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鳳連

龔灘古鎮(zhèn)的老鷹茶是專為夏天準備的。

夏日炎炎，暑氣蒸騰。此時，大地的清涼需要涼風(fēng)喜雨，涼風(fēng)能吹走肆虐的暑氣，喜雨能澆滅炎烈的地火。龔灘老鷹茶正是夏日里人體需要的涼風(fēng)喜雨，老鷹茶的清香能驅(qū)走人體里滋生的暑氣，老鷹茶醇厚的力量能抑制住人體里騰騰上躥的火氣。

龔灘位于烏江水畔，坐落在高山腳下。龔灘老鷹茶樹生長在懸崖絕壁之上，其根深扎巖石之中，其葉直接藍天白云。老鷹茶樹與蒼松為伴，與巨柏為伍，朝飲晨露，夜飲山泉，日日受烏江水氣浸潤，既得巍巍群山的厚重之氣，又具茫茫森林的草木清香。

老鷹茶的得名當然與老鷹有關(guān)。

盛夏酷暑，驕陽似火，老鷹在峽谷中穿行，抵不住滾滾熱浪，饑渴難耐。它只得逡巡盤旋，四處打量，終于在萬木叢中搜索到一棵老鷹茶樹。它迅捷收攏翅膀，停息在樹梢上，對著油亮厚實的葉子盡興地啄食開來。飽餐一頓，暑氣消去，體力恢復(fù)，它又展翅翱翔。

老鷹不僅靠啄食老鷹茶樹的樹葉解渴，還靠老鷹茶樹保護自己的鷹寶寶。傳說，老鷹孵出雛鷹后，每天都要頻頻外出捕食哺育兒女，而這個空檔，正是毒蛇偷窺鷹巢的時候，好在老鷹茶樹的枝葉能散發(fā)出一種特有的香氣，使毒蛇嗅而卻步，所以老鷹常在生長著老鷹茶樹的懸崖上筑巢。

制作老鷹茶時間不長，上午采摘，當天晚上就能喝上新茶。四年前的春天，龔灘的小戴邀請我去他家做老鷹茶。小戴的家在半山腰，沿著盤山公路，小車彎來拐去，轉(zhuǎn)了好久，才抵達他家門口。那天，龔灘起了漫天大霧，對面不見人影，四處鳥鳴聲聲，卻看不見一只鳥影，大樹上的水珠叭嗒叭嗒往下掉，滴水聲響成一片。人在外面只一會，頭發(fā)眉毛就落滿水珠，空氣里盡是水，伸手向空中一抓，似乎就能抓出一手的水。

小戴拎著背簍，扛起木梯，引我來到一棵老鷹茶樹跟前。安放好梯子，小戴告訴我，這棵茶樹陪了他家三代人，已活了130年。我走進仔細看，茶樹盤曲在一塊巨石上，樹干的中心木質(zhì)已完全腐爛，整棵樹都是空心的，樹身裂開一條大縫，人側(cè)著身子竟能擠進去，一樹茂盛的枝葉全靠厚厚的樹皮支撐著。緊挨著老茶樹的根部，長出一棵碗口粗的新茶樹，一一路筆直向上，比老茶樹高出許多。

春分剛過，積蓄了一冬的力量，迎著陽光雨露，老茶樹綻放出一朵朵新芽。新葉肥大厚實，葉面呈嫩綠色，背面布滿細密的絨毛。新芽由數(shù)片新葉包裹著、簇擁著，好似剛鉆出池塘水面的小荷。一朵朵新芽立在枝頭，沐浴在晨霧里，笑意盈盈，稚氣十足，成群結(jié)隊，擠擠挨挨。登梯上樹，隱身繁枝綠葉間，摘茶很是方便，一摘就是一大把。三個小時過去，摘了滿滿兩大簍，沾滿霧水的茶葉，背在肩上重實實的。一到家就倒在四只大竹匾里，攤開來晾干。小戴說，茶葉上的水氣一去，就可炒茶。

炒茶先用大火。小戴家的灶臺有三口烏黑發(fā)亮的大鐵鍋，在鍋塘里架起干柴，只一會，紅騰騰的火苗便把鐵鍋燒熱，端起茶葉倒入鍋內(nèi)。小戴、小戴母親和我，一人一把大鐵鏟，右手揮鏟來回快速翻炒，左手抓起茶葉上下抖動灑勻，待茶葉炒至發(fā)軟，立馬將熱氣騰騰的茶葉盛入簸箕，再倒入一只大木盆里。小戴的父親坐在木盆前，雙手抓起茶葉使勁搓揉。他是爬山攀巖的好手，搓起茶葉，速度快，力道大，很快茶葉就揉捻成型。此時，要用小火烤制茶葉，把鍋塘里正燃得起勁的干柴取走，只留下一堆紅紅的火星，將成型的茶葉攤在鐵鍋里烘烤，當茶葉變脆，用手捏著能折斷時，就可盛入竹匾冷卻。

聽說小戴家炒茶，左鄰右舍都趕過來幫忙。四大竹匾茶葉炒完，天色已晚。吃過晚飯，新茶冷卻成功。一人一只大茶缸，大家邊喝茶邊擺龍門陣。

“夏日山坡做農(nóng)活，汗流浹背，口干舌燥，端起一大碗老鷹茶，咕嚕咕嚕灌上一氣，那才叫舒坦帶勁。”

“老鷹茶，滋味厚實，口勁來回快速翻炒，左手抓起茶葉上下抖動灑勻，待茶葉炒至發(fā)軟，立馬將熱氣騰騰的茶葉盛入簸箕，再倒入一只大木盆里。小戴的父親坐在木盆前，雙手抓起茶葉使勁搓揉。他是爬山攀巖的好手，搓起茶葉，速度快，力道大，很快茶葉就揉捻成型。此時，要用小火烤制茶葉，把鍋塘里正燃得起勁的干柴取走，只留下一堆紅紅的火星，將成型的茶葉攤在鐵鍋里烘烤，當茶葉變脆，用手捏著能折斷時，就可盛入竹匾冷卻。

聽說小戴家炒茶，左鄰右舍都趕過來幫忙。四大竹匾茶葉炒完，天色已晚。吃過晚飯，新茶冷卻成功。一人一只大茶缸，大家邊喝茶邊擺龍門陣。

“夏日山坡做農(nóng)活，汗流浹背，口干舌燥，端起一大碗老鷹茶，咕嚕咕嚕灌上一氣，那才叫舒坦帶勁。”

“老鷹茶，滋味厚實，口勁大，香氣濃，不僅能消夏解暑，大，香氣濃，不僅能消夏解暑，還是健胃開脾、平喘止咳的良藥哩！”

座中一位頭戴布帕的土家族老太太說：“我年輕時每到夏日，一下地勞動就中暑，心慌氣悶、四肢乏力、惡心嘔吐、頭痛欲裂。后來一位老中醫(yī)推薦，用鼎罐煮老鷹茶喝，連喝三個夏天腿腳靈便，爬坡上坎、養(yǎng)牛喂豬，再也沒中過暑。今年九十歲了，樣樣都得行，電視上的山歌一學(xué)就會?！?/p>

大伙起哄，讓老太太來一首。老人張口就來：“紅騰騰一堆呀疙蔸子火哎，美滋滋一個小圓桌哇，靜幽幽一棟啊吊腳樓喂，暖烘烘一床熱被窩哇。今身吶跟哥哇一起過，來生跟哥一起活啊，哥愛呀妹耶妹愛哥勒，生生死死不挪窩哇……”

想不到一首響亮歡快的《峽江情歌》，九十歲的老人竟唱得完整大氣，甜美至極。大伙都夸唱得好，老太太興致大發(fā)，一連唱了四首山歌還意猶未盡。

幾大碗老鷹茶下肚，全身暖洋洋的，我起身走出屋外。夜已深，霧氣濃，烏江的水氣已漫上整個山梁。老人的歌聲伴著滿屋子人的笑聲，一齊傳出窗外，穿過江面，飛向那高高的山頂，灑落在一棵棵枝繁葉茂的老鷹茶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