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楠
內蒙古師范大學 科學技術史研究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 Hohhot 010022, China
西漢吸取秦朝教訓,以塞、塞垣之名行長城之實[1]?!妒酚洝ば倥袀鳌份d“復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2],《后漢書·烏桓傳》載“秦筑長城,漢起塞垣”[3]??梢?,以“塞”為邊防設施的專有名詞,始用于漢代。西漢王朝積極推廣蒙恬的措施,充分利用山川險阻、地形地物,設塞建障進行邊防建設,烽燧遂成為漢代西北邊防主要形制。額濟納旗的烽燧記載多見于歷史文獻,隨著考古工作的不斷發(fā)現(xiàn),烽燧的實物證據(jù)逐步豐富。1930年,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在內蒙古、甘肅和新疆等地進行考古調查活動時,在額濟納河流域發(fā)現(xiàn)烽燧。
1956—1958 年,由瑞典博·索馬斯特勒姆博士根據(jù)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成員瑞典學者弗克·貝格曼的發(fā)掘報告原稿,編成《內蒙古額濟納河流域考古報告》。1980年,中華書局出版《居延漢簡甲乙編》,收錄了出土漢簡,并在《居延漢簡甲乙編》(額濟納河流域障燧敘要)中,敘述了額濟納河流域烽燧的基本情況。吳礽驤的《河西漢塞調查與研究》對于河西漢塞的烽燧遺址逐一翔實記錄,并在全面分析烽燧遺址的基礎上做出了合理的推論。此外,還有大量論文從不同角度對烽燧、障城等問題進行了探討。
戰(zhàn)國后期,蒙古高原的匈奴興起以后,不斷南下侵擾,迫使北方各國修筑長城自衛(wèi),通過移民充實邊防。秦末之紀,北方匈侵入到黃河以南地區(qū),直接威脅到長安的安全,擊走月氏,奪占河西走廊。漢武帝即位,變被動防御為主動進攻,實行抗擊匈奴的戰(zhàn)略方針,大規(guī)模興筑障塞烽燧。額濟納旗漢代烽燧、障城,始筑于西漢太初三年?!稘h書·武帝紀》載(太初元年)五月,遣因杅將軍公孫敖筑塞外受降城。太初三年遣光祿勛徐自為筑五原塞外列城,西北至盧朐,游擊將軍韓說將兵屯之。強弩都尉陸博德筑居延澤[4]。武帝元狩二年,建令居塞和河西四城,《史記·大宛列傳》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2]。額濟納旗烽燧所建位置,從調查情況看沿額濟納河走向設置,多建于臨近河流的戈壁丘陵地帶,由烽火臺和塢組成。
額濟納旗烽燧按照“因地形,以險制塞”的原則布局,正如郎中侯應所言:“起塞以來百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筑治”[4]。烽燧的修筑多為土坯壘砌,采用錯縫壘砌的方法,并利用蘆葦、芨芨草鋪設夾層以加強烽燧墻體穩(wěn)定。
1930年4月至1931年,中瑞西北考察團在額濟納旗和甘肅省金塔縣境內進行考古調查,在額濟納河兩岸,北起額濟納旗川吉阿瑪,南至金塔縣正義俠約300公里之間和額濟納旗布很陶來至寶日川吉約65公里之間,發(fā)現(xiàn)了漢代塞防和障塢亭燧遺址。并將烽燧、障城冠以符號,并加以數(shù)字編碼,就成為各遺址特有的名稱。其中,冠以A或P的表示漢代遺址,冠以K的表示宋元時期遺址。Watch—towor烽臺,改用T;Fort小堡,改用F;House房子,改用H[5]。
根據(jù)出土漢簡和《漢書》等傳世典籍記載,漢代額濟納旗設有居延縣、居延都尉府和肩水兩都尉府,軍政機構隸屬于張掖郡。額濟納旗境內北部是居延都尉府,下轄殄北塞、甲渠塞、卅井塞,南部是肩水都尉府,領廣地塞、橐他塞和肩水塞。烽燧一列北起蘇泊淖爾蘇木策克嘎查居延海南岸的川吉阿瑪,沿額濟納河下游伊和河向西南延伸;一列北起古居延澤,沿額濟納河下游伊和河支流的東岸向西南延伸;一列自達來呼布鎮(zhèn)東南寶日川吉起,在荒漠戈壁的河谷地帶向西南延伸。烽燧匯集于東風鎮(zhèn)的布很陶來,沿額濟納河中游的東岸單線繼續(xù)向西南延伸。在東風鎮(zhèn)寶日烏拉嘎查哈日蘇海又分為兩條烽燧線,沿額濟納河上游東、西兩岸向西南延伸,進入甘肅省金塔縣。
額濟納旗烽燧沿著額濟納河流域修筑,總體由東北向西南排列,殄北塞、居延區(qū)域、甲渠塞、卅井塞、廣地賽、橐他塞、肩水塞依次排列,見表1。
表1 額濟納旗烽燧排列分布匯總表Table 1 Summary of distribution of Beacon Flintlock in ejina banner
額濟納旗烽燧、障城位于額濟納河下游三角洲,烽燧隨地形設置,防區(qū)內地勢較平緩,烽燧間距較有規(guī)律,甲渠候官烽燧間距為1 300米,卅井候官烽燧間距2 000米,廣大塞烽燧間距1 500米,橐他塞烽燧間距為4 000米。烽燧充分利用自然優(yōu)勢,沿著額濟納河由東北向西南排列,貫穿額濟納旗全境,經(jīng)甘肅金塔縣進入河西走廊,形成一條快捷有效的通訊示警線。
額濟納旗是南通河西走廊,北接蒙古高原的緩沖地帶,地理位置和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由烽燧組成的候望系統(tǒng),將敵情傳達至邊郡決策者手中,為采取各種軍事行動提供正確依據(jù)。
漢代在額濟納旗修筑的軍事防御設施,基本特點是以烽燧為主,每隔一定距離修筑烽燧連成烽燧線來觀察瞭望、傳遞信息。烽燧,墩臺多為方形,底邊長5~8米,高數(shù)米,收分明顯,平頂,上建有小屋一間,即望樓,漢簡中又稱作堠、候樓等。望樓周圍以土墼筑女墻,高 1.5米左右 ,厚約80厘米,女墻頂無雉堞或望孔等設施。上下墩臺或借助于墩臺側面砌筑的階梯,或是憑借軟梯、腳窩攀登而上 ”[6]。遇到敵情發(fā)生,白天放煙為“燧”,夜間舉火為“烽”,將敵情以烽火信號的形式傳遞是最有效、最快捷的通信聯(lián)絡方式。史書記載了烽燧的主要任務是“謹候望,通烽火”,要求警戒瞭望,觀察敵情,發(fā)放信號,急傳言府。如《史記·司馬相如傳》:“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盵2]《漢書·賈誼傳》:“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以上不得輕息,斥候望烽燧不得臥,將吏被介胄而睡[4]?!倍腋鶕?jù)敵人數(shù)量及入侵程度的不同,運用不同的信號來傳遞信息,如1974年居延甲渠候官房屋遺址16號中發(fā)現(xiàn)有記錄不同人數(shù)入侵所舉烽火規(guī)定的漢簡,“晚上聽見有人入侵,但不確定情況時,晚上舉一苣火,白天舉部燧;望見虜一人以上入塞,燔一積薪,舉二烽,夜二苣火,見十人以上在塞外,舉二烽,燔一積薪,夜舉二苣火;五百人以上白天舉二烽;若五百人以上攻亭障,舉三烽,燔一積薪,夜三苣火;不滿兩千人以上,舉三烽,燔一積薪,夜三苣火[7]。由此可以看出蓬火信號以三蓬、三苣火、三積薪為極限,無論白天黑夜,都要及時將信
息傳到都尉府。
烽燧、障城只是軍事防御體系的客體,而不是這個體系的主體,在這個軍事防御體系中起主導作用的是戍卒,因此烽燧、障城上必須建有帶院落的房屋、提供住所、畜圈家畜等,方便戍卒居住并提供生活用具。目前調查發(fā)現(xiàn),在障或隧的附近通常有塢的存在,障或隧一般和塢連接在一起,塢內建有數(shù)間房屋,或置土炕、或置灶臺,應為戍卒起居之所。如甲渠候官治所破城子A8遺址,障設在塢的西北角,平面呈方形,東西長29米,南北寬27.5米,墻基寬4米,上寬2.3米,殘高4.7米。障內有房屋址,南墻內側設有斜坡臺階,障外東、西、南三面呈斜坡狀。塢連接在障城南側的外側,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45米,南北寬43米,墻基寬1.7米,殘高0.2~0.7米。塢內殘留有模糊不清的房屋基址。如肩水候官治所地灣城A33遺址,東西長77.5米,南北寬71.5米。障設在塢院的東側正中,平面呈正方形,邊長22.5米,基寬5米,殘高8米。塢在障城的西側,塢墻連接在障城的西北角和西南角,東西長56米,南北寬49米,墻體夯筑,基寬1.5米,殘高0.3米。塢門在南墻靠東,寬0.3米。障城東南角另有一處塢墻,南北長30米,東西殘長56米,墻體夯筑,基寬0.7米,殘高0.2米。障城外南側有1米寬的夾道,夾道南和東塢墻西側殘留有房屋的基址,塢墻和房址已模糊不清[8]。
從額濟納旗烽燧、障城遺址來看,塢是士兵居住的場所,塢內房屋為較多戍卒提供了住所,可以囤積生活品和作戰(zhàn)物資,又距離烽燧最近,能更好的保障附近烽燧安全,在烽燧被襲擊時及時提供援助。
匈奴騎兵飄忽不定,派大部隊追擊,他就遠走,當大兵退后,他又依然返回騷擾。茫茫戈壁草原無所依托,少派兵則兵力不足,多派兵則補給困難,選擇成本低于戰(zhàn)爭的烽燧、障城防御就成為必然選擇。[9]因此,烽燧、障城在營建過程中,采取多層塢院環(huán)繞、高筑障城、曲折迂回等相應的措施,以阻擾敵軍人馬進犯,防止弓箭偷襲。在一些烽燧、障城的遺址的清理發(fā)掘現(xiàn)場,考古工作者曾發(fā)現(xiàn)籬笆、木尖樁、木制窗框等物[6]。烽燧、障城因河為塞、據(jù)險而守,實現(xiàn)以常備防突襲、以步兵御騎兵、以逸待勞的戰(zhàn)略效果。政府還給烽燧戍卒配備了多種兵器和器具,如長斧、長椎、連梃、羊頭石、壁門蒺藜等,并根據(jù)匈奴人進攻的不同階段、不同距離使用不同的武器來御敵。當匈奴人從遠處沖鋒而來時,用箭將其射殺是最有效的方法。當敵人到達烽燧附近時,在用弩的同時還可以用重物砸向敵人[10]。
在冷兵器時代,士兵使用刀槍、劍戟、弓弩等兵器作戰(zhàn)的時候,烽燧以獨特的防御設施形成一道堅固的防線,再加上有戍卒駐守,縱使兵力強大可以強攻翻越,也需要付出較大代價和較長時間,這時防守的一方就可以爭取時間、調集兵力、予以抗御。
綜上所述,額濟納旗烽燧是漢代河西防務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西漢中期漢匈作戰(zhàn)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它的修建不僅有效阻擋了北匈奴南下,同時促進了漢朝與西域諸國經(jīng)濟、政治、文化的往來與交往。隨著邊疆歷史的發(fā)展已逐漸失去其軍事設施的作用,但作為邊塞文化的重要載體,其精神功能依然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