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喜與懼
人生的許多成功發(fā)展、許多新的經(jīng)驗、許多大事好事,都可以說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還可以說是以懼制喜,免于過分張揚,以喜沖懼,免于膽小怕事與悲觀絕望。
“一則以喜,一則以懼?!?/p>
——《論語·里仁篇第四》
一則是為他們的長壽而欣喜,一則是為他們的年事日高而恐懼。
有得必有失
有一得就有一失,有一長就有一短。
你想有所獲得,就不能拒絕有所付出、有所延誤、有所犧牲。所謂“占便宜沒夠,吃虧難受”的人,所謂利欲熏心的人,所謂“給他小碗他不要,給他大碗他害臊”的挑來揀去的人,沒有出息,更與大道差之千里!
“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論語·里仁篇第四》
一個讀書人,一個精英,其志在于學習把握天下的大道,至于將吃穿得不太滿意、物質生活上標準還不夠高當作自己的羞恥并為之焦慮,這樣的人,就不配與別人討論什么道不道、志不志的了。
遇事先從好處想
仁愛者也不是沒有憂愁,他的特點是不因為對別人的惡意的過敏反應而憂愁,遇到人間諸事,他寧可從好處想,從好意上估摸自己尚未完全理解的人和事,乃至當真做到化敵意為善意,化逆境為順境。
“仁者不憂?!?/p>
——《論語·子罕篇第九》
仁愛者不憂慮。
凡事作兩手準備
用行舍藏,是中國很有名的話,特別是有志于或有機會在仕途混跡者,不是一條單行線而是雙向準備,不一味求進而是兩手準備,可進可退,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這就是中庸,不蠻干,不輕易拼小命,考慮到不止一種可能,凡事都能勝任愉快。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p>
——《論語·述而篇第七》
朝廷用咱們呢,咱們就啟動做事;不用咱們呢,咱們就收攏歸隱。
懂進退,人生大智慧
聰明而外露,最多是二等聰明,聰明而顯出愚傻的外貌,才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人生大智慧。
原因是,聰明外露,容易被注意,被嫉妒,被提防,被眾口鑠金。能干外露,容易讓人懷疑他是巧言令色至少不像是安分守己的樣子。而面貌愚癡才顯得忠順。從古到今,大家都相信蘇軾的詩:“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但愿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边@里有真切痛心的處世奇術,有我們的國情國人集體無意識,有金不換的做人經(jīng)驗,也有長久以來的、有時寶貴、有時誤事的反智主義。
寧可看著傻實質精明,不要看著精明實質欠缺。
“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fā),回也不愚。”
——《論語·為政篇第二》
有時我與顏回交談整天,他一點不同意見也不說,好像挺傻。再看看他獨自的言論表現(xiàn),完全是有所發(fā)展發(fā)揮拿得上臺面的,顏回這人可一點都不傻呀。
以退為進,以愚為智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中國式的有理、有利、有轍、有節(jié)的獨特思路,是以退為進,以愚為智,以無為立于不敗之地的做人藝術。
事事聰明、處處爭先,不是真精明,而是淺薄、幼稚、鄙俗、廉價。該靈則靈,該鈍就鈍,該明則明,該暗則暗,方能自保,方有原則,方有人格與光輝,但并不容易。
“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論語·公冶長篇第五》
寧武子,遇到邦國有章法、有條理、合乎道的時候,他就顯出了聰明智慧(能夠參政議政了),而遇到邦國混亂,君王無道的時候呢,他就傻了(遠離政事啦)。他那個聰明勁兒,別人或者能夠趕得上;他那個傻勁兒,恰恰是他人望塵莫及的。
物質滿足只求適當
只談精神上的追求,而完全不考慮衣食住行的基本需要是不行的。連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保證不了,即使是君子也會受不了。
如果是靠勞動、靠工作、靠貢獻而吃得好住得也好,不一定有多恥辱,很可能是比較光榮,它是社會機制并不太荒謬的表現(xiàn)。曹雪芹是舉家食粥酒常賒,偉大。歌德則相當養(yǎng)尊處優(yōu),沒有人敢說歌德從而渺小。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p>
——《論語·學而篇第一》
一個真正的(有地位、有素質的)君子,吃飯不追求滿足口腹,住房不追求安適舒泰。
求名利,不陷于名利
好人、正人君子,應該自信,應該超拔于俗務得失,永遠不必因為衣不如人之類的計較而自慚形穢,永遠要懂得不必嫉恨也不必追趕既得利益者。同時不應該滿足于自信,還要有功業(yè),有影響,有利
國利民直至流芳百世的成績。
現(xiàn)實一點說,你混得不怎么樣,
卻能不嫉恨羨慕混得好的人,也并非易事。有幾個人能徹底擺脫名利場的羈絆呢?社會結構實際上正是利用了人類的追名逐利心理,而形成了種種體制啊。
“衣敝缊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論語·子罕篇第九》
穿著破舊的袍褂,與穿講究的裘皮衣裝的人站在一起但并不自慚形穢的人,不正是子路嗎?子路見到處境比他好的人,“不嫉恨也不)眼饞(《詩經(jīng)·雄雉》),做到這一步了,還有什么會做不好呢?”
求名聲,更愛惜名聲
君子要立名,但這里的名與我們所常常泛批的名利不同:利是利益,名則要區(qū)分虛名、(欺世)盜名與代表事業(yè)有成、才具出眾、影響巨大的美名。
一個人不應該略有浮名就翹尾巴,當然。同時一個人干了一輩子,毫無建樹,毫無創(chuàng)見,毫無影響,只剩下自哀自嘆,自戀自憐,自吹自悶,也夠“疾”與病的。就以令人同情的孔乙己來說吧,他難道沒有讓人疾、忌(諱)、急得慌,他難道沒有煩人與使你覺得不可救藥的那一面嗎?
考慮一下自己的名的問題有一個好處,對自我有所要求,樹立標桿,保持尊嚴,與一切下三濫行為作風拉開距離。
“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p>
——《論語·衛(wèi)靈公篇第十五》
君子怕的是活一輩子卻得不到值得稱道記下的名聲。
從4件小事做起吧
從我開始,不決定于外界,大處著眼,小處著手,開始仁的修為,很容易。從說話放慢速度做起,從處世待人恭敬嚴謹做起,從非禮的事不做做起,從認定仁與不仁決定于自身做起。
“仁者,其言也讱?!?/p>
——《論語·顏淵篇第十二》
這個仁呀,說起話來要遲慢一些。
(摘自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精進:極簡論語》?? 作者: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