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陽
河南師范大學
中國人物畫在進入五代時期之時,達到了一個發(fā)展高峰。這個時期人物畫技法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產物,就是畫苑名家輩出、畫壇大師云集,這個時期流傳后世的人物畫作精品眾多,腐朽的封建社會制度與那個時代文人精神上的空乏和無聊,卻成為了藝術發(fā)展的沃野廣廈,為人物畫題材、內容、形式、技法等發(fā)展汲取了豐富營養(yǎng),這個時期人物畫的敘事性內容較多,相對于之前人物畫的題材選擇,范圍更大更廣,而且因為是在針對時政、時事等現實題材或刻意或隨意的繪制和記錄中,留下著名的畫家和畫作,其中顧閎中和他的《韓熙載夜宴圖》就是最好的例證,從這幅畫作中能感受到那個時代在特定環(huán)境中,有著怎樣生活態(tài)度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和時代氣息。
歷經隋唐兩個大一統(tǒng)封建帝國的長期統(tǒng)治后,國家根基逐步從強盛走向沒落,地方割據勢力如春筍般橫空出世??芊瞬?,梟雄逐鹿,仿佛一夜之間,就將強大的唐王朝推上了絕路。唐朝滅亡后中原地區(qū)先后有了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五個更迭快速的短暫朝代,同期還有中原地區(qū)之外的十個割據政權,先后統(tǒng)治時間不足百年。如果從深層次方面去剖析強權統(tǒng)治土崩瓦解的原因,那就是封建王朝政治制度的腐朽與沒落,背離了歷史進程所需要的順應與改變革,固步自封、停滯不前、夜宴笙歌、粉飾太平,用等等的無所作為、得樂且樂的享樂主義思想,把千里江山的故國家園拱手相讓,使得國家和百姓重新跌入亂世紛爭的泥沼中。生逢亂世,是國家的不幸,更是人民的不幸。
自古以來,“國泰民安”是國家和百姓追求的最佳狀態(tài),家國相連,榮辱與共,沒有安穩(wěn)的生存環(huán)境,就沒有黎民百姓的安穩(wěn)生活。五代十國是在唐朝滅亡后依次在唐朝原有版圖上建立起來的封建割據政權,在中國歷史上是一個大分裂、大動蕩的紛亂時期。隋唐的興盛到這個時期已經完全湮沒在歷史的塵埃里,從尖峰墜入亂世,動蕩的局面不可避免的給那個時代烙印下獨特的社會景象,更是中國傳統(tǒng)人物畫發(fā)展史上標注了一個鮮明的時代印記。當時的文人士大夫階層的精英們,出身名門,生活優(yōu)渥,但是沒有安寧的生活環(huán)境,即使再衣食無憂,也不可避免的會產生焦慮、消極、忐忑、不安等情緒,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韓熙載夜宴圖》就是五代時期朝廷權貴們在盡情享樂時最真實的生活寫照。
顧閎中是五代時期著名畫家,以工筆人物畫最為擅長,曾任南唐宮廷畫院的待詔,他的人物畫設色瑰麗、用筆細膩、線條流暢、人物靈動,從他的傳世名畫《韓熙載夜宴圖》中就很好的展示出其超群出眾的藝術表達力和獨特人物畫風格特征,將宮廷氛圍、人物關系、時代氣息描摹的既真實又細致,仿佛是一張歷史照片,讓后世直觀的去感受那個時代的真實景象。
《韓熙載夜宴圖》是一幅具有兼工帶寫性質的人物畫長卷,畫卷把聽樂、觀舞、小憩、清吹、送別這五個情節(jié)串并在一起,給大家描述了一個豪門夜宴的故事。顧閎中用他獨特的藝術構思將“夜宴”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用一幀幀精美的畫面巧妙的組合在一起,成為五代時期中國人物畫的經典之作,為后人留下了珍貴的時代氣息和藝術巨作。
韓熙載字叔言,北方貴族出身,唐末進士,因唐末北方戰(zhàn)亂而南逃,曾任南唐中書侍郎,是一名朝廷高官。到南唐后主李煜時期,北方宋王朝日漸崛起,南唐統(tǒng)治風雨飄搖,此時后主李煜既想任用韓熙載擔當宰相,卻又處處提防,韓熙載很清楚南唐政權的不穩(wěn)和自己處境的險逆,為了偷安和自保,韓熙載經常放浪形骸、縱情享樂,以此來蒙蔽和轉移來自朝廷的監(jiān)視和防范。對此后主李煜產生了對韓熙載的“規(guī)勸”之意,派出顧閎中去韓熙載家進行實地窺視,才有了《韓熙載夜宴圖》的橫空出世。
畫卷中依次展現的場面都很高雅和堂皇,因為所處的環(huán)境所致,在貴族的夜宴上,能讓人過目不忘的是頹廢中的奢靡之氣,是隱藏在富貴之下的心無所屬,是不安和忐忑,是消極和無為。
第一幀畫面是“聽樂”。韓熙載和一個紅衣男子坐在羅漢床上,床前茶幾上擺滿了酒具和食碟,床邊一眾人群各具姿態(tài),都在專注觀賞和聆聽一個女子的琵琶演奏,琵琶女身后是屏風,這個畫面里人物眾多,從人物的表情、衣著,到家具和用具擺放方位,描繪的都很精美、細膩,把氣氛融入到場景中,用人物的神態(tài)描摹出沉迷于醉生夢死之中的精神享樂。
第二幀畫面是“觀舞”。歌舞升平,才能表達出享樂的境界。畫面中舞姬身姿妖嬈,伴樂歌舞,韓熙載與一眾賓客圍觀欣賞,沉浸在佳音曼妙的歌舞之中,將達官顯貴的享受之態(tài)描摹的惟妙惟肖。
之后的畫面是“小憩”。 在經歷了聽樂、觀舞之后,賓主都有些乏累,韓熙載和幾個侍女在角落的羅漢床上小憩,一派閑適、放松的姿態(tài),把恣意無聊刻畫的淋漓盡致。
小憩之后是“清吹”畫面。畫面中韓熙載白衣敞懷,脫掉鞋子,右手執(zhí)扇盤腿端坐在椅子上,三個侍女圍在椅子周圍,面前場地上五個曼妙的女子排坐在一起吹著樂器,她們面容嬌好、高挽發(fā)髻、裙裾優(yōu)雅,坐在屏風前一個男藝人拿著拍打樂器伴奏,屏風角落一男一女隔著屏風兩人在小聲交談,整個畫面人物和場景很愜意和舒適。
最后的場景是“送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此刻畫中人們笑鬧娛樂,賓客要告辭,主人要想送,奢華的夜宴給人們帶來的歡愉也即將隨著賓客的離開而告一段落,賓主可能都在盼望著日后還會有的夜宴歡聚,期盼著繼續(xù)用歌舞升平來填充無處安放的落寞寂寥,盼望著能夠有長久的平穩(wěn)與安然。
《韓熙載夜宴圖》是一幅震古爍今的經典傳世名畫,它完全展示出“氣韻生動、形神兼?zhèn)洹盵2]的中國傳統(tǒng)人物畫基本特征,在歷經滄桑歲月的洗禮之后,依然散發(fā)著無與倫比的藝術魅力。
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相傳是他奉南唐后主之命悄悄潛入韓熙載家里,根據偷窺后所見所聞而創(chuàng)作的。從這里可以得出結論就是,任何藝術創(chuàng)作的題材皆來源于現實生活的真實狀況。韓熙載是一個封建王朝的上層高官,雖然生逢亂世,但是他所處的階級地位就確定他奢華、優(yōu)渥生活狀態(tài),從畫中幾個場景來看,確實如此。
時代氣息永遠是藝術的靈魂所在,在傳統(tǒng)人物畫領域中,時代背景對于藝術畫作的創(chuàng)作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俄n熙載夜宴圖》就是一幅五代時期的高門官宦奢華生活場景的真實再現。畫中的“夜宴”場景中,集中描摹了人物形態(tài)、服裝服飾、家居用品、歌舞樂器等那個時代的實物,成為一個時代標準樣本,也留給后代人直觀五代時期的一個生動場景標本,不論是從藝術角度還是從歷史角度來說,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起到了澤被后世之作用,蓋能善莫大焉。
奢侈、奢靡、奢華的生活狀態(tài)如果要用最直觀的載體來展示,無外乎是取決于衣食住行等方面,其中霓裳華服最具代表性。在《韓熙載夜宴圖》中,顧閎中以細膩、流暢的線條繪制出衣衫華美、裙裾迤邐、吳帶當風的高級質感,將特效融于情節(jié),活靈活現展現出畫面中每個人物的獨特氣質,當這些霓裳華服巧妙的或交集、或閑散的部署在畫面的恰當之處,使得整個畫面充斥著錦繡之色,散發(fā)著富貴之氣,彌漫著頹廢之聲,把腐朽與無能隱藏于夜語笙歌的迷離之中,從中透露出的深意也就是作者要給予當事者的警示和提醒。
在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中,展示了五代時期南唐統(tǒng)治階級所處的時代格局,韓熙載舉辦的“夜宴”表面的奢靡腐朽其實就是那個時代的真實寫照,以韓熙載“小家”的醉生夢死來隱喻南唐王朝“大家”的風雨飄搖。放縱無度與奢靡頹廢從來都是毀滅的前奏,而在韓熙載所處的五代時期,漫無目標、茫然無措、無可奈何這些消極的情緒會傳染到社會各階層和各角落,用華麗外表也難以掩飾內里的敗絮,造成的結局也是不言而喻的。隨著南唐王朝被大宋王朝最終消滅,中華大地再一次迎來了大一統(tǒng)的社會局面。雖然五代時期是歷史長河里短暫的動蕩時代,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五代時期又是中國傳統(tǒng)人物畫壇名家輩出、名作紛呈的繁榮時期,發(fā)展、創(chuàng)新是中國畫不斷向前的力量源泉,從《韓熙載夜宴圖》中也能發(fā)現其中所蘊含的深刻寓意和超級的藝術成就,也是中國人物畫史上的永恒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