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盛
下大氣力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正在成為新形勢下我國國際傳播工作的主要著力方向。從所謂“中國病毒”到“新疆棉花”,以美國為首的一些西方國家近年來操縱國際輿論、利用各種議題肆意抹黑中國,很多國人對此都感到憤怒,也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更強的話語權意識,期待能夠更及時也更有力地發(fā)出中國聲音、呈現客觀事實。
但我們著力提升的話語權,跟西方理解和行使的話語權有著極大區(qū)別。西方是從絕對的權力意義上使用話語權,而權力是西方國際關系話語體系中的一個根本概念,它反映的是國家間的上下位關系,是一種單向度的影響與被影響、控制與被控制。當前,西方一些國家政府和媒體對中國的抹黑就是其掌握并運用西式話語權力的表現,即從西方價值觀出發(fā),無視中國在相關議題上的主張甚至客觀事實,試圖通過“強迫外交”“違反人權”等話語標簽,將中國定格成國際秩序的所謂“修正主義大國”。
正是由于西式話語權的這種蠻橫性質,西方國家政府與媒體在行使它們的話語權時,都在有意無意地遮掩,很多時候只做不說。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它們通過對國際輿論的控制而實際掌握著這種權力,不必再去強調;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它們所行使的話語權在政治上有著內在的非“政治正確”,因為它不強調平等也不重視對話,而是試圖以自己的聲音壓倒甚至消滅另一種聲音。
西方的“只做不說”反映了其虛偽一面,但也提醒我們,要注意“話語權”這一概念背后存在的某種實踐陷阱。也就是說,如果你在權力意義上使用“話語權”概念,盡管初衷是為發(fā)出自己被壓制的聲音,但卻可能被別人歪曲為要像西方那樣建立對其他國家的“話語統(tǒng)治”。因此我們應該特別對外強調,中國是在權利而非權力意義上使用話語權這一概念。把它譯成英文時,也應使用DiscourseRight或RighttoSpeak,而非Discourse Power。對中國來說,追求話語權本質上是追求“話語權利”而非“話語權力”,即在一個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中,任何國家都應享受傳遞有關自身事實、表達自己立場的權利,而不是被西方強勢輿論肆意掩蓋、壓制。
進一步看,我們在追求權利意義上的話語權時,還有必要去推動共建某種破除二元對立關系的話語圈(DiscursiveCommunity)。與權力意義上的話語權相比,這種話語圈將具備如下特征:
其一,它強調不同話語之間的平等、共存。西式話語權強調單向的主體間關系,表現為優(yōu)勢話語對弱勢話語的權力,背后更深層次的是自認為占優(yōu)勢的價值觀與被認定為劣勢的價值觀之間的對立。這與我們歷來強調的國家之間不論大小一律平等的原則是背道而馳的。而在話語圈中,就不存在有上下位關系的國家、話語或價值觀。對中國來說,我們的目標絕非像西方國家那樣壓制別國的話語。對那些處于國際社會邊緣的國家,我們也一直主張要關注其聲音。因此,一種沒有排外性的話語圈最符合中國的價值與外交導向。
其二,它倡導不同話語間的對話、交流,追求最終的話語共存。西方基于權力的話語權強調不同話語之間的壓制與被壓制、甚至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關系,它與中國倡導的文明間交流對話、包容互鑒的立場是難以共容的。面對新的形勢和新的時代,中國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其中自然也應包括最終的話語相通,及其背后的理念、價值觀等通過交流實現共同提升的目標。它或許還遠非國際社會的現實,但卻代表人類社會未來的方向。
相對于權力意義上的話語權來說,基于權利的話語權乃至共建話語圈是一個更高層次的追求,但它無疑有利于我們向世界展示自身開放、包容的形象。當下,面對西方的話語霸權,中國必須追求和增強自己發(fā)聲的權利和能力,但我們也絕不會掉入西式話語權力的那些陷阱。▲
(作者是上海社科院國際問題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