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

烈風(fēng)中

裂開的

風(fēng)中，露出小鎮(zhèn)、河灣、林木和漿洗的婦人。

大運尚待轉(zhuǎn)折，麥田

盛開，稀稀落落;

南船與北馬，盛開，起起伏伏。

它們構(gòu)成行將過去的時代。烈風(fēng)終有一枯。

漕運萎縮，

運河中

大魚和小魚被鼓動著躍

出水面。

源于體內(nèi)的驚慌，它們競相飛入天上，跌

落云中，得以觀看

無窮種類的風(fēng)。

西瓜地

帝國的舊哲學(xué)在運河中翻滾，

隱約如煮破之魚頭。河邊

昔日村里的瓜地，已平整一新。它上面，

大片仿古的

“影視基地”正待抓緊

施工，以配合古鎮(zhèn)的旅游開發(fā)。無人看見

碧綠的西瓜

在工地的縫隙里歡快地

亂作一團，忽大忽小。瓜秧偶爾甚至還會

好奇地探起身子，用稚嫩的藤蔓

鉤住一個叫作“李總”的人

筆挺的黑色西裝褲子。“李總”已經(jīng)站到

河邊剛種下的

稀稀落落的“蒹葭”

前面，臉上露出細(xì)膩的笑，

正和幾個人一起合影。

舊州縣

從運河深處浮出來的舊州縣，絳紅色，絡(luò)

繹相連

趕赴京城。

生活曾迂

稠如桐油，反復(fù)地刷在州縣寒傖的城墻上。

地方

特色，

有時候無非就是嫰豆腐、圓炊餅和赤黃的

長魚，

或淌出蟹黃的包子。

落日里，大運河拴住舊州縣，絡(luò)繹相連

遞解往京城，

遠(yuǎn)看像一艘艘欲傾頹的船。

最終的遼闊，一如大運河的開鑿，是自然的，

也是人工的。

疏 浚

河邊的葦叢里，上村年輕的

下派干部，“扶貧隊長”，坐在一方石頭上。

我問，大清早在這兒干什么？瞧，露水

都打濕了一身。

他不熟練地抽著煙，苦惱地應(yīng)：“我來問你，

盧家洼整體搬遷，

究竟算不算一件大好事？”

“還真不能一概而論。萬事都得疏浚，包括

人心。你就說，哪一滴露珠當(dāng)中沒有它

自己的獨特心愿，哪一處

小漩渦下面，

不都有難以盡訴的坑坑絆絆？”

“……你好么”1

星辰即將布滿。你應(yīng)

更熱愛六月和五月，

熱愛啞巴和石頭，熱愛高鐵和村里高漲的

春節(jié)聯(lián)歡。

猶記，收到前朝皇帝回復(fù)的

短信息，“……你好么？”大學(xué)士、河道

總督張鵬翮，斯日神情悠然，

的確“甚好”。那一年，清口鎮(zhèn)的六月和

五月

風(fēng)日徐徐，無澇無災(zāi)。

……曾多么熱愛這些讓人欲哭的歷史，

像熱愛六月和五月那樣，

像活過好幾輩子那樣。

“……你好么？”“如今我更愿熱愛啞巴

和石頭，熱愛高鐵和村里高漲的春節(jié)聯(lián)歡，

和復(fù)原后的‘河道衙門外的日常。”

1.淮安市河道總督奏疏館館藏張鵬翮奏安折，康熙在折上朱批七字：“朕體甚安，你好么”。

責(zé)任編輯 陳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