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必恒

沉煙又起，余燼難平。2020年是一個因疫情洶涌而注定載入人類史冊的特殊年份。就在這一年，中國藝術學理論也迎來了自己作為一級學科的十周年“誕辰”。在學界同仁為此慶祝之際，未料學科內部又掀起一場極具話題性的爭鳴，爭議的核心問題又一次回到了“原點”，即該學科存在的必要性和名與實是否相稱這兩個糾纏已久的議題。藝術學理論作為一個新生事物，出現(xiàn)爭鳴并持續(xù)一段時間在所難免，相信在爭鳴的背后，學科共識也在慢慢地匯聚，并最終建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藝術學理論學科體系。

一、在開放格局下建設綜合型學科仍是學界的主流看法

關于學科存在的必要性和名稱的合理性，早在十多年前就有過爭議，那時正值藝術學整體“升門”，對其門類下一級學科如何設置的爭辯十分激烈。在北京師范大學藝術學所做的《2011年藝術學（二級學科）年度報告》①參見郭必恒、范洪雷：《2011藝術學（二級學科）年度報告》，《文藝爭鳴》2011年第5期。中對此有較完整的梳理和記錄，該文的主要內容是對2010年的藝術學（二級學科）發(fā)展做評述，主要的資料來源正是當時的學科內部會議和部分發(fā)表論文。文中記錄：藝術學從一級學科整體“升門”是從2002年開始出現(xiàn)呼聲的，“以中央音樂學院原院長于潤洋教授為首的許多學者呼吁把藝術學從文學門類中獨立出來，作為一個單獨的門類來設置。”②郭必恒、范洪雷：《2011藝術學（二級學科）年度報告》，《文藝爭鳴》2011年第5期，第8頁。這是“藝術學升門”的緣起?！暗?009年下半年，藝術學升格為門類得到了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辦公室的確定性支持，并制訂了相應的方案?！边@是“藝術學升門”的契機。然而，“國務院學位辦對藝術學升格為門類后下設的一級學科有數(shù)量的限制”，因此，原二級學科藝術學的升級必要性被提了出來。反對意見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有學者認為每個藝術門類都有自己的歷史及理論研究，因此就不需要一個涵蓋所有門類的藝術學；二是國外沒有這個學科，中國的學科需要同國際接軌?！蹦菚r，業(yè)界同仁從“國家文化建設需要”和“社會對于具有綜合性素質的復合型人才的需求”兩個層面高屋建瓴地給予回答。經過十年發(fā)展，藝術學理論已經成為藝術學門類下博士點最多的學科之一，也是發(fā)展最迅猛的學科，這充分說明了社會需求之強烈，也證明當時的判斷是正確的。令人奇怪的是，十年后這兩個質疑再次泛起。周星教授在回顧藝術學理論十年建設成效的論文中再次強調國家和社會的需要這一大局：“藝術學理論需要在一種宏觀的國家的發(fā)展上，在人民對美好生活期望的總目標下，來制定自己的藝術學理論?！雹僦苄牵骸吨袊暯桥c當代價值——關于藝術學理論認知相關問題的思考》，《藝術工作》2019年第6期，第6頁。在文中的展開性闡述中，周教授又多次指出這種現(xiàn)實需要便是：中國當代豐富藝術實踐強烈呼喚跨藝術門類的新的理論回應。

第二個質疑是關于藝術學理論名稱的合理與否，當時這一問題的解決過程也有完整的記錄：“2010年4月13日，在中央音樂學院院長王次炤教授召集的全國藝術院校院（校）長和專家的工作會議上，仲呈祥教授向與會專家、學者通報了與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張堯學院士協(xié)商的結果，提出了把藝術學升格為門類后下設‘基礎藝術學’一級學科，作為二級學科的藝術學升格為一級學科的初步確定的名稱，后又經調整為‘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此次會議后，參照原先由中國藝術研究院和南京藝術學院起草的論證方案，東南大學又負責對方案做了完善。”②郭必恒、范洪雷：《2011藝術學（二級學科）年度報告》，《文藝爭鳴》2011年第5期，第10頁。從當時的記錄可知，“藝術學理論”這一名稱的由來是一個歷史必然性與偶然性統(tǒng)一的典型“案例”。既成的歷史事實已成為今日學科進一步發(fā)展的現(xiàn)實前提，而這種現(xiàn)實前提又是難以輕易脫離或否定的。姑且不論這十幾年來積淀的藝術學理論學科資源如何處置的問題，如果再次更名，學界仍有迥異的命名提案，恐怕又莫衷一是。

在藝術學理論學科建立十周年之際，“回到原點”也是流行的說法。但是，回到哪個“原點”，又顯然有不同的理解。有學者主張回到二級學科藝術學建立時的原初設想，突出其“純理論”的特色?？墒?，正如門類藝術的人士所言，音樂、美術等各藝術門類都有專門的理論，而關于藝術的一般原理，又有美學、文藝學加以深研，找到藝術學理論的相對獨立的理論支點并非易事。周憲教授對藝術學理論的方位作了精辟的描述：“關于藝術學理論的學科定位……從藝術研究內部來看，既有一個與上位學科——美學的復雜關系，又有一個與下位學科——各門藝術理論的交錯關系，還有一個與其側位的文藝學（文學理論）的相容關系。這種居間性決定了藝術學理論的位置，也揭示了它與美學和各門藝術理論的交互滲透的知識學上的開放結構?！雹壑軕棧骸端囆g學理論：從過往十年看未來》，《藝術百家》2020年第4期，第50頁。周憲教授提出了“學科居間性”，以說明藝術學理論與“上位”“下位”“側位”三個相鄰學科的復雜關系。而藝術學理論顯然并不能在理論性（或理論特色）上拉開與各相鄰學科之間相區(qū)隔的足夠距離，因此，強調“純理論學科”或一般藝術學特色，很大可能便將其再次拉回到了美學或文藝學的懷抱之中。

而大多數(shù)業(yè)內學者主張回到的原點是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成立時的“原點”，此時的設定里，藝術學理論最大的特色有兩個：首先是綜合型研究模式與方法，其次是理論化闡釋的特色。在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六屆學科評議組所編撰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yǎng)一級學科簡介》中關于藝術學理論的定位是：“藝術學理論是對藝術現(xiàn)象、藝術活動和藝術門類進行綜合研究，探討其規(guī)律的綜合性、理論性學科。”④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六屆學科評議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yǎng)一級學科簡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399頁。由此段文字表述可見，綜合化發(fā)展是學科原初設定的重要方向。

十年之后，藝術學理論也果然在這方面建樹卓著。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門類綜合，即突破了門類藝術學的領地界限，在打通兩個或兩個以上門類的研究上有所斬獲。從博士論文的選題看，做時代藝術總體研究的論文出現(xiàn)了，這在過去是很難出現(xiàn)的。例如東南大學近年一篇關于北朝藝術研究的論文，就是以雕塑、繪畫、書法、樂舞等門類藝術為研究對象，在宏觀把握一般規(guī)律和微觀個案分析的基礎上，從民族融合的角度對北朝藝術的階段性特征進行分析和考察的。①崔海瑞：《民族融合視域下的北朝藝術風格演變研究》，東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20年。類似的綜合型研究的學術論文和著作近年頗多涌現(xiàn)。二是視角綜合，打開了藝術與非藝術之間的視角限定。藝術的考察視角主要集中在形式、情感和審美等自律性因素和現(xiàn)象上；而非藝術的考察視角則是更多元的，雙重或多重視角的綜合觀照使過去未被認知的藝術知識得以顯現(xiàn)。例如，有學位論文對古代藝術品在商品和消費領域的浮沉狀況加以挖掘并由此重新認識文人心跡與作品售賣之間的關系等，研究極有深度和開拓性。三是方法綜合，打通了藝術與多學科之間研究方法的融匯通道。舉凡當下藝術學理論學科的各項研究，無論是學術論著，還是應用型報告或方案，一個顯著的現(xiàn)象就是普遍采用多學科研究方法，在方法論上所采用的綜合模式可謂司空見慣，純理論化的思辨式研究并不多見，或許這也正是少數(shù)業(yè)內學者有不滿情緒的緣由之所在。

況且，學科綜合化發(fā)展之路并非藝術學理論獨有，也是當代各學科發(fā)展的普遍常識，即便是美學也在轉向“融合”，這從2019年中華美學學會的年會所設置的議題就可看出來，這屆年會的主題是“視界融合：美學、文藝學與藝術學的理論建構”，其中又以“多學科視域融合中的當代美學問題”最為明確地標示著美學研究綜合化的當代轉向。而多學科方法的介入必然要求具有開放的眼光和氣度。王一川教授對藝術學理論繼續(xù)保持開放格局持肯定的態(tài)度，他認為：“藝術學理論的開放有度的學科戰(zhàn)略和四條路徑為：一是以藝術門類研究為基礎，二是以跨藝術門類研究為主干，三是以藝術類研究為導向，四是以藝術行業(yè)應用為拓展。在如此四路上并進有望在未來成就其學科大氣象?！雹谕跻淮ǎ骸妒陿淠境醭闪?，尚待開放大氣象——藝術學理論學科設立以來的回顧和展望》，《藝術百家》2020年第4期，第37頁。其實，就王教授提出的四條開放發(fā)展路徑而言，都含有綜合性的內涵。在開放的格局下形成綜合的、厚實的學科基礎，這是十年來藝術學理論成功的經驗，也是今后相當長一段時期仍應堅持的方向。

如同王一川教授一樣，張道一先生也曾將藝術學理論比作是一片郁郁蔥蔥、生機勃勃的樹林。學界一些人士在對藝術學理論提出質疑的時候，屢屢引證張道一先生在《藝術學研究》一書中的一句話：“藝術學不是‘拼盤’。”這是收入2007年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藝術學研究》一書中的一篇文章的標題。這句話往往被借用，指出藝術學理論太雜而缺乏統(tǒng)一性，立足的根基都不穩(wěn)，所以存在的價值也有限。這是對于藝術學理論學科綜合化發(fā)展的一個否定的說法，較有影響。然而，須注意的是張道一在文中的拼盤一詞是加了引號的，實際上在文章中，他欣然列舉了藝術學領域涌現(xiàn)出來的新學科方向，諸如民間藝術學、藝術文化學、藝術心理學、宗教藝術學、藝術考古學、藝術經濟學等，一共20個。他認為在那個階段，這還像“拼盤”，但卻一再聲明“這不過是個比喻，絲毫沒有貶低的意思”。而且，他的后半句話才是重點所在：“我的意思是，即使是一棵大樹，郁郁蔥蔥，也是‘單木不成林’。我們的目的是，要植樹，要有各種樹，要形成一片樹林！”③張道一：《藝術學不是拼盤》，《藝術學研究》，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7頁。可見，他的本意是歡迎涌現(xiàn)更多的新學科方向的。當然，大家都希望學科內部能融會、貫通和協(xié)調，但那是學科做大了之后的事，未可本末倒置，否則容易故步自封。退一步講，以水果拼盤而論，其優(yōu)勝之處可能正在于不同味道在特定情境下的“融合呈現(xiàn)”。都知道水果各有味道，但是又有誰能以水果各有味道而否定水果拼盤存在的必要性呢？更何況，藝術學理論未來發(fā)展的遠志在“成林”，成林后則自有一種生態(tài)，并非只做“拼盤”。

周憲教授提出了“融通”的發(fā)展思路，他認為：“過了初創(chuàng)期的藝術學理論，應該改變‘區(qū)隔’策略，而逐漸轉向‘融通’策略……從藝術學理論自身的學科特性和問題意識出發(fā)，來借鑒其他學科成熟的理論和方法。特別是在當代人文學科研究中跨學科研究模式已成主流的情況下，藝術學理論要獲得更多的理論資源，免不了要和它周邊的各門相關知識加以融通，進而發(fā)展出了開放性的藝術學理論知識系統(tǒng)?！雹僦軕棧骸端囆g學理論：從過往十年看未來》，《藝術百家》2020年第4期，第53頁。由“區(qū)隔”到“融通”，進一步拓展“開放”大格局，這也是藝術學理論學科自信的表現(xiàn)，顯然，回到二級學科藝術學的學科設定就是不自信的表現(xiàn)了。黃宗賢教授則更直率地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總之，今天的藝術是一個開放性的概念，藝術研究的視向也應該是開放的，而不應該畫地為牢，人為規(guī)定什么是藝術學理論的領域，什么不是藝術學理論的范疇，建構一個開放的甚至是無邊界的藝術學理論的研究體系，比那種非要去劃定界限的舉措更為重要?！雹邳S宗賢：《藝術學理論的方位與擔當》，《藝術教育》2020年第1期，第7頁。

在筆者看來，藝術學理論學科建立之初對于學科的未來規(guī)劃最顯著的兩個路向就是綜合化和理論化。經過十年耕耘和打拼，藝術學理論已經站穩(wěn)了腳跟，主要表現(xiàn)在學科點的層次和數(shù)量、師資隊伍的規(guī)模和梯隊、人才培養(yǎng)的體系和質量三個方面，在這三個衡量一級學科建設成效的主要指標上，藝術學理論學科可謂成績喜人。而這些成績主要是由綜合化發(fā)展思路帶來的，既滿足了國家和社會的需求，又包容和吸引了多學科人才，這些人才濟濟一堂，共襄盛舉，從而蒸蒸日上。在理論化方面，一些學者認為其被弱化，這也應一分為二地看待，單從偏美學、文藝學的思辨性理論成果看，數(shù)量不多的類似研究成果被淹沒在海量的綜合、交叉的研究成果之中，不能被突出顯示，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然而，就藝術史（含藝術思想史）、藝術文化、藝術管理、藝術媒介等普遍問題的研究論文或著作而言，十年之內的成果數(shù)量遠超2011年學科升級之前也是事實。這還僅是就2011年以來的狀況所做的觀察，如果再假以時日，到2030年的時候再回看，也許局面和形勢就更清楚了，何妨再寬容些、再開放些？況且，在藝術人類學、藝術管理學、藝術教育學等一眾藝術學理論學科體系內的交叉學科領域，成果數(shù)量簡直可謂“驚人”，單就高校藝術教育領域的論文而說，2020年的學術論文總量是1200多篇，這還是不統(tǒng)計中小學藝術教育論文而得到的數(shù)據(jù)。通過這一隅現(xiàn)象，很明顯能夠看到真正的國家和社會需求在何處。藝術管理學的論文數(shù)量比藝術教育學少一些，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有300多篇，但年均論文量也頗為可觀。

面對強烈的社會需求和豐厚的藝術實踐土壤，眾多的學者力主藝術學理論繼續(xù)堅持開放發(fā)展建設思路，甚至直言不諱“無邊界”也比人為“劃定界限”更可取，展現(xiàn)一片期待學科繼續(xù)發(fā)展壯大的殷殷之情。我們認為，經過十年之后，如果說藝術學理論學科在迷蒙和混沌之中見到一線“星光”指引，這種“星光指引”應是“綜合型藝術學科”的概念。簡言之，藝術學理論是對藝術現(xiàn)象進行概括的、綜合的或交叉的研究，并以學理性闡釋為基本特色的綜合型一級學科。藝術學理論固然需要理論性，此處的理論性應是一種學科研究特色，換言之，是學科研究所堅持的學理化闡釋和理性表述的論著特點，學科論著不能采用側重于感性表達的文體或進行具體藝術技法的羅列、演出成果描述等。而理論性也絕非對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的限定。王廷信教授在對藝術學理論學科論文選定標準的論述中也一定程度強調了“綜合性”。他認為：凡屬藝術學理論應該是——“第一，如果研究生論文選題直接是一個普遍性問題，就不會存在爭議。如藝術的風格問題、藝術的功能問題、藝術與技術的關系問題、藝術的媒介問題等都是藝術的普遍性問題。第二，如果研究生論文選題是兩個及以上藝術門類的比較問題，也不會存在爭議，如詩、書、畫的比較研究，戲曲與話劇的比較研究，戲劇與電影的比較研究也是藝術的普遍性問題。第三，最容易引起爭議的是只涉及一個藝術門類的選題。如果只研究音樂、繪畫或者戲曲，就會容易與音樂與舞蹈學、美術學、戲劇與影視學同功，也就是說會直接進入這些學科而喪失了藝術學理論學科設置的初衷。所以，針對只涉及一個藝術門類的學位論文選題，我們就當要求研究生從這個藝術門類出發(fā)思考藝術的普遍性問題，所得出的結論不能只適應于這個藝術門類自身?！雹偻跬⑿牛骸端囆g學理論的定位、存在問題和應對方法》，《藝術教育》2020年第1期，第12頁。王廷信教授所提出的三條標準中，至少后兩條是符合“綜合性研究”這一要求的，第一條的“普遍性問題”也有綜合性研究的意味，因為既然是普遍的，也就來源于或適用于多個門類藝術。這三條標準之外，其實還應有第四條標準，即研究方法的跨學科性，即便只以一個門類的藝術現(xiàn)象為研究內容，但在研究方法上是多學科的，也可視為符合藝術學理論研究的基本要求。我們認為，在目前學界人士還不能就藝術學理論的共同學科標準尋求出一個大體可接受的共識的狀況下，至少“綜合型藝術學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使藝術學理論區(qū)別于“上位”“下位”“側位”的其他學科。而“綜合型藝術學科”的藝術學理論在論文范圍的選擇上，所堅持的標準不外乎“門類綜合”“視角綜合”和“方法綜合”，這三條標準我們在前面已有涉及，不再贅述。如果再加上思辨型藝術理論研究，就可以作為藝術學理論的論著入選外延邊界。

二、交叉和應用二級學科的興盛展示著學科的潛力和前景

在2019年的藝術學理論熱點現(xiàn)象述評中，我們曾指出過學科內借由藝術學理論而確立身份歸屬的交叉和應用學科發(fā)展勢頭迅猛，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在2020年依然如此，這折射出藝術學理論的巨大發(fā)展?jié)摿烷L遠前景。學界對此也給予肯定和贊賞。夏燕靖認為：“十年的學科發(fā)展，這個多元化格局實際上就是基礎、交叉與應用理論融合的多元化格局。基礎理論討論的很多問題，包括了史論評這部分的挖掘與建構。尤其是交叉理論現(xiàn)在發(fā)展得非常迅速，且十分前沿。比如說，藝術人類學、藝術倫理學、藝術考古學、藝術經濟學、藝術管理學，還有藝術法學、藝術技術學等。當下是藝術學理論學科大發(fā)展的重要時期，學科交叉與學科的融合共同帶來了新面貌和新范式?！雹谙难嗑福骸端囆g學交叉與應用理論建構的多元格局》，《民族藝術》2020年第5期，第112頁。

2020年學者在學理上深入闡述了藝術交叉學科設立的必要性和現(xiàn)實性。彭鋒教授在《交叉學科視野下的藝術學理論》一文中對“交叉學科”概念進行了溯源，“人們經常把交叉學科的源頭追溯到波普爾（Karl Popper）”，交叉學科的研究以問題為導向，通過拓展一個更寬的視野而將它們的洞見整合起來?！霸诔珜Ы徊鎸W科研究的大環(huán)境下，現(xiàn)階段的藝術學理論學科可以倡導諸門類藝術研究之間、門類藝術研究與一般藝術研究之間、藝術研究與藝術實踐之間、藝術學科與非藝術學科之間的交叉研究。”③彭鋒：《交叉學科視野下的藝術學理論》，《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1年第1期，第5頁。他提出了四個方向上的交叉，涵蓋了藝術內部學科之間、藝術與非藝術學科之間等多個維度。而實際上，藝術教育學、藝術管理學、藝術人類學等顯性藝術交叉學科都出現(xiàn)在藝術與非藝術學科的交叉上，例如藝術教育學是藝術學與教育學的交叉、藝術管理學是藝術學與管理學的交叉，等等。藝術內部學科之間的交叉還不是很多見。周憲教授使用了“跨媒介研究”來探討藝術學科的交叉研究特征，“至于藝術理論本身，跨媒介研究更是打開了通往各門藝術的多重路徑，從媒介關系來研究，還可以與偏重于思辨的哲學美學相區(qū)別，并避免過于抽象化的空頭理論，突出藝術的媒介性及其相互關系……只精通一門藝術來研究藝術學理論是不夠的，至少要對兩門或更多的藝術相當熟悉。如果引入跨媒介或比較藝術的技術和方法，還有可能在課程設置、人才培養(yǎng)甚至學生就業(yè)等方面開拓出全新的局面?！雹僦軕棧骸端囆g學理論：從過往十年看未來》，《藝術百家》2020年第4期，第55頁。

當代科學技術的飛躍式發(fā)展，媒介景觀的快速更新，藝術創(chuàng)意的超常規(guī)爆發(fā)，都給藝術學在應用領域的經驗總結提供了新機遇和新挑戰(zhàn)，如何回應這種挑戰(zhàn)是藝術學理論面臨的大難題。黃宗賢教授認為：“今天，我們的藝術研究，如何去面對與應對藝術實踐與生產機制所發(fā)生的變化是一個大課題。當代藝術無論在生產機制還是價值取向以及媒介等方面與傳統(tǒng)藝術和現(xiàn)代藝術相比都發(fā)生了很大變化。”②黃宗賢：《藝術學理論的方位與擔當》，《藝術教育》2020年第1期，第10頁。這種變化是一種模式和機制的轉換，而藝術學理論對這一全新的藝術現(xiàn)象仍關注不夠?！皩W界內部缺乏開放包容的氛圍與氣度，太在意邊界與地盤……創(chuàng)新性欠缺。任何有價值的理論一定是創(chuàng)新的，而我們的藝術學理論研究最缺乏的就是原創(chuàng)性……回應現(xiàn)實的能力有待提高?？傮w上看，我們既割裂了傳統(tǒng)，也無力回應現(xiàn)實和藝術實踐形態(tài)發(fā)展的需要，這是中國藝術理論最為尷尬的一種狀態(tài)。”③黃宗賢：《藝術學理論的方位與擔當》，《藝術教育》2020年第1期，第10頁。解決現(xiàn)實藝術問題的意識不足，反而是掀起新的名號爭論的興頭不減。對當代藝術實踐的回應無疑需要大力發(fā)展應用型的二級學科。王廷信教授在一次會議上的發(fā)言中說：“所以科技是觀察藝術學理論學科前景非常有價值的角度?？萍甲屗囆g與萬物互聯(lián)，將會大大擴展藝術的生存空間、豐富藝術的表現(xiàn)方式，所以我們在研究藝術理論時要充分考慮到對于藝術與科技之間關系的研究。我相信，這些研究也將會直接推動新型藝術理論研究成果的涌現(xiàn)。我們以前做的一些純粹的史論評的基礎研究固然都很重要，但是這個時代也需要更加新型的藝術理論研究成果的出現(xiàn)?！雹芡跬⑿牛骸稌r代機遇與藝術學理論學科前景》，《藝術學研究》2020年第5期，第11頁。這是對科技可能改變藝術整個生態(tài)的含蓄點明。如果往深層次說，以過去時代的經典藝術理論總括或引領萬物互聯(lián)時代繽紛多樣的藝術研究在當下還能不能做得到？這顯然很難辦到。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大力發(fā)展應用型或交叉型藝術學科成為必然的選擇。夏燕靖教授對當下藝術學理論關聯(lián)的交叉與應用學科進行了學科內涵和融合形態(tài)方面的考察和評述，他認為：“藝術學與相關學科發(fā)生交叉，即產生藝術人類學、藝術倫理學、藝術考古學、藝術教育學和藝術經濟學等具有新意識、新思維乃至體現(xiàn)新精神的學科方向；而與實踐相結合產生的是藝術管理學、文化產業(yè)及文化遺產保護等極具應用性的學科方向。藝術學出現(xiàn)的交叉與應用理論研究所呈現(xiàn)出的‘知行合一’的理論形態(tài)，超越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理論指導實踐的工具性作用?！雹菹难嗑福骸端囆g學交叉與應用理論建構的多元格局》，《民族藝術》2020年第5期，第112頁。文中對各個二級學科的歷史源流、研究對象和方法以及當前動態(tài)做了精細的闡發(fā)和探析。“這類交叉理論和應用理論的出現(xiàn)，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史論評相比，已占據(jù)了整個學科的大半壁江山，且與學科研究熱點密切相關，諸如，藝術管理學、文化產業(yè)及文化遺產保護等新興研究方向，這些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的各種理論新形態(tài)、新觀念和新視域，已成為藝術學理論及學科的發(fā)展之勢?！雹尴难嗑福骸端囆g學交叉與應用理論建構的多元格局》，《民族藝術》2020年第5期，第113頁。由此看來，如果說藝術學理論已是一片“小樹林”，這固然是令人欣喜的，但目前所值得做的事情依然是“要植樹”，而不是給樹林加個罩蓋。

2020年藝術學理論學科還召開了很多重要的學術會議，因疫情影響，有的會議在線上舉辦，成效很顯著，影響也很大。2020年5月15日北京師范大學藝術學理論學科參與承辦了“新境況下中國文藝評論積極面對現(xiàn)實創(chuàng)作與評價認知”研討會，會議在線上舉辦，圍繞“創(chuàng)作和受眾兩端平衡下的文藝評論”“中國當下的文藝現(xiàn)狀”等多個議題，進行了充分探討和深度反思。會議在嗶哩嗶哩同步直播，瞬時觀眾達到10萬+，反響很大，《光明日報》《中國藝術報》等都進行了它的深度報道，認為它發(fā)出了抗疫期間文藝評論界的響亮聲音。6月2日，深圳大學藝術學理論學科舉辦了“‘云’中相會網絡論壇——藝術學升門十年：未來的展望”，對藝術學理論的學科和學術建設經驗及未來方向等議題進行了研討。10月24日，中國藝術學理論學會（籌）2020年年會暨“媒介視域下的藝術變遷”學術研討會在中國傳媒大學舉辦，會議的重點除了媒介變革與媒體融合之外，也特別強調了“致敬藝術學升格十年”這一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