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燕子
林中,偶見一棵榆樹,哇,滿樹的榆樹錢兒!碧綠、輕盈,簇擁成一束一束的,在枝上隨風輕舞?!笆幯l傍?輕如蝶翅,小于錢樣。”清人陳維崧的詩句悠然飄來。這樹兒,已多年未見了?。⌒睦镆魂嚰?,記憶一個大跳,回到幾十年前,北方的一個小城……
離開了上海,離開了富民路上的那棟小樓、花園……熟悉的一切。心里不開心,開始不聽話。到小學面試,老師問我話,我用上海話回答,希望學校不要我,沒想到,老師不但不生氣,還笑瞇瞇地摸摸我的頭。同學們喊我玩,我完全不理睬,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放學了,故意磨磨蹭蹭,等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自己一個人背上書包回家去。
直到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些同學圍在一棵樹下,興奮地喊叫著,叫什么,完全聽不明白?!俺鍪裁词虑榱??”心想著,不知不覺走了過去。一個男生在樹上好像在樹枝上揪什么,下面的同學扯著自己的衣服,在喊著:“給我!給我!”只見這個男生把他揪下來的東西往下扔,啊,綠色的,紛紛灑灑地飄落下來,真好看。又有個男生爬上樹了,爬得好快……看得正起勁,衣服被人扯了一下,一看,是班里的一個男生。
“給”,他伸過一只握著的手,然后攤開,那手里是綠綠的很好看的東西,我不由地伸出攤開的手,那綠色便掉入我手心里,輕輕的,好像完全沒有重量?!澳艹缘?,很好吃?!彼f著,從自己衣袋里抓出一把,塞進嘴吃起來。我哪里敢吃,奶奶說過,外面的東西不能亂吃。“你嘗嘗,很好吃?!彼χ粗艺f,但我還是沒敢吃,“哈哈……”他笑著跑開了。沒敢吃,但我也沒扔掉手中的那把東西。回到家,進了自己的房間,細看手中的那些綠綠的、薄薄的,看似像葉片的東西,很好看,很喜歡。選了幾片大些的夾在了書里,又拿了幾片去找奶奶問問。奶奶看了看,說她不曉得是什么,還再三叮囑我:“囡囡,不能吃的,不曉得的東西不能吃的。”但我不甘心“不曉得”,這時想起了自然老師,她應該懂的。第二天,我拿著剩下的那點兒綠片片,找到了自然老師。老師告訴我,這東西叫“榆樹錢”,是榆樹的種子,嫩綠的時候可以吃,生吃和熟吃都可以。老師還表揚我,不懂的事情喜歡問,很好。沒過幾天,自然老師讓我課間去辦公室一趟,她拿出一個飯盒,打開后,是一個金燦燦的東西,上面還有綠色的點點?!澳銍L嘗”,她說。我吃了,味道很特別,以前沒吃過這東西,老師告訴我,這是加了榆樹錢的窩窩頭。
后來,我的變化“突飛猛進”,和同學們一起去捋榆樹錢,再后來,我也學會了爬樹……只是榆樹錢可以采摘的時間很短,頂多兩周,于是,每年的5月,便成了盼望的月份。
一晃幾十年。后來搬遷到廣東,那里沒有榆樹,便漸漸淡忘了榆樹錢。沒想到,在加拿大的多倫多遇到了。捋了一些,用袋子裝了帶回家。摘洗干凈,然后便是琢磨怎么吃。除了傳統(tǒng)的榆錢粥,我還玩出了幾道新花樣,很開心!
這是有歷史的一道美味粥品了。宋人歐陽修曾寫詩贊道:“杯盤粉粥春光冷,池館榆錢夜雨新?!弊龇O簡單,熬好了粥,放一捏鹽,撒幾把榆錢,攪一攪,即可食用。要點是,放入榆錢后輕柔地攪,之后迅速關火,不可久煮,要保持榆錢的碧綠,方可品到淡淡的清香。還有,不要加過多的調味品,吃原味才好。
榆錢厚蛋燒
榆錢春卷
榆錢蝦生
厚蛋燒即玉子燒。備一口玉子鍋,雞蛋打散,加點兒鹽、適量牛奶,攪勻;鍋中刷薄油,小火,倒入適量蛋液,撒入一層榆錢,然后卷起,如此反復操作幾次,最后一次,用一些榆錢裝飾一下,即可。榆錢的加入,讓厚蛋燒有一種隱約的清香,擺盤上桌,也是一道很精致的菜點。
我把越南春卷改良了一下。利用越南春卷皮透明的特點,配以不同的底色,黃色是蛋皮,粉色是火腿,白色是粉絲,然后擺上榆錢來裝點。內餡用了粉絲、鮮蝦、黃瓜絲、胡蘿卜絲、榆錢。吃時蘸取以魚露、糖、蒜末、小米辣、青檸汁、涼白開調好的料汁,即可。
榆錢粥
純屬好玩的一道菜。清洗榆錢時,我撈出一把丟入水中,榆錢浮在水面,似湖中睡蓮的葉片,好美。想讓家人與我分享這份美,便在一盤冰水中撒入一些榆錢,再放入幾只蝦生,端上桌,猶如湖中睡蓮圖。夏日餐桌上有了這一縷清涼,這一份美好,心情便爽爽的了。
多日后的一個傍晚,又去看榆樹。只見枝上原本翠綠的榆錢變成了金黃,地上已有了不少飄落的榆錢,一陣風吹來,樹上金色的榆錢紛紛落下,在夕陽的映照下飛舞著,很美。這些美麗的榆錢,將會怎樣?我想,它們定是在豐腴的大地上萌發(fā)出新的生命吧!
榆樹錢兒,明年5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