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
有一年,我報名參加了一個商學院的課程,很多創(chuàng)業(yè)者在一起學習。這個商學院的開學典禮,是到敦煌的戈壁灘上徒步。老師說,在戈壁上每天走上幾十公里,接受極端環(huán)境的挑戰(zhàn),這是我們學習生活的開始,當然話術里面有很多打雞血的成分。
我當時的想法是:又想給我洗腦。我是自由主義者,我很理性啊。我怎么能主動給自己打雞血,讓自己沉浸到虛幻的體驗里呢?我就真的沒去這個開學典禮。
我回避了一次虛幻的、憑空強加給自己的意義塑造過程,但是與此同時,我也錯過了一次和同學做約定的機會。去參加開學典禮、參加戈壁徒步的同學,在整個學期中,他們很信任彼此,至少他們更有話題可以聊,他們有共同的段子和笑料,因為那段經歷肯定不尋常。我卻被孤零零地排除在這個意義網絡之外。我堅持了所謂的理性客觀,但是我喪失了深入行動的能力,這就是那一天我解構意義的代價。
往大了說,工業(yè)時代給我們植入了一個很深的誤解。我們都以為有正確的認知,才會有正確的行動。一座大橋不按圖紙施工能行嗎?一臺機器,零件安錯了,質量能不出問題嗎?認知是根本,行動是認知的附屬品。
但是,只要把視野放寬一點,我們就會發(fā)現,不管是個人做出事業(yè),還是整個人類積累出文明成果,都不是正確認知兌現的結果,而是在一堆胡亂的意義中瞎打誤撞的巧遇。
我們看今天的生活:一個人努力工作,也許只是為了能買得起下一款蘋果手機。一個人開始創(chuàng)業(yè),也許只是為了氣死那個曾經看不起他的人。一個科學家有重大發(fā)現,也許只是為了證明上帝的偉大。這個過程,叫“意義煉金術”。
煉金術是什么?是典型的謬誤啊。因為煉金術相信世界存在因果關聯。只要找到了一個方法,就能把賤金屬變成貴金屬,或者是把平常的材料變成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這本身當然是胡扯。
但是,無論中國的火藥,還是西方的化學,都誕生于煉金術師之手。你看,即使是這么典型的謬誤,也不是全無收獲。甚至可以說,沒有這種謬誤,我們就會一無所獲。
用“煉金術”這個比喻,讓我們重新來看看意義的價值。意義這玩意兒,它本身不能用理性來考問。意義的價值,是為我們排除了大量的不確定性,讓我們開始行動。
就像在醫(yī)院里經常看到的場景。在醫(yī)生看來,一個病人已經沒有治療的可能了,這是從科學上講的,從理性上講的。但是家屬還是在求醫(yī)生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要問家屬為什么做出這么不理性、不科學的要求,他會說,這是我親媽啊,我當然要救。這就是基于意義的行動。在這個場景下,醫(yī)生和家屬,他們的區(qū)別是什么?醫(yī)生是做出基于理性的判斷,這經常導致我們放棄行動;家屬是基于意義進行判斷,這經常會讓人做出超常的努力。我不是想勸大家一定去相信什么意義,但是至少,在看見別人沉浸在某種意義中,超常努力的時候,我們心里得清楚:那是煉金術。不要看他的理由是不是謬誤,等著看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