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人間塞滿了問號。我拋出問號,卻并不奢望得到回答。因為我知道,一只青蛙很難回答一只蝗蟲的問題,就像,一只鳥無法回答一朵云的疑問。
那就把我當蝗蟲好了。我不禍害莊稼,只是拋出一些問號。
把誓言寫在花瓣上,和寫在一棵樹上,有什么不同?
石頭像我最木訥的兄弟。沒有人能界定一塊石頭的生死。有價值的石頭,就是活的嗎?沒有價值的石頭,就是死的嗎?
石頭縫里鉆出來一株小草,這石頭就是活的嗎?被人刻上一首傳誦千古的詩,這石頭就是活的嗎?
春天,到底“窩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始終不能理解沙雕藝術(shù),這精心構(gòu)筑的城堡,轉(zhuǎn)眼間就化為烏有,這是否值得?那么多人趨之若鶩,這是否像極了愛情?
一只鳥,有多少種收攏翅膀的辦法?
數(shù)一數(shù),還有幾個人活在陳舊的往事里?
久未登錄的郵箱,你是不是忘記了密碼?歲月每天都在給我們寫信,每一天的朝露與霞光都是信的內(nèi)容,我們卻想不起來給它回信,這是很不禮貌的。
那么,你想過用什么給歲月回信嗎?
喜歡廣告鬼才、導演羅伊·安德森執(zhí)導的另類詩意影片《你還活著》。影片以散文詩般的筆法描繪了蕓蕓眾生,講述了一幕幕有關(guān)偉大與卑微、歡喜與悲傷、自信與焦慮、愛與被愛的平凡小故事—
瑞典小城里,生活著形形色色看似普通實則古怪的居民。天天神經(jīng)質(zhì)般叫嚷“沒有人理解自己”的胖大媽,口不擇言、互相傷害的吵架的夫婦,聽了27年精神病人的傾訴已經(jīng)不堪重負的精神科醫(yī)生,一個隨時都會解散的業(yè)余樂團,敢于追求愛情,哪怕愛情只是一場夢境的女孩安娜……一段段看似毫無聯(lián)系的生活片段,或荒誕滑稽或離經(jīng)叛道,卻共同講述著人與人之間關(guān)于愛的悲喜劇。
這部電影還有另一個名字,叫《人啊,你為什么》。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地契合了電影本身,我們在看完電影之后,腦海中都會閃現(xiàn)這樣的疑問:人啊,你為什么?
我在自己的散文《一棵孤立無援的樹》里面,借樹的口吻,也發(fā)出過這樣的叩問—“人,為什么仇恨總比恩澤難以忘卻?為什么欲望之壑總是難以填平?為什么金錢看似是一張紙,其實是一堵墻?為什么說一座座樓房就是一只只鳥籠?為什么有人一擲千金,有人沒有夢想、沒有祝愿……”
這些“為什么”像一根根針,我希望可以扎疼那些漸漸麻木的靈魂。
其實無論問出多少個“為什么”,影片開頭引用的歌德那句詩,便已為我們做了回答—知足吧,活著的人,在那溫暖舒適的床上,在勒忒河的冰冷寒風鞭打你那奔逃的雙腳前。
人間塞滿了問號。我喜歡發(fā)問,所以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