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芹
天平八年(736),唐僧道璿應(yīng)邀至日本傳授律學(xué),道璿在傳律的過程中,也將華嚴宗、天臺宗、北宗禪的思想傳入日本。這是天臺宗進入日本的開始。天平勝寶五年(754),鑒真一行到達日本,將《摩訶止觀》《法華玄義》《法華文句》《四教義》等天臺宗經(jīng)典帶入日本,其弟子法進亦曾向日僧講授“天臺三大部”(《法華玄義》《法華文句》《摩訶止觀》),推動天臺宗經(jīng)典在日本的傳播。道璿將天臺思想傳入日本,但具體情形闕載,故難以確考。鑒真等人將天臺宗典籍帶入日本,促進天臺思想在日本的傳播,但沒有培養(yǎng)出專習(xí)天臺宗的弟子。日本的天臺宗,至最澄才正式形成。
最澄(767—822),俗姓三津首,近州滋賀郡人。先祖據(jù)載為后漢孝獻帝后裔,其父親百枝不僅精通儒學(xué),更禮佛誦經(jīng),常以為樂。最澄7歲受學(xué),志宗佛道。年十二,在近江大國師傳燈法師行表處出家,學(xué)習(xí)唯識章疏。20歲時,最澄于東大寺戒壇院受具足戒。延歷四年(785),最澄因觀世間無常,榮衰有限,慨嘆正法凌遲,蒼生沉淪,至比叡山結(jié)庵修行,“每日讀《法華》《金光明》《般若》等大乘經(jīng),一日不闕,無有懈怠”(《叡山大師傳》)。坐禪之隙,最澄作有《愿文》一篇,發(fā)五種大愿,“伏愿解脫之味獨不飲,安樂之果獨不證。法界眾生,同登妙覺。法界眾生,同服妙味?!背珜?dǎo)自利利他的大乘佛法。
內(nèi)供奉禪師壽興因閱最澄《愿文》,一見即可,最澄因此得以披覽《大乘起信論疏》《華嚴五教章》等,并對其中引涉的天臺教義產(chǎn)生興趣。其后機緣巧合,得知鑒真攜來之臺教經(jīng)典所在之處,借閱抄寫并研讀《摩訶止觀》《法華玄義》《法華文句》《四教義》《維摩經(jīng)疏》等,“優(yōu)柔飫厭,乃能講演”(《元亨釋書》)。
延歷十六年(797),最澄受桓武天皇命預(yù)內(nèi)供奉十禪師之列,在日本佛教界的地位逐步提高。十七年冬十一月立法華十講法會,二十年十一月最澄在比叡峰一乘止觀院延請佛教界十位大德演說“天臺三大部”。二十一年國子祭酒和氣弘世請最澄及其他十余位大德在高雄山寺講演天臺妙旨。同年九月四日,桓武天皇“見知天臺教跡,特超諸宗”,意欲建立“天臺之妙悟”,最澄因此上表天皇,請求入唐求法。最澄等人雖能講演天臺教法,但覺典籍字謬行脫,難得細趣,又無所師承,雖能講讀經(jīng)文但難以確信。最澄又言及其時日本流行之三論宗與法相宗均以論為宗,不如天臺宗以《法華經(jīng)》為宗,故需入唐求法,將天臺宗傳入日本,祈求“法華圓宗與日月齊明,天臺妙記將乾坤等固。”(《入唐請益表》)
天皇準許了最澄入唐求法的上書,并施予金銀數(shù)百兩充入唐之資費,最澄請求攜帶弟子義真作為翻譯一同入唐,也得到準許。延歷二十三年(804)秋七月,最澄以還學(xué)僧的身份入唐求法,并于當(dāng)年九月到達明州。
唐德宗貞元二十年(804)九月十五日,最澄、義真兩人從明州出發(fā),于九月二十六日到達臺州(今浙江臨海)。其時,臺州刺史陸淳延請?zhí)炫_山修禪座主道邃于龍興寺講演《摩訶止觀》,道邃為荊溪湛然(711—782)弟子。道邃法師一見最澄即器許,最澄從受天臺教法并抄錄天臺教門疏記,又從道邃受菩薩三聚大戒。道邃對最澄寄予厚望:“弘道在人,人能持道。吾道化行,今其時哉!”
其后,最澄至天臺山佛垅寺見行滿座主,行滿亦為荊溪湛然弟子。最澄從行滿受法,并受天臺教典籍八十二卷。行滿付法文言:“愿得大師以本念力,慈光遠照,早達鄉(xiāng)關(guān)。弘我教門,報我嚴訓(xùn)。生生世世,佛種不斷?!?/p>
貞元二十一年三月最澄一行離開臺州,四月到達越州紹興龍興寺,值遇龍興寺沙門順曉,受三部灌頂秘教及陀羅尼經(jīng)書、印契、圖樣、灌頂器物。曉順為善無畏再傳弟子,故在付法文中稱最澄為第四咐囑,希望最澄能令佛法永不斷絕。
最澄在唐土的求法,涵括了天臺宗、禪宗、密宗與大乘戒律,形成圓、密、禪、戒的“四宗相承”。之后日本通融念佛宗、凈土宗、凈土真宗、日蓮宗、臨濟宗及曹洞宗的初祖均是天臺宗僧人,而最澄開創(chuàng)的日本天臺宗也被稱為“日本文化之母”。
貞元二十一年(805)五月中旬,最澄一行乘坐大使藤賀能的第一船返回日本。據(jù)《傳教大師將來目錄》,最澄由唐土帶入日本的經(jīng)疏總數(shù)為230部460卷,并有《金字法華經(jīng)》《金字金剛經(jīng)》及圖像、法器等供養(yǎng)物一同獻上。天皇下令將最澄帶入的天臺教典由奈良七大寺書寫七通,又下詔道證、守遵、修圓、勤操、慈蘊等碩師于野寺天臺院學(xué)習(xí)最澄帶入的天臺教典。
延歷二十五年(806)正月三日,最澄向朝廷上表,以為“徒有諸宗名,忽絕傳業(yè)人”,請求確立各宗度僧人數(shù)為“華嚴宗二人,天臺法華宗二人,律宗二人;三論宗三人,加小乘成實宗;法相宗三人,加小乘俱攝宗”(《天臺法華宗年分緣起》)。天皇詔許最澄的提議。學(xué)僧要讀《法華經(jīng)》《金光明經(jīng)》漢音及訓(xùn)(若習(xí)義特高則不限漢音),又規(guī)定得度僧人必須經(jīng)過經(jīng)義考試,《法華經(jīng)》與《金光明經(jīng)》中抽問大義十條,通五條以上者給度,若無得度者則該年闕置。受戒之后令讀《四分律》,復(fù)試本經(jīng)十條、戒律二條,通七條以上者依次差任。講師若只知本經(jīng),不曉戒律,仍不聽任用。就天臺宗而言,每年得度的二人,一人令讀密教的《大毗盧遮那經(jīng)》(《大日經(jīng)》),一人令讀天臺宗的《摩訶止觀》。人能傳法,代代相承不絕,天臺宗至此在日本正式確立。
最澄在日本創(chuàng)立天臺宗之后,為擴大天臺宗的影響,擴建了一乘止觀院,并遠至九州等地傳法,而其中對天臺宗發(fā)展至關(guān)重要的事件,是上表奏請于比叡山設(shè)置大乘戒壇,天臺宗僧人行大乘菩薩戒,不再行小乘戒律。
弘仁九年五月,最澄作《天臺法華宗年分學(xué)生式》(《六條式》),指出,“釋教之中,出家二類。一小乘類,二大乘類……今我東州,但有小像,未有大類……愿天臺年分用為大類,為菩薩僧”。最澄認為天臺宗僧人先受十善戒為菩薩沙彌,之后受菩薩戒為菩薩僧。受菩薩戒后,12年不出山門,于比叡山修習(xí)止觀業(yè)與遮那業(yè)。12年后,對僧人進行考核,“能行能言,常住山中,為眾之首,為國之寶;能言不能行,為國之師;能行不能言,為國之用。凡國師、國用,以官府旨意差任傳法及國講師”。根據(jù)僧人的資質(zhì),隨業(yè)任用。
弘仁九年八月,最澄上奏《勸獎天臺宗年分學(xué)生式》(《八條式》),再次重申在比叡山設(shè)立戒壇的請求,并對受戒之后修行僧的衣食、戒律、違法等行為做出說明。對其他宗派愿意在比叡山受戒修行者,亦給予便宜。
弘仁十二年,最澄又上《顯戒論緣起》二卷,進一步闡述建立大乘戒律的根據(jù)?!吧嫌纸灯鋾谀纤?,南寺諸師無敢問議者”。弘仁十三年四月十一日,最澄圓寂七日后,天皇下詔準許比叡山設(shè)置大乘戒壇,受戒后仍令住山十二年。弘仁十四年,賜比叡山寺為延歷寺,比叡山寺成為官寺。四月十四日,最澄弟子義真在延歷寺為十四位僧人行菩薩戒。(《叡山大師傳》)最澄爭取的大乘戒在此時也正式確立。
弘仁十三年六月四日,最澄于比叡山中道院右脅而入寂滅,年壽五十六。《叡山大師傳》中“使三乘一乘區(qū)分,聲聞菩薩各色”一句,概括了最澄創(chuàng)立日本天臺宗之后作出的最大貢獻。首先是反對法相宗所說的“五種性”,倡導(dǎo)三乘方便,一乘真實,人皆有佛性,皆可以成佛。其次是奏請在比叡山設(shè)立大乘戒壇。
《根本大師臨終遺言》中最澄對寺院事務(wù)有較為周詳?shù)陌才拧T谄淙ナ篮笊姴荒艽┧追⒉坏蔑嬀?、女人不能近寺,寺?nèi)僧眾的飲食、衣服、住房、臥具按照上品人、中品人與下品人進行區(qū)分。又規(guī)定在座次安排上,先受大乘戒者先坐,后受大乘戒者后坐,這種僅以受戒先后安排坐次的做法,與最澄提倡的一乘思想相一致,對普通信眾有很大的吸引力。
最澄主張“令法久住,守護國家”。最澄圓寂后,天皇有《哭澄上人詩》,公卿才子和天皇詩以悼念最澄者甚多。最澄逝世四十四年之后、清和天皇貞觀八年(866),被敕謚傳教大師號。最澄著作今有《傳教大師全集》,分五卷,一至四卷為最澄著述,包括傳宗相承部、天臺圓教部、圓頓大戒部、真言密教部等,第五卷為最澄傳記及當(dāng)時諸大德所寄之詩文尺牘。
最澄幼習(xí)佛法,遠渡重洋至唐土求學(xué),開創(chuàng)日本天臺宗。最澄不僅是日本佛教界的一位大德,更是日本文化發(fā)展史上一位重要人物。
(作者系臺州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