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

啞巴墻

一扇門久不開啟，已然銹成了

一堵墻

爬山虎將半副楹聯(lián)、一位門神，以及

曾經(jīng)心跳般的叩門聲

統(tǒng)統(tǒng)塵封其下

于是，這世界又多了個結(jié)實的啞巴

一個人影貼著它

曬太陽

時而像一只壁虎

時而如一只蜘蛛，怎么看也不似

一把鎖了

定格

你還在窗格子里

剪窗花。剪刀還在你手中

生銹。銹跡還在

一點點吞噬你們……

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成了我

反復(fù)在冰花身上裁剪

流水。

而春還遠在門外，大地還近在

天空之上。

默

喜鵲在樹上喳喳。

麻雀在樹下嘰嘰喳喳。

我的心是一棵沉默千年的古樹

在左右搖擺的Z 字形風(fēng)中

需一次次試著忍住

拍手與搖頭。

落葉簌簌而下——

誰的眼淚又沾濕了

詩的臉頰。

聽雨

左耳疼得睡不著

干脆單曲循環(huán)，裹著被子，倚窗聽雨——

細若游絲，悠長如太息……

聽著聽著，耳朵就渴了

眼睛就濕了

人就雨滴一樣，從高處跌落到

地面上來了

碎成幾瓣，便有幾瓣

不知漣漪為何物的水花

那些深夜里仍遲遲不肯睡去的人，大約都

在

漣漪的中心

大雪日與陶庵書

借君大明的大雪一用，借君一用

陪陪我的孤城

可否

借君毳衣，還君爐火

還君兩盅小酒、一壺月光

可否

為一朵即開即落的冬花建一座

“上下一白”的空中花園

何如

鑿一雪湖，雪湖上建一雪亭

雪亭上堆你我倆雪人

何如

我的園丁啊

無需澆水，這些落花終將是流水

不必施肥，醉臥花叢，我們就是

會唱歌的花肥

夜的開關(guān)

雙眼合上后，什么打開了

貓的呼嚕——是祈禱詞，也是咒語

花朵之門、門內(nèi)的幽閉之花

潘多拉的易拉蓋……

除蜷縮的四肢和大腦外，還有什么也在

悄然打開

一把鑰匙與一把鎖

在相互開啟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許多東西

已永遠關(guān)閉

而三千夢神俄尼里伊

黑翼上又添白翼，同時從牛角門和象牙門內(nèi)

翩然而起

兩個字

一會兒功夫，大青山就白了頭。

小和尚也白了頭。

這場雪究竟帶了人們多少虛擲的光陰

從天而降

它還給誰，誰便就此老去。

掃帚老了。垃圾桶老了。

小老頭、小老太太似的歪在雪地上

只待麻雀給他們帶來嘴，帶來咳嗽、哮喘

和沒完沒了的絮叨。

唯獨寺門外的枯柳陡然年輕了

它又活過來了，須發(fā)閃閃發(fā)光

引得路過的風(fēng)蠢蠢欲動。

小和尚蹲下來，在這越摞越厚的巨幅

白紙上，寫下兩個字。

一只小狗跑過來，在上面撒了個歡兒

撒了泡尿。

于是，我夢中的這個世界就變成了

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