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靜

孫嶺峰，普通人可能并不熟悉，但在中國棒球界是繞不開的名字。他曾擔任中國棒球國家隊隊長15年，是中國棒球聯(lián)賽的三屆盜壘王，也是中國國家隊名副其實的第一棒。球場上，他闖勁十足，善于打開局面；球場外，他靠棒球改變一幫孤兒的命運。在他心中，棒球是所有人都能參加的運動，人人都有成功的可能，對那些缺少父母疼愛的孤兒更是一個機會。

5年前，他創(chuàng)立強棒天使棒球基地，陸續(xù)將生于四川、寧夏等地的68個孩子帶到北京進行棒球訓練。如今，這些孩子有不少入選國家青少年隊，還參加世界級棒球聯(lián)賽，刷新了中國體育史。2020年12月11日，以這些小孩為主人公的紀錄片《棒！少年》在全國上映，豆瓣評分近9分，此前還獲評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紀錄片。

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回顧自己的運動生涯，孫嶺峰感慨地說：“要不是我打了棒球，我就是個小流氓?！鄙鲜兰o80年代，孫嶺峰在北京豐臺鐵路十一小讀小學。時任國家少年棒球隊主教練的張錦新去選苗子。那時的孫嶺峰特別貪玩，很讓老師們頭疼。他正玩球，把球投出三四十米，竟把對面教學樓的玻璃砸碎了。張錦新目睹了這一幕，“這孩子臂力可不是一般大”，于是把他選進隊里，這改變了孫嶺峰的一生。

1990年，孫嶺峰隨隊赴日本參加中日友好對抗賽。孫嶺峰搭大巴，在座位上撿到個大錢包，打開一看，有一大沓面值為一萬的日元。孫嶺峰舉起錢包：“師傅！撿到錢啦！”張錦新把錢包拿過來，遞給日本司機?！澳菚r我父親一個月才掙600塊錢，一萬日元折合人民幣700元。但師傅的言行舉止告訴我，要拾金不昧。”

張錦新告訴他要刻苦訓練、思想正派。孫嶺峰不放過任何訓練機會，搭公交就拉著扶手往上牽拉自己，鍛煉背部和手臂力量。后來，一支美國知名棒球隊私下找到孫嶺峰，想簽下他，并提出優(yōu)渥的條件。孫嶺峰說：“我是中國培養(yǎng)的，你必須經(jīng)過中國國家隊的批準，國家隊如果不讓我走，我肯定不走?！?/p>

在張錦新心中，孫嶺峰是“二百五”。“就像大傻愣，心態(tài)好，不怕挨罵，不怕輸，比賽就一股勁兒往前沖?！边@種性格讓孫嶺峰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比如攻方第一棒。

打棒球時，不同球手負責不同的任務，各有“性格”。比如，當守方打來球時，攻方打第一棒的球員要先判斷能否精準打到球，在球的飛行過程中，能否成功跑到下一個壘。孫嶺峰說：“棒次是有性格屬性的，第一棒大多是面對陌生環(huán)境能打開局面、善于沖鋒陷陣的人。有的人見大場面容易害羞，或者性格保守，擔心不能打到球就放棄擊打，那他不適合打第一棒；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他持重溫和，就比較適合那些送隊員上分的位置；而捕手是要接住投手的球，應該像大山一樣穩(wěn)重，能耐心地觀察、等待，伺機而動?！?/p>

在圈子里，孫嶺峰因“盜壘王”為人所知。他曾6次獲得亞洲棒球錦標賽“盜壘王”。盜壘是什么？守方投手將球擲出，球飛行到守方捕手，捕手再把球投到下一個壘包的過程一般持續(xù)幾秒鐘不等，攻方第一棒要在這小段時間內比球更早地跑到那個壘包，即盜壘成功；反之跑得太慢，或守方捕手臂力強、傳球快，球先于你到達壘包，攻方就被觸殺出局。

這個過程聽起來簡單，卻需要攻方善于觀察投手。在張錦新眼中，孫嶺峰能大開大合，打第一棒時發(fā)揮“二百五”的精神，而在一些關鍵時刻，則精得像猴子。

孫嶺峰擅長研究投手的小動作?！懊總€投手的習慣、節(jié)奏不一樣，有一抬手就投球的，也有等幾秒再投球的。”孫嶺峰一到現(xiàn)場，就死死盯著對方球員觀察他無意識的小動作。有的人投球時，左肩會稍微一動，幅度極小，有的是眼睛稍往后方一撇。如此孫嶺峰總能判斷準確，盜壘成功，被稱作“盜壘王”“中國第一棒”。

孫嶺峰覺得打籃球、踢足球是一哄而上搶一個球，即拿球得分?！盃帗寱r難免沖撞身體，但打棒球是用技巧傳球，讓隊友跑完所有位置才能得分，更考驗智商，注重協(xié)同合作?！?/p>

“體育是和平年代的戰(zhàn)爭”

1996年，孫嶺峰登上美國《新聞周刊》封面，當時他剛入選中國國家青少年棒球隊。一個中國少年進入國家隊，緣何能引起西方媒體的關注？

棒球是世界第三大體育產(chǎn)業(yè)，僅次于足球和橄欖球。長久以來，世界棒球有五強：美國、古巴、日本、韓國、中國臺灣。

上世紀90年代，日本經(jīng)濟騰飛，棒球是日本的國球。孫嶺峰隨隊去日本參賽，日本國家隊剛在美國贏得比賽，載譽歸來。結果，中國隊以4：2打贏了日本國家隊。日本棒球協(xié)會隊長找到張錦新：“我們剛回國，有時差，狀態(tài)不好，能不能再比一場？”

張 錦 新 很 爽 快 ： “ 打唄！”結果中國隊以5：1再次贏得比賽。孫嶺峰回憶道：“那之后，日本所有棒球隊看我們的眼神都變了，原來往返賽場用小破車載我們，第二天就換成了巨型大巴，有空調的那種。我們在日本人最自豪的項目上贏了他們，他們就尊重我們。人小時候很難有被尊重的感覺，我那時11歲，卻能明顯感覺到別人因為我們國家的體育而對小孩待遇不同，這種尊重不是禮儀性的，是發(fā)自內心的?！?/p>

那段時間，中國棒球開始在國際上崛起，當孫嶺峰入選中國國家隊時，便得到國際關注。在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上，中國國家棒球隊在奧運平臺上首次打敗世界五強的中國臺灣隊。孫嶺峰意識到，體育是和平年代的戰(zhàn)爭，用棒球很容易和其他國家交流，中國棒球要走到世界和所有人一起玩。

做孩子們的后盾

2009年，孫嶺峰在中國的棒球場上“已找不到挑戰(zhàn)”，去國外發(fā)展年紀又偏大，因此選擇了退役。隔年3月，他幫朋友培訓一幫孤兒院的小孩，到7月份參加比賽時，孩子們就拿了世界冠軍。

“這些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需要我，我更有存在感。”5年后，孫嶺峰開始認真做起了強棒天使愛心棒球基地，他親自去山區(qū)找尋孤兒，花十年光陰培養(yǎng)他們成材。這個項目被他稱為“最優(yōu)質的公益”和“一股清流”。

孫嶺峰至今記得第一次見到孩子的情景，孩子都很瘦小，穿著破爛，見到生人就嚇得往后縮。在玉米堆后，有的抄起大鐵盆扣住自己的頭，還有的喊孫嶺峰是騙子，又踢又踹。孫嶺峰和當?shù)卣畢f(xié)調，與監(jiān)護人簽訂協(xié)議，把他們帶到北京，進行棒球培訓。

這些隊員大多是回族、彝族等，來自貧困山區(qū)，在老家方便時就隨便找塊空地解決，從沒見過馬桶或蹲坑，更不懂得上廁所要沖水。教練便從生活習慣開始教他們。孫嶺峰要求所有小孩穿統(tǒng)一的棒球服和生活服裝，阿姨每天要洗曬熨燙所有孩子們的衣服?！碍h(huán)境干凈，衣著整潔，孩子才能靜下心做事。就好比一個人走路總駝背低頭，眼神游離，那八成有齷齪想法?？偸翘ь^挺胸，特有朝氣，大概率是個陽光的人?！?/p>

這些年，孫嶺峰陪著孩子們一起成長。清晨起床，孩子們因突然亮起的燈光瞇起小眼；中午放學，他們在暖陽下嬉笑打鬧；食堂吃飯，他們弄得滿嘴是油……但一進球場，這些稚氣一掃而光，傾注全力的一投，全神貫注的一擊，飛快交替的雙腿，發(fā)自肺腑的吶喊，這些畫面常常在他眼前閃動、耳畔回響。

孫嶺峰常說：“孩子是上天派來拯救麻木的成年人的。”他很多次在場地里累得睡了過去。孩子見了，偷偷地給他蓋上了大衣?！澳欠N赤裸裸的愛”讓他意識到必須為這些陷于貧困沒有未來的孩子們做些什么。孫嶺峰自愿地站到配角的位置上。他要做孩子們的后盾，送他們上壘，贏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