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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曾經(jīng)唇齒相依

        2021-05-30 01:05肖遙
        今日文摘 2021年19期
        關(guān)鍵詞:耳釘智齒牙醫(yī)

        肖遙

        決定要看牙醫(yī),是里面的智齒三天兩頭鬧別扭,發(fā)展到甜食不能碰也就罷了,連冷的、酸的、燙的、硬的也不能碰了。牙醫(yī)說那顆智齒壞掉了,必須拔掉。“一分鐘的事兒?!彼f得輕描淡寫,可醫(yī)生越是說“一點也不疼”就越可疑,我嚇得跑掉了。我還沒做好失去一顆牙的思想準備。

        拔牙是閨蜜蓉兒陪我去的。蓉兒植過三顆牙,對牙齒的事有經(jīng)驗。蓉兒回憶說自己的兩顆智齒在懷孕的時候就開始疼,疼得天昏地暗,疼得生無可戀,晚上給丈夫打電話傾訴。那時的他躲出去開會,還不耐煩地掛斷電話。她沖到他開會的酒店大吵了一架。那次吵得很厲害,也給他們后來分手埋下了隱患。蓉兒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有太強烈的情感,好的時候“山無陵,江水為竭,乃敢與君絕”,不好的時候恨不得原地爆炸玉石俱焚?,F(xiàn)在想來,那些情感就像多出來的智齒,只會給她添亂。

        愛恨就像唇齒一樣相依,來自摯愛之人的傷害會格外疼痛,可能是因為曾經(jīng)的愛意太濃厚。尤其是那種真正的心疼和愛,比人生的任何高光都珍貴。蓉兒說婚前她做了個甲狀腺手術(shù),術(shù)后他把她抱上病床,心疼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她說奇怪的是,那時候?qū)Φ镀瑒濋_身體都無感,這個落在額頭上的吻她卻清晰地感受到了,至今難忘。他當時是真的把她當作世界上最親的人來對待的,這個舉動是堅信自己要和這個人建立生命深層次的關(guān)聯(lián)。

        我聽著蓉兒的故事,坐上了拔牙的手術(shù)椅,旁邊有個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醫(yī)生護士圍著男孩哄,但這男孩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恐懼里,哭得不管不顧,攪得天翻地覆。我忽然很理解這個孩子,其實他心里很明白,他不接受他們的哄和勸,他需要更高級的思想工作,才能獲得應(yīng)對傷痛的勇氣。唯有堅定的精神力量,才能克服肉體的恐懼。

        我仰面躺下。男孩的哭聲更絕望了,就像要上刑場一樣,醫(yī)生哄他說:“看看阿姨多勇敢啊?!卑⒁唐鋵嵰埠芎ε?,心里在瑟瑟發(fā)抖,一個器械已經(jīng)在牙齒上動作了,打了麻藥,沒有疼痛的感覺,但是有牙齦吃力的感覺,再壞的牙齒,牙齦也跟它相處了那么久,骨肉相連,分離起來還是不容易的。想起之前看的美劇《東城夢魘》,女警官勸閨蜜放棄渣男,閨蜜嘆氣道:“愛不是說終止就能終止的,需要過程?!贝蟾啪拖襁@種骨肉分離的疼痛吧。

        男孩還在哭鬧,我已經(jīng)拔完了牙,走下手術(shù)椅,看到那顆脫離了皮肉的骨頭,居然是一顆很完整的牙,完整到我想把它收藏起來。放在哪呢?放耳釘?shù)暮凶永?,會不會取耳釘?shù)臅r候嚇自己一跳?但這有什么意義呢?把一顆曾經(jīng)傷害過自己的牙,藏在抽屜里,放在柜子里,表彰它勞苦功高嗎?或者就像收藏一個海螺,一個貝殼,一個兒時玩過的羊骨拐?或者,把它扔到高高的房頂上,像小時候一樣,許個愿?

        幾天后整個口腔小宇宙的秩序恢復(fù)正常,食物進入口腔后,牙齒們坦然地迎上去,不再像膽怯的士兵。我忽然想起那個收藏牙齒的念頭,好像也不是那么荒謬,也是對曾經(jīng)的唇齒相依和不得不分離的一種紀念吧。記得有一句話說,每一個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身體的每個部位又何嘗不是呢?疼痛是給人生的一個提醒,讓我們知道珍惜那些平靜有序的安然。

        (韓安康薦自《時代郵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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