盎拘畔ⅰ卑ㄐ彰⑷温殭C構、批準年度、性別、籍貫、出生年、職稱、當前職務等;“工作經歷”包括工作起始結束年份、工作單位、專業(yè)職稱等。
通過Web of Science(WoS)數據平臺獲取每位杰青獲得者的SCI論文信息。檢索限定在“Science Citation Index Expanded(SCI-EXPANDED)--1900年至今”數據庫,文章類型僅選擇Article及Review。使用高級檢索,檢索式采用“姓名+機構名稱”方式構建,姓名拼寫需要考慮杰青獲得者姓名的全拼以及姓名字母的縮寫,同時,可能需要確認其出國更換英文姓名的問題。例如,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其姓名拼寫應為“Chen Zheng”或“Chen Z”,但由于其國外就職經歷,其SCI論文的署名主要以“Chen George Zheng”或“Chen George Z”為主。機構拼寫要結合工作機構的英文名以及WoS地址縮寫規(guī)則,同時,需要考慮機構名稱變動問題,如中山大學,在2004年以前英文名稱為“Zhongshan Univ”,而2005年以后統一使用“Sun Yat Sen Univ”。除此之外,對于有Re‐searcherID和ORCID號的杰青獲得者,還需結合這兩個字段以提高查全率以及對檢索結果進行甄別。檢索過程中,通過對研究領域以及選取部分文章,查看基本信息對檢索結果進行反復核查,以確保檢索結果的準確性。確定完所有杰青獲得者的檢索式后,在一周之內集中下載了235名杰青獲得者64548篇SCI論文相關信息。在235名杰青獲得者的64548篇SCI論文中,僅有126篇為獨著論文,64422篇論文均為合著論文,合著率高達99.8%。上述內容既驗證了學術共同體對科研合作重要性及廣泛性的直觀認知,也為后續(xù)的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數據基礎。
以上履歷信息以及論文信息數據列表均以Ex‐cel格式存儲,并進行相應的編碼處理。
本文將從合作模式和合作角色兩個維度分析杰青獲得者的科研合作特征。科研合作模式是指科學研究主體行為的一般方式,能夠反映科學研究過程中參與的主體之間的合作關系以及其規(guī)律[19]。不同的合作模式可能會對科研合作產生不同的效用。已有的相關文獻主要從作者、機構、區(qū)域、學科等角度,研究不同的科研合作模式[20]。如Bozeman等[21]、Benckendorff等[22]、Wang等[23]分別基于性別、職稱、年齡等作者屬性,分析研究者個體的合作模式。部分學者則聚焦于機構屬性視角研究產學研合作模式,探究不同機構主體對合作績效的影響作用[24]。此外,地域的差異性也是影響科研合作的因素之一,如國際合作模式,或單一國家的不同省市、地區(qū)之間的合作模式也是研究熱點之一[25-26]。基于學科視角,則主要分析不同學科領域之間的科研合作情況,包括單一學科之間以及跨學科合作等[27-28]。本文的研究對象是杰出青年學者,主要以個體科學家為基礎分析單元,從其主觀能動性出發(fā),觀察其科研合作行為。因此,本文的合作模式主要采用Abramo等[11]提出的合作傾向(collabora‐tion propensity)指標進行測度,具體比較分析杰青獲得者的校內合作傾向(propensity to collaborate in‐tramurally,CI)、校外合作傾向(propensity to col‐laborate extramurally at the domestic level,CED)以及國際合作傾向(propensity to collaborate extramu‐rally at the international level,CEI)3種合作模式,具體釋義如表1所示。
合作角色是科研合作主題討論的熱點,在對科研人員的合作角色進行劃分時,主要根據作者的署名順序來確定作者的貢獻程度。國內外對作者署名順序與作者貢獻關系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范。但早期在生物醫(yī)學領域,第一作者通常被認為貢獻度最高,是主要工作的執(zhí)行者、論文的主要撰寫者[29-30],通常由資歷較淺的年輕學者擔任;通訊作者是科研合作中第二大貢獻者,負責論文的初步設計與指導[31],是研究工作的主要聯絡人、負責人,通常由資深學者擔任,擁有更高的學術聲譽[32]。也有相關文獻證實,在所有的學科領域,第一作者(first au‐thor)與最后作者(last author)(通常是通訊作者)[33]的貢獻遠比中間作者高,第一作者又比最后作者所承擔任務更多[34]。文獻[35]通過對部分核心期刊編輯工作人員的采訪發(fā)現,學術界對第一作者和通訊作者的貢獻大于其他作者的觀點高度一致。Elsevier在其Language Editing Services對第一作者和通訊作者的定義也做了詳細的闡述,認為第一作者是對研究做出最重要智慧貢獻的人,而通訊作者通常是資深研究員或小組負責人,是研究過程中的主要責任者[36]。因此,本文聚焦于考察杰青獲得者在其科研合作中擔任的兩個主要合作角色(第一作者和通訊作者)的演變情況,具體以第一作者論文占比(proportion of first author papers,FA)、通訊作者論文占比(proportion of corresponding author papers,RA)來衡量杰青獲得者是處于執(zhí)行者角色還是指導者角色。并以第一作者+通訊作者論文總和在合作論文中的占比(proportion of first and corresponding author papers,FRA),來衡量杰青獲得者在科研合作中的貢獻程度。以上具體測度指標及釋義如表1所示。
表1 科研合作主要測度指標及釋義
1)合作模式
研究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的科研合作特征變化,若使用時間較短的時間窗口,則出版物少的杰青獲得者會出現更多的波動;若時間過長的時間窗口,則會影響對獲取杰青項目階段的分析結果,因此,本文采用適中的5年時間窗口進行分析。首先根據收集的履歷信息,確定杰青獲得者評上正高職稱(教授/研究員)的年份①由于7位杰青獲得者未采集到評上正高職稱的年份信息,因此該節(jié)樣本為228位杰青獲得者。,為每位杰青獲得者匹配其前后五年以及晉升正高職稱當年發(fā)表的相關論文,并分別計算每位杰青獲得者評上正高職稱前后共11年的個人校內合作傾向、校外合作傾向以及國際合作傾向;然后,求得每年的合作傾向指標均值,得到圖1杰青獲得者評上正高職稱前后三種合作模式的趨勢圖。圖1中“0”坐標表示杰青獲得者評上正高職稱的年份,其前后5年分別用-5~5表示。由圖1可知,CI指標處于緩慢上升趨勢,晉升正高職稱后的CI指標值略高于晉升正高前,CED指標在晉升正高前后11年中處于明顯上升趨勢,CEI指標處于上升趨勢到一定程度后逐漸趨于平衡,整體來看晉升正高職稱后CEI指標值高于晉升前。以5年時間窗口,繪出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的三種合作模式箱線圖,如圖2所示,晉升正高職稱后的CI、CED以及CEI指標均值、中值均高于晉升前。經過配對樣本Wilcoxon符號秩和檢驗進一步驗證晉升正高職稱前后是否具有顯著差異①假設檢驗方法的選擇均經過正態(tài)分布檢驗,本文不作具體闡述。。由表3可知,CI指標P=0.837,在顯著性水平α=0.05的情況下,P>0.05接受原假設,P<0.05拒絕原假設。CI指標接受原假設,在晉升正高前后并沒有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差異;而CED與CEI指標的P值均小于0.05,拒絕原假設,晉升正高前后具備統計學意義的顯著差異,結合中位數的大小,均可認為CED與CEI指標在晉升正高后的提升有顯著意義。因此,杰青獲得者在晉升正高職稱前后,校內合作傾向并沒有顯著變化,而校外合作傾向以及國際合作傾向均有所提高,即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后與校外、國際上其他機構的聯系進一步加強。
圖1 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合作模式趨勢圖
圖2 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三種合作模式箱線圖
2)合作角色
進一步觀察杰青獲得者評上正高職稱前5年與后5年合作角色的演變情況,分別計算每位杰青獲得者第一作者論文占比(FA)、通訊作者論文占比(RA)以及第一作者+通訊作者論文占比(FRA),并求得每年的平均值,得到圖3。在圖3中,分別看FA與RA指標的變化趨勢,FA指標與RA指標分別處于逐漸下降、上升趨勢,但在晉升正高職稱前,FA指標一直占據主導位置,FA指標值遠高于RA指標,直至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第二年開始,RA指標反超FA指標并穩(wěn)步增長,差距也逐漸拉大。FRA則在晉升正高職稱前后11年中均處于穩(wěn)步遞增的趨勢。
圖3 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不同合作角色變化趨勢
分別計算每位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五年與后五年的FA、RA、FRA指標,并統計樣本的均值與中值,如表2所示。從整體的對比來說,FA指標晉升正高職稱后明顯下降,均值與中值分別降低了0.26與0.34。與此相反,RA指標晉升后顯著上升,均值與中值分別上升了0.36與0.43。雖然FA與RA分別下降和上升,但是FRA總體呈現增長趨勢。結合假設檢驗結果(表3)可知,三個合作角色指標的P值均為0,在顯著性水平α=0.05的情況下拒絕原假設,即晉升正高前后的FA、RA、FRA指標具有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差異。由此可知,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在科研合作過程中,主要以擔任執(zhí)行者(第一作者)角色為主導,指導者(通訊作者)身份并不明顯,而晉升正高職稱后的第二年開始,RA指標超過FA指標,杰青獲得者在科研合作中逐漸由執(zhí)行者轉換為指導者身份,整體的貢獻度(第一作者+通訊作者)也明顯增長。
表2 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合作角色概況
表3 評上正高前后合作模式與合作角色指標假設檢驗結果
1)合作模式
圖4是杰青獲得者在評上杰青項目前后11年間三種合作模式發(fā)展趨勢圖。明顯看出,CI指標與CEI指標在評上杰青項目前后逐漸趨于平衡的發(fā)展態(tài)勢,而CED指標在評上杰青項目階段后,明顯高于評上杰青項目前。具體對比評上杰青項目前五年與后五年的演變差異(圖5),CI指標在評上杰青項目后的均值、中值略低于評上杰青項目前,CED指標在相比評上杰青項目前,均值與中值較為明顯提升,CEI指標中值略高于(均值則略低于)評上杰青項目前。結合假設檢驗結果(表4)可知,CI指標P=0.161,CEI指標P=0.730,均大于0.05,接受原假設,即CI指標、CEI指標在評上杰青項目前后并無統計學意義的顯著差異,CED指標P=0,拒絕原假設,CED指標在評上杰青項目后顯著提升。綜上可知,杰青獲得者在評上杰青項目后,校內合作傾向與國際合作傾向并無顯著變化,而與國內其他高校/機構的合作關系則更加緊密。
圖4 評上杰青項目前后合作模式趨勢圖
圖5 評上杰青項目前后三種合作模式箱線圖
2)合作角色
圖6是杰青獲得者評上杰青項目前后11年間不同合作角色變化趨勢。FA指標呈現下降發(fā)展趨勢,并在評上杰青項目節(jié)點后趨于平衡;與之相反,RA指標先是持續(xù)增長,并且在坐標位置-2處超過FA指標,同樣在評上杰青項目節(jié)點后逐漸趨于平衡;FRA指標總體上呈現先增長后趨于平衡的態(tài)勢,增長幅度較之RA指標低。從整體的對比來說(表5),相比評上杰青項目前5年,評上杰青項目后FA指標的均值與中值分別降低了0.18與0.15,RA指標均值與中值分別上升了0.18與0.21,FRA指標基本保持不變。結合假設檢驗結果(表4),FRA指標的P=0.563,在α=0.05的顯著性水平下,接受原假設,FRA指標在評上杰青項目前后的差異并不顯著;而FA以及RA指標的P=0,均具有顯著差異。綜合上述,本文認為,評上杰青項目后進一步提高了杰青獲得者指導者的地位,并使之保持在一定高度,相對弱化了執(zhí)行者身份??傮w來說,杰青獲得者該階段在科研合作中的貢獻度趨于穩(wěn)定,始終保持在一定高度,獲評前后并沒有顯著差異。
表5 杰青獲得者評上杰青項目前后合作角色概況
圖6 杰青獲得者評上杰青項目前后不同合作角色變化趨勢
表4 評上杰青項目前后科研合作指標假設檢驗結果
汪士[37]在其博士論文中提出科學家行政任職的定義,即指科學家在保持科研角色的同時承擔各種行政職務,參與社會公共行政管理和政治治理活動的現象??茖W家在成為專業(yè)領域的權威后,會逐漸作為科研機構、院校層級的管理者、決策者,承擔各種行政職務。徐飛等[38]對1955—2005年當選的中國科學院院士的行政任職統計,發(fā)現83%的院士都有行政任職的經歷。參考汪士博士對杰出科學家行政任職類型的劃分進行統計分析,本文將行政任職分為輔助管理型、行政管理型和趨政型三個類別[37],如表6所示。
表6 行政任職類別劃分情況
對杰青獲得者行政任職情況進行統計分析,發(fā)現81%的杰青獲得者曾經或目前正在承擔行政職務,僅有19%杰青獲得者從未擔任過行政職務(表7),這與徐飛等[38]對院士的行政任職統計情況較為接近。從總的行政職位來看,191名杰青獲得者共擔任過423個行政崗位,其中,輔助管理型任職占比37%(155個),行政管理型任職占比48%(204個),趨政型任職僅占15%(64個)。到目前為止(圖7),僅擔任1次行政職務的杰青有86人,其中輔助管理型以及行政管理型崗位任職分別有40人,趨政型任職有6人;擔任行政職務2~5次的杰青有97人,5次及以上的有8人。總體來說,超過50%的杰青獲得者有過多次的行政任職經歷。
圖7 杰青獲得者任職分布
表7 杰青獲得者行政任職概況
由于輔助管理型任職主要承擔實驗室主任、系主任等職位,與科研過程聯系緊密,更多是在協調科研人員、規(guī)劃科研環(huán)節(jié)發(fā)揮其作用,并未在其他行政事務充分發(fā)揮其管理角色。因此,研究行政任職階段的科研合作特征將以擔任過行政管理型以及趨政型等重要行政職務的杰青獲得者為研究對象,分析其擔任重要行政職務前后的科研合作特征演變。如前文所述,杰青獲得者在其學術職業(yè)生涯中可能會承擔多個行政職務,為了避免前期擔任其他行政任職的潛在影響,參考Lou等[39]的處理方式,考察杰青獲得者到目前為止的學術職業(yè)生涯中擔任最近一次重要職務任職前后的科研合作特征,繪出杰青獲得者的行政任職時間線,如圖8所示。
圖8 杰青獲得者行政任職時間點
本文旨在比較杰青獲得者最近一次重要行政任職前后的科研合作特征,主要將TCD與TCB*作為任職前后的時間窗口。具體的計算方式如下。
(1)如果TCD<TB*C,那么將B′的年份設置為與TCD相同時間長度的TB′C,即時間窗口為TB′C=TCD。
(2)如果TCD>TB*C,那么將D′的年份設置為與TB*C相同時間長度的TCD′,即時間窗口為TB*C=TCD′。
(3)如果杰青獲得者僅擔任一個職位,且TCD>5,那么時間窗口取TB′C=TCD′=5年;如果TCD<5,那么選擇TB′C=TCD。
基于以上時間窗口的處理規(guī)則,確定研究杰青獲得者擔任重要行政職務科研合作特征的樣本量為109人。本文對杰青獲得者任職前后的合作模式與合作角色指標進行比較,分別計算出任職前>任職后、任職前=任職后、任職前<任職后三種情況下,杰青獲得者人數占比,具體如表8所示。
表8 杰青獲得者合作模式、合作角色指標任職前后對比統計
合作模式方面:CI指標任職前>任職后的杰青獲得者人數占比達62.39%,CED指標則是任職前<任職后杰青獲得者人數占比更高(65.14%),CEI指標的任職前>任職后、任職前<任職后杰青獲得者人數占比相等。結合杰青獲得者合作模式的箱線圖(圖9)可發(fā)現,對于CI指標而言,杰青獲得者群體任職前的均值、中值確實小于任職后,CED指標的任職前的均值、中值則小于任職后,CEI指標任職前后的均值、中值相等。進一步對合作模式的三個指標任職前后的差異進行假設性檢驗,如表9所示,CI指標與CED指標的P值均小于0.05,在α=0.05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原假設,即CI指標與CED指標任職前后的差異具有顯著性,而CEI指標的P=0.686>0.05,其任職前后的差異不具有顯著性。換言之,杰青獲得者在擔任重要行政職務后,降低了其校內合作傾向,提高了其校外合作傾向,國際合作傾向則無明顯差異。
圖9 杰青獲得者任職前后科研合作模式箱線圖
表9 擔任重要行政職務前后合作模式、合作角色指標假設檢驗結果
合作角色方面:FA指標任職前>任職后人數占比(3.03%),高于任職前<任職后人數占比11.01%,CED指標則是任職前<任職后人數占比更高,為58.72%,而FRA指標任職前<任職后的占比較之任職前>任職后高一些(表8)。從合作角色的指標的箱線圖來看(圖10),FA指標的任職前的均值高于任職后,RA指標的任職前后中值相等,但是任職后均值(0.50)大于任職前均值(0.45),FRA指標與RA指標較為相似,任職前后中值相等,但是任職后均值(0.52)略高于任職前(0.49)。但從假設檢驗結果來看(表9),FA指標與RA指標在0.05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原假設,即任職前后的差異都顯著,而FRA指標P=0.297>0.05,接受原假設,任職前后的FRA指標值差異不顯著。綜上可知,對于杰青獲得者來說,在擔任最近一次的重要行政任職時,往往已具備較高的學術地位,因此,在科研合作中的貢獻度(FRA指標)保持一定的穩(wěn)定性,擔任行政職務對其并沒有影響;然而,就具體的角色而言,執(zhí)行者角色進一步弱化,指導者角色進一步加強。
圖10 杰青獲得者任職前后合作角色箱線圖
晉升正高職稱、評上杰青項目以及擔任重要行政職務,是杰青獲得者學術職業(yè)生涯三個關鍵的時間節(jié)點。對本文研究樣本的統計發(fā)現,97.37%的杰青獲得者在評上杰青項目之前已晉升正高職稱,92.66%的杰青獲得者在擔任最近一次重要行政職務時已評上杰青項目(圖11)。因此,從整體上看,本文所研究的三個時間節(jié)點在學術職業(yè)生涯時間軸上,是屬于遞進的時間關系。
圖11 學術職業(yè)生涯三個關鍵節(jié)點時間關系
總結三個階段科研合作特征的變化,如表10所示,其中,“—”表示無顯著差異;“↑”表示顯著上升;“↓”表示顯著下降。明顯看出,在合作模式方面,CI指標在晉升正高職稱前后、評上杰青項目前后皆無顯著變化,而到擔任重要行政職務前后有了略微的下降趨勢;CED指標在三個階段則是顯著提升的趨勢,與人們的共同認知較為相符的是,杰青獲得者在正高職稱階段,與校內的合作者已經建立了較為穩(wěn)定的合作關系,但當站在更高的學術高度,擁有更多的科研資源與學術人脈時,與國內其他高校(機構)學者的合作也進一步加強;CEI指標在晉升正高職稱后有顯著的提升,在后續(xù)階段并無明顯變化。杰青獲得者的學術地位的提升,并沒有更進一步擴大與國際學者的合作網絡。合作角色層面,杰青獲得者的執(zhí)行者與指導者身份是隨著學術地位的提升而隨之變化的,三個階段FA指標持續(xù)下降,RA指標持續(xù)上升,FRA指標在晉升正高職稱后顯著提升后,在后續(xù)階段已保持穩(wěn)定的平衡趨勢。因此,對于杰出科研人員而言,合作角色確實隨著學術經驗、聲望的提高而產生了明顯的轉化,但在整個職業(yè)生涯中,其在科研合作中的貢獻度是逐漸提升,而后趨于平衡。
表10 杰青獲得者學術職業(yè)生涯合作模式、角色變化總結
本文以2001—2010年化學領域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作為研究對象,在文獻調研、履歷采集工作的基礎上,通過履歷分析、文獻計量學以及統計學分析方法,對比分析了其學術職業(yè)生涯階段三個關鍵時間節(jié)點的科研合作特征演變,以期得出化學領域杰出科研人員科研合作的一般性規(guī)律。研究主要得出以下結論。
(1)杰青獲得者晉升正高職稱前后,校外合作傾向與國際合作傾向均顯著提升,而校內合作傾向并無明顯差異。即杰青獲得者在晉升正高職稱前后五年的時間里,與校內的合作者建立了較為穩(wěn)定的合作關系,但是隨著學術經驗、學術聲望的增長,杰青獲得者不局限于校內合作者,而是繼續(xù)擴大學術合作網絡,尋求更多與校外合作者,甚至是國際合作者的合作機會。除此之外,杰青獲得者在晉升正高職稱后,整體的合作貢獻程度也隨之提升,并在晉升的過程中逐漸完成了角色的轉換,由執(zhí)行者角色轉變成以指導者角色為主導。
(2)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項目,是國內外同行高度認可的評判科研人員學術水平的權威標尺。評上杰青項目后,杰青獲得者與國內其他高校(機構)學者的合作關系更加緊密,但校內合作傾向與國際合作傾向沒有明顯變化。在該階段,杰青獲得者科研合作中的貢獻度(一作+通訊作者論文占比)已保持一定的穩(wěn)定性,評上杰青項目對其并沒有顯著的影響,但就具體的合作角色而言,評上杰青項目顯然進一步提高了杰青獲得者作為指導者的地位,弱化了其執(zhí)行者的身份。
(3)科學不受干擾、自主運行顯然是科學界期待的理想狀態(tài),但在現實中存在各種障礙,如行政任職,行政任職意味著科學家在進行學術研究的同時,還需要耗費時間與精力進行行政事務的管理。在本文的分析中,有81%的杰青獲得者承擔過行政職務,充分體現了學術界“研而優(yōu)則仕”的現象。對比任職前后科研合作的差異,發(fā)現杰青獲得者擔任重要行政職務后,校內合作傾向顯著下降,但與國內其他高校(機構)學者建立更為緊密的合作關系,國際合作傾向依然沒有明顯變化。同樣地,在科研合作過程中,杰青獲得者的貢獻度保持平衡、穩(wěn)定的發(fā)展趨勢,但是指導者身份更為凸顯,執(zhí)行者角色相對弱化。
隨著學術職業(yè)生涯的發(fā)展,杰青獲得者持續(xù)維護、增強與國內其他高校(機構)的學術合作關系。這或許與科研合作本身的動機相關。已有研究表明,獲取專業(yè)知識、設備資源、資金資助或解決大型復雜問題、提高科研生產力等是促使科研合作的重要因素[40]。尤其是獲取缺失的設備資源、基金項目的申請以及重大問題的解決,這些因素都是鼓勵跨機構合作,建立廣泛的合作網絡。因此,杰青獲得者在職業(yè)生涯中發(fā)展出一定水平的科學技術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后,反而會促使自身建立更多新的合作關系[41]。
杰青獲得者在科研合作的過程中,逐漸從執(zhí)行者轉換為指導者。這種轉變或許與處于不同職業(yè)生涯階段,杰出青年科研人員所追求的目標以及所需承擔的責任相關。就國內的晉升、項目申請制度而言,論文發(fā)表是重要的評價指標,科研人員在晉升正高職稱(教授/研究員)之前,需要致力于論文的寫作、發(fā)表來達到晉升要求,因此,往往是職業(yè)生涯初始階段團隊合作中的主戰(zhàn)力與積極的執(zhí)行者。接下來,杰青獲得者會承擔更多的通訊作者(指導者)的角色。通訊作者往往是研究背后的驅動力[42],其領域內的經驗以及學術資歷對科研合作取得創(chuàng)造性成果至關重要[43],同時,也承擔了確保獲取研究資金、設備等要素支持的責任[44-45],杰青獲得者在職業(yè)生涯中后期更加具備這種能力。
總而言之,科研人員是高校和科研機構科研發(fā)展的根本,了解杰出科研人員的職業(yè)發(fā)展模式,有利于為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提供參考依據。雖然本文僅以杰青獲得者作為研究對象,從科研合作出發(fā),對比三個關鍵時間節(jié)點前后的演變特征,但研究結論可以為國內人才項目關于團隊建設、跨機構合作等方面政策的制定提供一個參考角度。同時,本文的研究結論也值得進一步探討,如考慮上述合作模式或者合作角色的變化是否有利于科研人員學術職業(yè)生涯的發(fā)展?這種變化是否與影響科研人員職業(yè)生涯發(fā)展的其他因素存在關聯?解決這類問題,將有利于為國家科技人才發(fā)展政策的制定提供實際的依據。
除此之外,本文也存在一定的不足:①學科領域的局限性。本文的研究對象僅限于化學領域國家杰出科學基金獲得者,存在一定的片面性與學科局限,研究結論不能代表所有學科領域特征,未來的研究應當擴大研究學科范圍,進行不同學科領域之間的比較,使研究結論更具普適性;②未結合中文論文以及其他研究成果,如專利、圖書著作等方面,去測度杰青獲得者國內科研合作情況,不能充分、完整地展現杰青獲得者的科研合作情況,在未來的研究中,應該擴大研究對象的測度指標,全面比較分析杰青獲得者的科研合作演變特征;③未考慮控制普通科研人員樣本與杰青進行對比分析,并通過兩者科研合作演變的異同之處,發(fā)現適用于普通科研人員與杰出科研人員通用的職業(yè)模式,進而更好地為科技人才管理政策提供有價值的參考依據;④由于論文發(fā)表具有一定的時滯性,在考察關鍵時間節(jié)點前后進行科研合作對比時,需充分考慮合適的時間窗口,使之產生適量的論文來反映杰青的科研合作行為;⑤文章僅探索了杰出科研人員的不同學術職業(yè)生涯的階段的科研合作演變,未來的研究還需考慮其科研產出、科研影響力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