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拾瓔

那天，北京下了一場久違的雨，空氣格外清新，連人的心情都是舒爽的。臨近黃昏，雨停了，我正在洗碗，錢小能在他的房間喊我：“媽媽，往窗外看，看天上的云——”

哦！清亮通透的天光下，鋪著水洗過的藍綢子，上面流散著淺粉色的云，一朵朵，一團團，瞬息萬變，美得仿佛有仙人駕臨。

我把碗一撂，解下圍裙，抹一把手，說：“走，兒子！作業(yè)放下，咱們到外面看云去?！?/p>

我們娘倆走到小區(qū)的廣場上站定，清風拂面、新葉滴雨、流云變幻莫測、天邊的小星星時隱時現(xiàn)，心中暢快之極。我說：“兒子，快去叫小飛，讓他來看云，讓阿姨也出來看云，告訴他們天空好美！”兒子飛奔而去，我敞開心胸，享受這詩意的時辰，這美麗的黃昏，這不多見的流云。

不多時，小能垂頭喪氣地回來，告訴我：“阿姨不在家，小飛不敢出來，只看了一眼窗外，就趕緊回去做阿姨給他的二元一次方程題了。”小飛是小能的好朋友，也上六年級，性情厚道，長相憨實，只是學習成績稍差些，可我極喜歡這孩子。

沒有伴兒，小能覺得無趣，看見遠處有幾個比他小的男孩在踢球，他“嗖”地一下飛去了。我一個人散步，想著這個讓人疼愛的小飛。

有個周日，小飛上午上了兩個課外班，下午去一個學校面試，晚上到我家來和小能玩。到八點鐘，按理他該回家了，可他不想回家，眉頭緊鎖，欲言又止。我最見不得孩子這樣了，問他為什么魂不守舍。他告訴我，想多玩一會兒，又怕回家媽媽說他，還罰他多做作業(yè)。我馬上明白，就說：“孩子，你只管開心玩兒，一切包在阿姨身上，我這就給你媽媽發(fā)消息，保證你媽媽不說你，不罰你！”小飛果然信任我，馬上開心地跳起來。

小飛的媽媽對人真誠，通情達理，可因為內(nèi)心要強，也可能因為自己沒上過大學，免不了寄希望于孩子，對孩子要求嚴格，自己也經(jīng)常處于焦慮之中。相識五年來，我給了她很多誠摯的建議，她的心態(tài)也緩解了很多。但有時候，她看見孩子學習成績不太如意，或是看見別的媽媽在干什么，還是免不了跟風和焦慮。前幾天，小飛媽媽一口氣給小飛報了六個課外輔導班，語數(shù)英各兩個。我費盡心力和她講了其中的利弊，她才把六個班減少成五個。

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只能影響有限的人，就像那個站在沙灘上往海里扔擱淺的魚的孩子，個人的力量永遠都趕不上環(huán)境的制約，總是相當無力。

媽媽們的心也苦，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自由、無憂、快樂，可是社會太殘酷，輸在起跑線上不行，半途落后也不行，跑不到終點更不行，于是用門和墻把孩子的身體囚禁。家長們焦慮萬分，孩子還和家長逆反。看著很多媽媽那張日漸憔悴而焦慮的臉，就知道把一個活生生的孩子變成機器，雙方都很痛苦。

但作為家長，作為媽媽，社會壓力再大，再無奈，我們哪怕殫精竭慮，也得先把壓力消解在自己這一層，給孩子一個相對自由的天空，不說野蠻生長，起碼得讓他有一點時間自由自在。

世間萬物，人的靈性最可貴。靈性從哪里來？從自由里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我們安排滿他所有的時間，讓他上哪兒去找童真、靈動呢？無論世界如何復雜，智慧的母親都會化解外界的壓力，巧妙地為他設限，給他恰如其分的自由，關心他的心理感受，激活他沉睡的興趣，讓他保持對世界和生活的激情。

所以，趁孩子還沒長大，趁他們的心靈還很柔軟稚嫩，我們少啰唆一點，少對他們耳提面命，多帶他們出去走走。和他一起看看天上的云，一起聞聞野草的氣息，為他朗誦有關明月的詩句，仰望天空的星辰……

你看吧，用不了多久，愛、美、自由、幸福這些最寶貴的情感，都會從他的心里成長起來的。

編輯 | 溫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