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西明寺是唐代長安的重要寺院,西明系統(tǒng)的高僧大德輩出,所屬宗派往往以禪宗、律宗、法相唯識宗者居多。同時,在西明系玄奘的許多弟子中,相當一部分門人弟子以“大乘”冠名,如大乘光、大乘燈等。這些大乘稱號與大乘佛教為主體的文化之間有何關(guān)系,與玄奘本人有何關(guān)聯(lián),同樣,莫高窟中的供養(yǎng)人題記中亦有大乘禪者等。本文以大乘沙門與大乘禪者為核心,討論兩者的關(guān)系與學術(shù)鏈接,試圖對該稱呼的源頭來源及彼此的關(guān)聯(lián)得出進展性結(jié)論。
關(guān)鍵詞:長安;敦煌;西明寺;大乘沙門;莫高窟;大乘禪者
中圖分類號:B949;K87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1)02-0021-07
Between Changan and Dunhuang Mahayana Monks in the
Ximing Temple and Dunhuang Sages in the Mogao Caves
ZHAN Ru
(Department of South Asian Studies,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Abstract:The Ximing Temple was an important Temple in Chang'an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Various eminent monks came from the Ximing branch of Buddhism, many of whom were masters of the Chan, Vinaya, “Idealistic” (Dharma Character School) and Dharmalaksana schools of Buddhist thought. Among the numerous disciples of Xuan Zang from the Ximing branch, many were inclined to use“Mahayana” as part of their title, such as “Mahayana Guang” and “Mahayana Deng.” What is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se titles and Mahayana culture; is there any relation between these titles and Xuan Zang himself ?Focusing on the Mahayana monks and Mahayana Chan practitioners of Dunhuang, regarding which historical record can be found in the inscriptions of donors in the Mogao caves,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se two groups of practitioners as well as the academic links that connect them, and attempts to reach a conclusion about the origins of their titles and the level of connectivity between the two groups.
Keywords:Changan; Dunhuang; Ximing Temple; Mahayana monks; Mogao caves; Mahayana Chan practitioners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引 言
本文以玄奘弟子中的“大乘”稱號為切入點,連結(jié)莫高窟的“大乘賢者”稱號,探討大乘稱號在唐代佛教史中的意義。隨著時間推移,佛弟子將佛陀的教導分為大乘和小乘,大乘是相對于小乘而言,指其教義與修行更深廣。這種義理劃分上的大小,到唐代的求法僧玄奘身上,具有政治和宗教雙重意義,且可能為禪宗的興起提供了身份標識。
玄奘相關(guān)的研究成果車載斗量,黃夏年的《百年玄奘研究綜述》[1]、白楊的《玄奘研究綜述 (1994—2007)》[2]、趙歡的《近五年玄奘研究綜述(2008—2013)》[3]等文稿,對近百年來研究玄奘的成果進行綜述。這些綜述中,其中提及“大乘”稱號的專項研究寥寥無幾。1999年杜文玉的《唐慈恩寺普光法師墓志考釋》,認為“大乘光”的稱號是對普光為譯經(jīng)所做貢獻給予的尊稱[4],2005年王亞榮《玄奘譯場助譯僧考述》,指出除了“大乘光”和“大乘基”之外;玄奘門下還有為數(shù)眾多的“大乘”稱號[5]。2009年劉淑芬的《玄奘的最后十年》對玄奘門下的大乘稱號提出幾種解釋,但是都沒深入分析[6]。此外,1992年姜伯勤發(fā)表《論禪宗在敦煌僧俗中的流傳》一文,指出敦煌的大乘頓悟賢者是禪宗門下[7][8]。
這些研究,為本文提供了豐富的材料,也為本文進一步研究中古的佛教的大乘沙門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據(jù)此,將從以下幾點對大乘稱號進行研究:
第一,進行基礎(chǔ)的資料整理,收集整理玄奘及其弟子相關(guān)的大乘稱號。
第二,對眾多資料進行分析,討論大乘稱號與敦煌大乘賢者、玄奘身份、宗派標識的關(guān)系。
第三,推測玄奘弟子的大乘稱號具有政治色彩。
自敦煌藏經(jīng)洞發(fā)現(xiàn)至今,已經(jīng)過去一百余年,世界敦煌學的研究日新月異。隨著中古佛教研究的深入,唐代佛教新材料的不斷發(fā)現(xiàn),帶給我們許多新問題,其中之一就是敦煌的佛教文獻中有“大乘”的稱號。而玄奘的許多弟子也以“大乘”冠名,如大乘光,這些大乘稱號與大乘佛教為主體的文化之間的關(guān)系,與玄奘本人的聯(lián)系,且玄奘與敦煌的“大乘”稱號二者之間的同異,相關(guān)問題的研究者較少。本文以玄奘弟子和敦煌材料進行分析,對玄奘及其門下的大乘稱號弟子有一個簡單的梳理。但是因材料缺乏,對此稱號在中印關(guān)系,以及宗派影響上的具體作用,仍然無法得出一個定論。
一 玄奘及其弟子的大乘稱號
欲厘清大乘稱號的來源及其意義,則需圍繞玄奘及其弟子的大乘稱號進行整理與對比。下面將對這兩部分史料進行梳理。
第一是玄奘的大乘稱號。玄奘在印度獲得“大乘天”的稱號,現(xiàn)有的資料《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詳載玄奘獲得稱號的經(jīng)過:戒日王和十八國國王布施珍寶給玄奘,并令人將玄奘所做的論全國宣揚,經(jīng)十八天無人敢與玄奘辯論,因此學習大小乘佛法的人分別稱玄奘為“大乘天”和“解脫天”{1}。
第二是玄奘弟子的大乘稱號?,F(xiàn)將搜集到的有關(guān)玄奘“大乘”弟子稱號資料整理如下:
大乘基,即窺基。從《宋高僧傳》卷4、《法華傳記》卷3、《古清涼傳》等資料可知,他是玄奘最得意的弟子,繼承了玄奘的唯識衣缽,曾擔任譯場筆受{1}。
大乘光,即普光?!端胃呱畟鳌肪?及其墓志銘記載,他精通大小二乘,是玄奘弟子,曾經(jīng)“親承三藏”,擔任過譯場筆受{2}。
大乘詢,即明恂。未有詳細記載,曾擔任過譯場筆受?!端胃呱畟鳌肪?、14記載,地婆訶羅譯經(jīng)期間,他和道成、圓測等人被召入譯場做證義。卷4《神楷傳》又載神楷“禮明恂法師為弟子,即大乘恂也”{3},可知明恂即大乘詢,恂字可能為誤抄。
大乘燈,未見于玄奘譯經(jīng)場,他名字中的大乘,是梵語譯成漢語的。義凈的《大唐西域高僧求法傳》卷1記載:他從玄奘受戒,居京數(shù)載后前往西域求法,老死西域{4}。
對于“大乘昉”,經(jīng)查,在《開元釋教錄》《貞元新定釋教目錄》中均稱呼為神昉,并未有“大乘昉”之稱,唯在日本藏俊撰的《注進法相宗章疏》中記為“大乘昉”{5}。
依《開元釋教錄》,出現(xiàn)“大乘”稱號的順序如下(以譯經(jīng)結(jié)束時間為準):
貞觀二十一年(647)二月二十四日:大乘光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十八日:大乘欽
貞觀二十三年六月十七日:大乘巍,大乘林
貞觀二十三年九月八日:大乘暉
永徽元年(650)二月八日:大乘恂
永徽元年六月十日:大乘諶
永徽元年九月二十六日:大乘云
顯慶四年(659)閏十月:大乘基
以上是收集迄今,有關(guān)玄奘及其弟子“大乘”稱號的一些資料。玄奘本人,并未見其以“大乘玄奘”自稱,文獻中的大乘稱號都是其弟子。在王亞榮的文章中指出“大乘”這一稱號,僅為跟隨玄奘后的稱呼{6}。對此,劉淑芬有兩種解釋:一是表明玄奘弘揚大乘的獨特情懷,以區(qū)別于原有大小乘兼修的僧人;二是在印度,玄奘獲得“大乘天”的稱號,有師門傳承之意[6]27-28??上⑽催M行深入探討。
二 大乘沙門與身份識別
除玄奘弟子外,其他歷史文獻中也出現(xiàn)了大乘相關(guān)稱號,這些稱號,或許與玄奘存在聯(lián)系。下文將從敦煌的文獻及玄奘的弟子身份進行分析。
第一是敦煌文獻中的大乘稱號。這些大乘稱號的出現(xiàn),是禪宗為了進行宗派標識而產(chǎn)生。值得注意的是,這個稱號出現(xiàn)的時期,西明寺僧剛好入敦煌避戰(zhàn)亂,二者之間或有關(guān)聯(lián)。
除玄奘的弟子外,在敦煌文本中也出現(xiàn)了大量的“大乘”稱號,以莫高窟為例:
故寂大乘賢者……[9]
故寂大乘賢……供養(yǎng)。[9]156
女頓悟大乘優(yōu)婆夷十二娘供養(yǎng)。[9]176
上述二例,大乘的說法有兩種:一是“大乘賢者”,二是“大乘頓悟”。這兩種有何區(qū)別?與玄奘弟子的“大乘”稱號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姜伯勤《論禪宗在敦煌僧俗中的流傳》一文已詳細考證以“大乘頓悟”為稱號的僧俗是禪宗弟子:大多是馬祖道一、石頭希遷以前的早期禪學及禪宗,并且是一種廣義的,包容了后來若干宗派的廣義禪宗修行者[8]375-376。玄奘所宣揚的是唯識學,與禪宗關(guān)系不大,雖然其弟子中有“大乘燈”等被稱為禪師,但在當時禪修是普遍現(xiàn)象,不足以證明玄奘和禪宗有關(guān)。對“大乘賢者”,姜先生猜測與菩薩戒有關(guān)。仔細探究記載“大乘賢者”的眾多石窟題記,可知他們出現(xiàn)的時間,大多是在五代、宋時期。玄奘是初唐時期人物,二者相隔時代較遠,與玄奘關(guān)系不大。
此處討論敦煌大乘稱號與玄奘大乘稱號的聯(lián)系,是為說明“大乘”稱號對當時禪宗弟子的必要性,對玄奘用作教派識別的非必要性。早期禪學從六組慧能開始到神會,大概集中在630—760的一百多年間,此時佛教宗派興盛,天臺宗、三論宗早已傳承數(shù)代,新興的宗派中,官方有太宗、高宗支持玄奘開創(chuàng)的慈恩宗,武則天支持法藏建立的華嚴宗,玄宗支持的密宗,民間有道宣、懷素等人興起的律宗,禪宗作為后起之秀,要在眾多的宗派中脫穎而出,必須有一個獨特的身份標識,因此禪宗選擇“大乘頓悟”作為獨特的稱號。
在這些禪宗文獻出現(xiàn)的同時,西明寺一系的曇曠、乘恩恰巧在敦煌傳播唯識學。曇曠在《大乘百法明門論開宗義決》中自序“切俱舍唯識”,后因戰(zhàn)亂避入敦煌,撰寫出《大乘入道次第開決》《大乘百法明門論開宗義決》《大乘百法明門論開宗義記》等唯識著述。與曇曠同一時期的乘恩,也因戰(zhàn)亂避入敦煌,在敦煌沙州擔任“都教授”。他們一起代表了8世紀末在沙州興起的來自長安西明寺的唯識學潮流[10],自此之后唯識系僧人層出不窮,如法成、洪辯、法榮等。
曇曠與乘恩二人,一人是義學高僧,一人是高級僧官,二人同出西明寺,他們曾在敦煌擁有主流學說及教團,可見西明寺的學術(shù)傳統(tǒng),對敦煌佛教信仰形態(tài)的強大影響。可否推測:西明寺的大乘沙門,對大乘賢者的出現(xiàn)具有啟發(fā)意義,因材料缺乏,現(xiàn)階段無法給出明確的論斷。
從玄奘弟子分析“大乘”稱號內(nèi)涵,可知大乘稱號不同于禪宗的宗派標識,也非簡單的師徒傳承。觀玄奘及其弟子,玄奘的唯識學本身是大乘佛法,且在他求法之前已經(jīng)有零星的經(jīng)論傳到中國,如地論學派、攝論學派都隸屬于唯識學,這在佛教史上并無爭議;他與舊譯間的爭論屬于對佛經(jīng)用語和理解問題,并不涉及大小乘之爭。因此不必再專門用“大乘”標榜自己是大乘正宗。在稱號獲得者中,普光不僅精通大乘,還為《俱舍論》做過疏文,大乘燈被義凈稱為禪師,可見玄奘門下的弟子并非都以弘揚唯識為己任。此外,“大乘”若是師徒傳承的特殊標識,玄奘的門人應(yīng)該都繼承這個稱號,代代相傳,事實并非如此,窺基、明恂的弟子慧沼、神楷并未繼承該稱號[11]。
唐代佛教師徒倫理擬血緣化,《唐律疏議》規(guī)定師徒之間是叔侄關(guān)系,師徒之間有過錯,寺觀內(nèi)師、主對弟子犯罪,也以此為準則進行處罰{1}。佛教內(nèi)部不同的師徒關(guān)系,則采用了儒家的“五服”倫理,在《北山錄·喪服問第九》中對此有詳細解釋,提到師父死后需服喪三年{2},種種師徒間親密關(guān)系的排序是:得戒師最高;教授師、羯磨師次之;剃發(fā)師、十戒師、八戒師、五戒師、依止師、授法師再次{1}。因此有必要將玄奘身邊的弟子進行分類{2}(下文中的弟子指從玄奘剃度、受戒,而非依止玄奘學習的僧人):
第一類,非玄奘弟子,從玄奘學習,未參加譯場,如圓測。圓測跟隨玄奘時間久遠,從西明寺到玉華宮,從玄奘學習唯識學,最后成為西明系唯識學的開創(chuàng)人。
第二類,非玄奘弟子,從玄奘學習,參加過譯場,如靖邁。靖邁受征召協(xié)助玄奘譯經(jīng),前后在譯場中擔任過三種職事,是譯場中的重要人物。
第三類:是玄奘弟子,從玄奘學習,未參加譯場,如法寶[11]605。《高僧傳》說他是“三藏法師學法之神足”,在玄奘翻譯毗婆娑時曾經(jīng)給玄奘提過意見,受到采納,雖然未參加譯場,但是也可見玄奘對他的重視,被后人尊稱為俱舍三大家之一。
第四類:是玄奘弟子,從玄奘學習,參加譯場,如窺基。窺基十七歲從玄奘出家,二十三歲進入譯經(jīng)場協(xié)助玄奘。
結(jié)合前文材料,可發(fā)現(xiàn)兩個共通點:一、接受大乘稱號的是玄奘的弟子;二、這些弟子都擔任過譯場筆受或者其他職位,其他未有詳細資料的大乘沙門,都以筆受之名保存在經(jīng)錄中,唯獨“大乘光”的稱號在玄奘上表中出現(xiàn)兩次[12]。也就是說,只有第四類弟子才能獲得“大乘”稱號。
大乘稱號出現(xiàn)的時間,除大乘光之外,其余的大多出現(xiàn)在貞觀二十三年之后。如果該推測成立,只有玄奘的弟子,并且參加譯場,才能獲得“大乘”稱號資格,該現(xiàn)象就可以解釋:因為在貞觀二十二年九月,玄奘在弘福寺度僧五十人,同年十二月,又在大慈恩寺度僧三百人{3}。這一年的度僧中,包含后來的“大乘基”。
普光是突然出現(xiàn)在筆受中,在貞觀二十一年(647)之前,玄奘譯經(jīng)的筆受都在官方選取的人當中{4}。依照其墓志記載[13],貞觀二十年(646)剛好年滿二十{5},能受大戒成為比丘僧,二十一年春參加譯場在時間上也吻合,僧傳中說他“未參傳譯,頭角特高”,但不能確切知道他與玄奘的關(guān)系。
綜上所述,敦煌文獻中的大乘稱號或與西明寺僧入敦煌有關(guān),但其實質(zhì)偏向禪宗的宗派標識。玄奘及其弟子的“大乘”的稱號顯然具有更多意義,而非簡單的師徒間繼承和宗派身份標識,需要從更多資料來發(fā)掘其中的內(nèi)涵。
三 大乘身份的繼承
“大乘”稱號與當時的宗派識別無關(guān),另一種可能是與玄奘“大乘天”的身份相關(guān)。因為在玄奘之前和之后都未曾見過同樣的稱號。中國現(xiàn)有的法號傳承制度是禪宗興起之后的產(chǎn)物,此之前法號的傳承暫時未見研究成果,若玄奘在印度所獲得的榮譽可給予弟子,則在弟子中冠以大乘的稱號就可以說通。下面將從印度及中國兩個國家進行闡述。
首先,印度風俗中,宗教頭銜可以繼承。印度起名的相關(guān)風俗,俎浚在《印度人的姓名》一文中提及一種情況,“在許多祆教名字中,發(fā)現(xiàn)一種職業(yè)性或階級名字作為名字的最后部分”[14],但是他并未說明祆教的職業(yè)性名字特征。此外,陳揚在《印尼人姓名中的文化差異與融合》一文中提及比較具體的兩種情況:爪哇人在起名字時,經(jīng)常借用印度教天神的名字;印尼人起名時崇尚名譽,宗教頭銜也是其中之一[13]94,96。這些是在印度教影響下產(chǎn)生的,宗教頭銜也可以繼承。
前文提及“大乘天”是印度大乘僧人給予玄奘的美稱,仔細探究這個稱號獲得的現(xiàn)場,有一點讓人生疑:在政教合一的國度,眾多國王參與的場合,這個“大乘天”是否只是單純的一個宗教身份,可惜因印度資料的缺乏,無法確認這個身份是否有政治意義。
其次,從中國的史料考察,大乘稱號與譯場有密切關(guān)系。據(jù)《宋高僧傳》記載,玄奘最杰出的弟子應(yīng)該是基、光、寶、測、沼五人{1},但是這五個人當中,僅有窺基和普光獲得大乘稱號,說明稱號并非給最優(yōu)秀的人,而是有其他條件,在譯場擔任過職務(wù)是關(guān)鍵。
在所有獲得稱號的弟子中,窺基的資料最全,以他的經(jīng)歷進行推敲:貞觀二十二年在弘福寺剃度出家,到永徽五年,奉旨受戒,入大慈恩寺參與譯經(jīng){2},同時擔任玄奘法師“門侍”{3},顯慶四年以“大乘基”名字出現(xiàn)在《成唯識論》筆受中。從其剃度到參與譯經(jīng),前后與玄奘法師交集甚多,唯獨在參與筆受之后出現(xiàn)“大乘基”稱號,可見此稱號與譯場有關(guān)。另外一個例子是在玄奘坐化后,明恂再次參與地婆訶羅的譯場,就沒有用大乘恂的稱號。
在中國,這個身份的繼承需要參與譯場,明顯帶有政治色彩。與唐代的“大唐三藏”稱號相似,需要主持過國家譯場的才能獲得。可以大膽推測,“大乘天”不僅是宗教身份,還具有政治意義,玄奘的身份相當于雙重外交官,繼承其稱號的弟子需要官方的承認。至于“解脫天”為何無人繼承,大約與玄奘弘揚大乘唯識有關(guān)。
另外關(guān)于劉淑芬文中提出,玄奘在龍朔三年(663)因感覺到朝政變化,對窺基的稱呼由“大乘基”改為窺基。經(jīng)查,在宋版《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中,“窺”字原本做“乘”字,這個推論還需進一步考證。
綜上所述,宗教頭銜在印度可以被繼承,“大乘天”這一宗教身份或許被玄奘在譯場擔任過職務(wù)的弟子繼承,因此形成大乘稱號。
小 結(jié)
在對玄奘弟子的“大乘”稱號進行梳理之后,困擾多時的結(jié)論漸漸浮出水面,繼承玄奘“大乘”稱號的弟子有兩大特征:
一、是玄奘的弟子,這從窺基的經(jīng)歷,以及經(jīng)錄中“大乘”稱號出現(xiàn)的時間可以得出,有關(guān)玄奘度僧的明文記載前,“大乘”的稱號在經(jīng)錄中只有普光一人,普光獲得稱號也是在其受戒、參加譯場之后;印度習俗中有帶有宗教職業(yè)性身份起名的習慣,因此玄奘弟子可以繼承該稱號。
二、必須擔任過譯場的職位才能有大乘稱號,窺基追隨玄奘多年,參加譯場后才有“大乘基”稱號,同樣杰出的眾多弟子中,法寶等人就未獲得該榮譽。從這個角度看,“大乘天”不僅具有宗教身份的意義,同時還具有政治意義。
“大乘”稱號不僅是宗教身份,更從側(cè)面反映出中印文化的交流,乃至中國的政教關(guān)系。此外,西明寺一系的唯識傳人在敦煌的活動,對大乘賢者稱號的出現(xiàn)是否有啟發(fā)意義,期待將來有更多材料被發(fā)掘出來,以便對此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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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0-12-09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唐代長安佛教與絲綢之路”(15AZJ003)
作者簡介:湛如(1968- ?),男,黑龍江省人,歷史學博士,印度語言文學博士后,北京大學南亞學系教授,北京大學佛教典籍與藝術(shù)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佛教與佛教文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