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趙 聆

鋼琴家的家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就經常聽到身邊的人們說這些話—“小聆子啊，生在這樣一個家里，爸爸棒、媽媽棒、哥哥棒，你太幸福了，你‘泡’在這樣一個‘鋼琴家的家’里，離‘無價之寶’太近了！”“他們一個個兒知識淵博，教學經驗豐富，你簡直是泡在‘甜湯’里啊，這是多大的財富?。　薄爱斀駜蓚€世界頂尖的華人鋼琴家都出自你們家，你真太應該把你爸爸媽媽的教學，把這些財富一點一滴地收集、珍藏起來，寫出來?。　?/p>

從小，我耳邊最熟悉的介紹方式是“這就是趙屏國的女兒！”“這就是凌遠的女兒！”“這就是趙威他妹！”我一直“藏”在這種“的”字關系的后面，期待著有一天，靠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做一名好鋼琴家和一名好老師，而不是借著爸爸媽媽的光環(huán)坐享其成。

在慕尼黑國立音樂戲劇學院學習時，因為我是第一位來自中國的鋼琴家，彈得還不錯，所以很快就很“扎眼”得“紅”起來。后來當經紀人問我熟不熟悉郎朗、王羽佳時，我只回答說“知道，知道……”

在歐洲工作、四處巡演近十五年，我曾一度非常慶幸—終于，我是“趙聆”，是“聆聽”的“聆”（和媽媽的姓“凌”諧音，是爸爸和媽媽—“趙屏國、凌遠”—這個在中國鋼琴界的特殊專用人物名詞的愛的組合，更是爸爸媽媽希望我用心聆聽和感受音樂的心愿、期待和期望）！就連我德國的主課老師Franz Massinger教授也知道我有一個跟音樂有情感的名字，同時只知道我們全家都是鋼琴家，僅此而已。

眼看著，爸爸和媽媽到了這個年歲，教學經驗就像煉就了“金丹”，是教學正爐火純青最“地道”的時候。有時，因為心疼他們的身體想讓他們少教一點兒學生，可是轉念一想，這可不行，這樣的財富不能光“供”著啊！可更有的時候，看著他們還在手把手地“摳”學生最基本的問題時，又真心覺得讓他們“畫龍點睛”之人只做一些“基礎”和“皮毛”之事實在是“太屈才”“太委屈”他們了！但這是他們一生為之奉獻的事業(yè)，是他們的樂趣。他們鞠躬盡瘁地為我們國家的人才建地基，孜孜不倦地追求和工作，將一把又一把打開“音樂之門”的“鑰匙”交到學生的手上，使他們一生受益！

2008年回國工作的頭五年，我默默地珍惜著從爸爸媽媽那兒聽到的每一個音，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默默地謝絕了很多社交活動、外事活動，一門心思地照顧他們。隨著郎朗和王羽佳在國際上越來越炙手可熱，越來越多的人見到我會感慨說：“全世界就這么幾位出眾的鋼琴家，尤其其中在‘塔尖’上的那兩位，怎么都是出自你們家？”“你們家好神奇??！”“你爸爸媽媽的教學有什么‘魔法’?。俊?/p>

直到2012年開始籌劃媽媽的八十華誕紀念冊時，我才恍然大悟地“醒過來”—我不僅要“珍惜”，還要把爸爸媽媽教學的精髓記錄下來！德文中總是說重要的事情要“白紙黑字”地寫下來！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應該是“繼承”和“傳承”！

我答應了《人民音樂》的約稿，寫媽媽的教學，寫媽媽如何一點一滴地培養(yǎng)我。文章要求專業(yè)性很強，至今還在跟媽媽邊學、邊實踐、邊教學、邊備課、邊感悟、邊寫、邊總結，學無止境、藝無止境，受益之大、進步之大，落筆成文的工程之大，一望無際！

鋼琴教師應該是培養(yǎng)藝術家的藝術家

哥哥的手，擁有爸爸媽媽共同的優(yōu)點：天生好機能、彈琴好方便、天生好聲音……而我呢，爸爸媽媽總會得意而欣慰地調侃說我是“優(yōu)生”的，幾乎繼承了他們所有的優(yōu)點，樂感、個性、脾氣、品性、為人……除了手形現(xiàn)在看上去終于和爸爸的一樣均勻，但小的時候不但弱小得有點兒可憐，而且手掌“分不開”， 完全不像媽媽的手“手掌既分得開又有力”，簡直是個“縮水版”！

爸爸媽媽從小輪流教我，誰有空就給我上課。最初，我有一雙媽媽口中很弱、很軟、手掌打不開、“爛面條”般的“小破手”，所以，為了把“歪瓜裂棗”最大限度地“廢物合理利用”，把現(xiàn)有條件的手的能力培養(yǎng)到極致，他們用盡心血……如今，他們覺得最值得欣慰的是，他們精心培養(yǎng)、栽培的我，繼承和傳承了他們畢生追求的理想和事業(yè)，并且，我可以和他們并肩作戰(zhàn)，共同為母校中央音樂學院培養(yǎng)人才，共同奉獻，把好的經驗和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這是最讓他們自豪的事情！爸爸媽媽驕傲地認為，我，他們的女兒，是他們給學院的禮物，也是對學校做的貢獻！

我記得小時候特別喜歡上媽媽的課，動聽、激情，燃燒卡路里；也很喜歡上爸爸的課，溫文爾雅、暖心，耐心又幽默，特別有趣，一邊開心地笑著，一邊就完成了作業(yè)。記得那些表情術語經爸爸的講解，我一遍就記住了，不但記住了，而且對那些外文字真的就有了感情……從附小一直到大學本科二年級，我在音樂學院的“官方”主課老師都是媽媽。平時上起課來，媽媽為主，爸爸經常給“吃小灶兒”。每到我上臺、考試、比賽前，更是豪華組合同時閃亮登場：媽媽、爸爸，加哥哥，由爸爸媽媽“雙打一”升級為“三打一”。

我時常聽人贊嘆爸爸對音樂的處理獨具一格；時常聽人佩服爸爸的指法特別而科學；時常從門外聽到爸爸上課，他是從作品背景、風格、作曲家，一點一點地引導、啟發(fā)，耐心地從頭講到尾。那些書本上枯燥的文字和知識，到了爸爸口中，就變得那么生動而充滿魅力，不緊不忙地娓娓道來，潤物細無聲。時常想起，聽爸爸七十歲生日時在附中做教學總結中說的話：“教學生用的所有教材，我全部都先要自己學過才給他們用！”—這得是多大的備課工程??！爸爸講大課時全部都是脫稿—彈琴的人一般動手不動嘴，這得花多少功夫??！時常想起一個情景，記得我有一次在附中聽學生演奏會，演完老師們討論時，邵丹老師說：“老趙老師的學生跟別的學生就是不一樣，音樂處理得特別細致，有種特殊的魅力。”我常問自己，爸爸的“魅力”究竟具體在什么地方？終于，在整理并編輯爸爸的教學總結《大師之門—鋼琴教師應該是培養(yǎng)藝術家的藝術家——趙屏國鋼琴教學文集》時，面對爸爸一輩子心血的結晶和這么多篇爸爸一字一句親手寫下來的教學經驗總結，讀讀改改下來，就像觸到了寶藏一般，真是受益匪淺！真是應驗了“條條大路通羅馬”！爸爸心思重，他寫道：

這里的點點滴滴都是我半個多世紀以來珍貴的真實體會，雖然一些話有些啰嗦，但每一點都是我親身經歷過、感受到的，直到現(xiàn)在還在運用的、行之有效的經驗，也可以說，是我心血的結晶?？傊?咱們盡量讓讀者感到是有用處的，能夠有所收獲和借鑒的，能夠運用到自己的教學當中去的。如果他們在實踐中運用到這篇文章中列舉的方法，能夠產生出實際的效果，我就會感到很高興、很欣慰了！

我之所以囑咐這么多，是因為我感覺這篇文章也許是我留給后人的一份禮物，讀者也可以從文章中了解到我的形象是什么樣，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爸爸和媽媽的教學那么不同，可是卻都教出了很多高質量的學生，他們把音樂從音符“前”講到音符“后”，從最淺的發(fā)音、用力、讀譜，到音樂的傳達，把一個個孩子“扶”起來，帶上“正道兒”！最珍貴的是來自學生們多年后的證明和回饋，以及作為教師不求回報的光榮！

我很幸運，陪伴在“藝術家”身邊，既可以耳濡目染地經歷他們培養(yǎng)“藝術家”的過程，自己也可以成為被他們培養(yǎng)的“藝術家”之中的一員。

爸爸的牽掛，不可分的家

音樂、鋼琴、學校、學生，是爸爸的牽掛。

2002年心臟搭橋手術后，雖然身體總有這兒和那兒的不適，但是爸爸術前術后幾十年如一日，每天一早堅持打開電腦聽音樂、堅持練琴、堅持走路、堅持備課，每天都在堅持！準時上課，認真上好每一節(jié)課是雷打不動的！一輩子，爸爸上課從不遲到，總會提前幾分鐘坐在琴旁，等待學生的到來！拖堂，無限拖堂是家常便飯！為了給學生說清楚講明白問題，會拖堂很久。如果我或阿姨催他下課，他會說：“我還沒講完呢！”做爸爸的學生好奢侈！

每當有準備考試、比賽或者在國外學習的學生回國，我們習慣“啟用”客廳里的大施坦威，讓學生們一起走臺演奏……這里，有才學幾個月的小朋友，有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和“老”學生們，有每次回國必來的羽佳，等等。大家一起彈琴，一起彈（談）音樂，一起分享，互相學習，互相交流。

每次這樣一個不定期舉行的切磋聚會，我們三個都會一起坐在沙發(fā)上，學生和家長們各自找到自己想坐的位置……小小的客廳里，充滿了對音樂的期待。每位演奏者各施所長，積極地展示自己所學和所想表達的，其樂融融。

爸爸媽媽和我通常都會在演奏結束時對大家進行點評。我們三個個性相近卻不同，卻因此可以從各個角度相互補充地說明學生可以改進的問題。媽媽側重聲音、節(jié)奏、線條、格調、品位等方面；爸爸從修養(yǎng)、涵養(yǎng)、調性、和聲色彩、結構變化和組成的妙處、音樂從什么角度思考上啟發(fā)，時而會加入些幽默的小故事進行說明。

滿滿的音樂、滿滿的幸福、滿滿的溫暖、珍貴的回憶！那么令人羨慕和倍感珍惜！我是多么幸福，可以零距離在他們身邊，感受著他們對音樂的溫度，對教學的執(zhí)著，對作品的一絲不茍！不斷學習、實踐、成長……這種不能言表的暖意，親愛的讀者們，隔著這字里行間你們能感受得到嗎？

你愛音樂，音樂也會愛你

在日常的教學中，我結合了爸爸媽媽的智慧總結，也在學生身上看到了積極的成效！在他們身邊，從生活中，音樂里，從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手一投足，感受著他們對音樂、對鋼琴事業(yè)的信念，他們一生追求的精神境界。我享受著、珍惜著，更加深刻地意識到，整理和記錄爸爸媽媽的教學觀點及經驗，對于中國的鋼琴事業(yè)來說是一份無價之寶，意義長遠，我有一種使命感和責任感！從此時此刻此地開始，記錄并寫下這幸福的每一分鐘，因為我有責任將它們傳承下去！

在2019年出版的爸爸的鋼琴教學文集《大師之門》中，爸爸曾經提出“鋼琴老師應該是培養(yǎng)藝術家的藝術家”。在整理了無數(shù)爸爸寫的教學總結、學生們的文章，以及與有些我素不相識的“老”學生們的通話后，我忽然恍然大悟：爸爸一直是從“藝術”的高標準來要求自己，把教學當成“藝術”來看待和對待，把作品當做“藝術品”來尊重。所謂做音樂的仆人，是把對不同學生的培養(yǎng)，都看作一件需要“精雕細磨”“不得含糊”“一絲不茍”的雕刻品，以極其認真、耐心和負責的態(tài)度來塑造。

爸爸常說：“你愛音樂，音樂也會愛你?！?/p>

一輩子，一個追求，一種執(zhí)著，忠實一生的信仰和信念，一顆炙熱的心和至誠的愛！

而今爸爸走了，那么匆忙。鋼琴上放著滾動的電子相框，一張張開心的笑臉，笑聲還回響在耳邊。再次踏進醫(yī)院，走進北大急診，我的心情從未如此平靜，不用再擔憂、焦慮、揪心地看著那些爸爸坐過的角落。在宣武醫(yī)院地下通道的急診留觀室里，空間和空氣在回憶中顯得那么令人窒息，不用再因為眼睜睜看著爸爸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而心疼到顫抖……

從沒想過爸爸會走，雖然媽媽經常給我洗腦：“你還年輕，要保護自己，我們遲早都是要走的……”可我還是執(zhí)拗的，只要爸爸那里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整夜不睡，不斷跑過去照顧，真的很焦心，很心碎。

爸爸，天堂不再有病痛……

我永遠不放棄

記得媽媽問爸爸：“如果我們之中誰先走了，要留下什么？”爸爸當時甚至有點兒意外地看著媽媽。現(xiàn)在回想起來，爸爸的心思在鋼琴教學上！這是什么樣的大愛？而對于我們，我明白，其實爸爸從不曾想過，不愿意、也從來不會舍得離開我們、離開音樂、離開鋼琴，離開爸爸口中那個不可分的、溫馨快樂的家！

爸爸這一輩子，做每一件事從來沒有放棄過！

同學們都記得附中的琴房，無論在老筒子樓四號樓設在水房的琴房辦公室，還是一號樓的159、225教室，總有一間琴房會傳來爸爸的琴聲，無論酷暑嚴冬，還是節(jié)假日、休息日，在空空蕩蕩沒有學生練琴、沒有空調的琴房里，爸爸無疑是大家心目和腦海記憶中那個最用功的人，最癡迷練琴的人！爸爸每次從醫(yī)院回家，最重要的事情是想我們！想練琴！想上課！每次大病后爸爸剛剛能起身，最想做的事還是練琴，想上課！

爸爸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大量的抗生素摧毀了胃功能，爸爸開始吃什么吐什么，多少次不分晝夜的噴吐，令人驚心動魄……但爸爸說：“我能吃進去的每一口都是勝利，都是我贏的！”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他會說：“你不用幫我，我自己來……”然后他會堅持自己走路、自己上車……在身體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爸爸甚至在進醫(yī)院的當天上午還在備課和練琴！

但殘忍的不止于此，寫一手秀麗工整隸書的爸爸，拿筆越來越困難，寫字也越來越費勁了。記得爸爸最后一次寫字，坐在桌邊拿著筆，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寫道：“我永遠不放棄……”邊寫邊落淚……

最后一次彈琴

那天，躺在床上的爸爸說想練琴，我和阿姨一起把爸爸架到小琴房。被病痛摧殘得很虛弱的爸爸，好不容易坐定后，居然彈起他幾乎從來不彈的肖邦《練習曲》作品10之3—“離別”，彈得非常非常吃力。雖然爸爸一再試圖努力地去夠那些旋律，但此刻他那雙漂亮的大手卻已不能完全按下琴鍵……爸爸反復努力彈了10分鐘后，有點惆悵和傷感地說：“奇怪，我怎么彈不動咱們家的琴了？”那一天，他在琴旁坐了很久，似乎有很多遺憾，舍不得離開。

難道爸爸是以一首肖邦的“離別”在心中默默與心愛的鋼琴道別嗎？

愛學生的心

2020年12月27日，郎朗在國家大劇院彈《哥德堡變奏曲》，那時爸爸已經虛弱得出不了門了。朋友給媽媽和我弄到了音樂會票，我們出門時，他渴望地看著我們說：“我是得有多大的遺憾不能去聽音樂會??！”我們聽完音樂會時很晚了，爸爸還堅持著沒睡，睜大眼睛盼著我們回家，跟他匯報音樂會的情況。

通常，每次聽到、看到自己學生出色的表現(xiàn)和成績，爸爸都會打電話表示祝賀，每到這個時候都是爸爸最開心的時刻！

爸爸最后一次充滿了贊許和欣賞地點評并在微信留言，是他在欣賞完得意愛徒杜泰航自己制作的講課、演奏視頻后。

最后一次看電視，爸爸和我們一起看了文化部組織的新年音樂會，都是老歌兒，他一直坐到23:30，說好聽……

最后一次爸爸勉強坐在輪椅上聽音樂時，我播放了郎朗寄來的“哥德堡”錄音，那時他已經不太能說話了，但是爸爸堅持著，非常專注地盯著CD機，聽完了他的演奏。后來我告訴郎朗：爸爸生命最后的兩天，在病床邊，我給他放了這首錄音。他雖然不能像往常一樣對你的演奏有任何贊許的評價，但你送給他的心意，他收到了！謝謝你！

在爸爸生命最后的時光里，他關心的仍是學校、學生，哪首樂曲的調性是從哪個大調轉成哪個小調、媽媽的生日怎么過、他跟媽媽還要一起去哪里……

無條件的愛

行文至此，我忽然想到曾經看到托爾斯泰的一段對話。俄國作家索洛古勒看望托爾斯泰時說：“你真幸運，你所愛的一切都有了?！蓖袪査固R上糾正說：“我并不是擁有我所愛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切都是我所愛的。”就像爸爸在給老同學留言中寫道的：“音樂總是帶給我歡樂，我很慶幸選擇了這個職業(yè)，希望它也帶給你一些溫暖……”

鋼琴、鋼琴教育事業(yè)，是爸爸的不懈追求，是他一生的愛！

爸爸，我們永遠想念你

常年的糖尿病從內到外摧毀了爸爸的身體，卻摧毀不了他的意志。爸爸病危期間，媽媽來醫(yī)院和他告別。當爸爸看到媽媽第一眼時，竟奇跡般地抬起左手撫摸媽媽的臉頰，充滿愛意地問候媽媽……爸爸的血壓升到170……那愛的力量，從心底迸出，那是靈魂與靈魂的告別。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在那個被宣布只有一個小時的夜晚，爸爸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很不平穩(wěn)。當我緊緊握住他的手，爸爸也有力地緊握著我的手時，他的血壓和心跳奇跡般地漸漸恢復平穩(wěn)。醫(yī)生們說：“他得有多么堅強的內心，多么強大的意志力，不是一般人！他是得多舍不得你，不放棄！”爸爸貌似躲過一“劫”。接下來的三天，我不再放開過爸爸的手，躲過“驚蟄”。在爸爸臨走前，讓他和媽媽做了視頻連線，在視頻那邊的媽媽說：“老頭兒，我在這兒，我想你，我愛你，我舍不得你，但我要你放下來，走你的路，我們在一起，你等我，我們會見面的……”冥冥之中，爸爸似乎一直在盯著鏡頭上的媽媽……爸爸真的放松下來，不再急促地喘息，不再和時間賽跑，胸膛不再滾燙和燃燒，燒退了，手上的黑紫色慢慢退去，我輕輕懷抱著爸爸，臉貼著他的臉頰，告訴他我們多么愛他，我們一直在一起……在我懷里爸爸逐漸停止了呼吸，所有儀表上指針變成直線，數(shù)字變成了零……護士長說，快給他放音樂！隨著我們全家一起演奏的音樂響起，爸爸的心臟又奇跡般地開始跳動……護士長說，他是得有多愛音樂，多愛鋼琴?。“职职察o地聽完兩遍我們三人共同的演奏，當掌聲響起的時候，爸爸真的安詳?shù)仉x開了……

爸爸以他的方式謝幕了人間《四季》……

愛和音樂是爸爸一生的信仰，他的心臟為愛與音樂而燃燒和跳動，令人肅然起敬！

當一個生命消失，一個美麗的靈魂、一顆炙熱的心、一種執(zhí)著的精神，便成為永恒……

爸爸是個偉大的人！

愛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