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璇,張雨楓,燕炳燊/GUO Xuan, ZHANG Yufeng, YAN Bingshen
2018 年9 月,筆者偶然得到翻譯《哈佛大學建筑系的八堂課——8 位當代建筑師作品的理論焦慮及設計策略》(Theoretical Anxiety and Design Strategies in the Work of Eight Contemporary Architects,以下簡稱“哈佛八堂課”)中阿爾多·羅西卷的契機,這是一項極富意義與挑戰(zhàn)性的任務。一方面,羅西作為知名的建筑師與理論家,他的城市理論早在國內享有盛譽,前輩們的引介工作為我們的翻譯提供了有力的支撐;另一方面,作為意大利籍的建筑師,羅西的城市理論離不開耳濡目染的意大利傳統(tǒng)城市文脈與文化潛意識,翻譯必須回歸他所處的背景環(huán)境,這為我們帶來了跨語境、文化的挑戰(zhàn)。由于中意兩國城市背景與語言結構的差異,筆者選擇從書中關鍵概念所對應的術語及背后的語境與文化著手來探討羅西城市理論的譯介與內涵?;诖耍疚氖崂砹朔g該卷書獲得的體驗與思考。
阿爾多·羅西(Aldo Rossi,圖1)是活躍于1960-1990 年代的意大利建筑師,出生于米蘭,新理性主義運動1)的主要倡導者。羅西1959 年畢業(yè)于米蘭理工大學建筑學院,就讀期間曾為著名建筑雜志《美好住宅》(Casabellai)撰稿,1961 年任雜志編輯,這段經歷對羅西十分重要,在這里他開始對城市進行文化淵源的探討,并建立起個人的建筑學理論框架[1]。二戰(zhàn)后意大利經濟迅速增長,現(xiàn)代工業(yè)與遭受重創(chuàng)的老城區(qū)之間的沖突逐漸顯現(xiàn),混亂的社會狀況激起一批建筑師反思應該如何處理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之間的關系,羅西便是其中的一位。羅西是一名筆耕不輟的理論家,1966 年出版的《城市建筑學》(L' architecture della città)被瑪麗·麥克勞德(Mary Mcleod)評為“一部對現(xiàn)代建筑運動進行重新評價的主要論著”。受到意大利傳統(tǒng)藝術與建筑的熏陶,羅西的城市理論帶有一種歷史主義風格,一方面他運用類型學與集體記憶論述城市,試圖喚起人們對于傳統(tǒng)的追憶,另一方面,他批判現(xiàn)代建筑運動把“功能”當作口號,視其為唯一標準而忽視城市的歷史與文脈。羅西亦是一名“孤傲”的建筑藝術家,1990 年,59 歲的羅西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他感言到:一直以來我遠離人群,拒絕接受時尚與潮流,我不是沉迷于建筑,但是我一直試圖以一種真實的方式來做建筑[2]。他對創(chuàng)造新的類型并無興趣,意大利豐富的城市文脈與建筑藝術足以使他歸納出經典永恒的形式,通過類推的手法,他運用最簡潔、原真的語言延續(xù)了城市的歷史與記憶(圖2-5)。
1986 年王麗方在《新建筑》發(fā)表《意大利理性主義建筑師——阿爾多·羅西》一文,由此羅西開始在中國學術界產生廣泛的影響力。學者江嘉瑋對《城市建筑學》在中國的接納度與轉化做了總結,羅西是在1980 年代后現(xiàn)代主義盛行的背景下與意大利同行一并被引入的,進入我國的早期階段成果主要有1980 年代末期至1990 年代初期王麗方、朱锫對羅西城市理論的總結以及馬清運、沈克寧對類型學的系統(tǒng)闡述;第二階段為王澍對羅西理論的語言學重釋,并將理論用于設計實踐;第三階段為童明等人通過理論探討中國當下大規(guī)模城市建設的自主性[3]。此外,大師系列叢書《阿爾多·羅西的作品與思想》在2005 年出版,對羅西的建筑作品以及創(chuàng)作思想進行了賞析;由黃士鈞翻譯、劉先覺校對的《城市建筑學》大陸譯本于2006 年出版,對羅西的城市理論進行了較為完整的譯介。以上成果主要為本土建筑師基于羅西個人作品以及理論本體的引介,以中國語境詮釋羅西并將理論付諸實踐,為如何應對我國現(xiàn)代化城市建設問題提供了借鑒思路。除此之外,深入了解理論誕生的西方城市背景與現(xiàn)實意義,以及國外學者對羅西的見解也十分必要。
1 羅西與其主要著作(圖片來源:左圖來自參考文獻[2],中圖來自參考文獻[6],右圖來自參考文獻[10])
2 加拉拉特西區(qū)住宅柱廊與立面,1969-1973(圖片來源:左圖來自參考文獻[11],右圖來自參考文獻[2])
《哈佛八堂課》是拉斐爾·莫內歐(Rafael Moneo)2)教授根據(jù)其1992-1994 年在哈佛大學執(zhí)教期間開設的當代建筑大師作品課程匯總而成3),于2004 年出版,并于2008 年出版臺譯本。莫內歐在前言中說到,書名運用“焦慮”(Anxiety)一詞是因為近年來的建筑研究已經逐漸轉向反思與批判[4]。作為一本出色的評論著作,這本書的獨特性就在于它將建筑師的作品與其所處的時代背景相結合,以時間串聯(lián)職業(yè)生涯的同時對其作品與思想進行評述。莫內歐在1960-1970 年代密切地關注著西方城市理論與建筑設計的發(fā)展,尤其重視與各地建筑學者展開交流,其中羅西常被他邀請來舉辦講座[5]。因成長于相似的歐洲人文背景,兩人在類型學研究產方面生了許多共鳴,但莫內歐在書中并不是一味地贊美羅西。對于羅西后期構建在主觀感受上的作品,莫內歐表現(xiàn)出不認可的態(tài)度?;趯α_西的深刻認知,他的評述實際上為中國讀者提供了一個西方的語境平臺,使得我們在此之上體會羅西的人生經歷與執(zhí)業(yè)背景,了解他在西方的影響力與認可度,批判性地思考其理論的局限性以及跨語境引入的適應性。
莫內歐在書中提及羅西城市理論幾個較為重要的概念,它們所對應的術語有些引自西方學者的經典理論,有些是受到意大利傳統(tǒng)城市文化熏陶的羅西在建筑學研究當中形成的個人思考與表達方式,有些則為莫內歐對羅西所做的總結性評述。對這些術語進行精確翻譯是幫助讀者理解羅西城市理論內涵的關鍵。筆者在翻譯工作之初首先針對這些復雜的術語做了專題性探討,以下列舉幾個具體的術語說明當中的譯介研究,分別代表了筆者在翻譯過程中采用的不同方法。
莫內歐解讀了羅西的重要著作《城市建筑學》,其中談論到“羅西強調建筑的permanence 與永恒性,這很快致使他將建筑從功能職責中抽取出來”4)。羅西以歷史的觀點看待城市,permanence 理論5)引自馬塞爾·博埃特(Marcel Poete)和皮埃爾·拉夫當(Pierre Lavedan)的城市研究,他們都是致力于研究城市歷史的理論家。目前國內學者對于permanenze 的譯介并不統(tǒng)一,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沈克寧等人“持久性”的譯法,另一種是黃士鈞等人“經久性”的譯法6)。
意文permanenze 與英文permanence 來自相同的詞源,由per- + manēre 構成7)。由表1 可以看出,manēre 決定了permanenze 的屬性是“保持不變的狀態(tài)”,而per 作為前綴決定了這種狀態(tài)的時間跨度是“自始至終”的。表2 分別整理了permanenze 與permanence 在現(xiàn)代意大利語、英語詞典當中的釋義,可以看出兩者都延續(xù)了詞源原本的含義,以“持久”或“經久”翻譯都說得通。
羅西在書中對博埃特與拉夫當?shù)挠^點進行歸納,認為permanenze 其實是一種歷史研究觀,是一種我們“仍在經歷的過去”,通過紀念物這種“過去的實體標記”展示出來,也通過城市基本布局的歷時延續(xù)展現(xiàn)出來[6]。解讀permanenze 就不得不提及羅西對類型與形式的定義:我想將類型概念定義為某種permanenze 和復雜的事物,定義為先于形式且構成形式的邏輯原則[6]。意大利的城市文脈對羅西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他將permanenze 與在整個城市空間中星羅棋布的紀念物(monumenti)放在一起探討,它們既見證了城市的發(fā)展也經歷了城市中的大事件。他認為最具意義的permanenze 就體現(xiàn)在經過背景時期的轉變依然延續(xù)下來的永恒形式中,類型是在時間中沉淀出的法則,這是一種歷時性的觀點。在表達“歷時性”含義的層面上,“經久”中“經”字帶有經久不衰的意味,反映了一種經歷的連續(xù)性,而“持久”更多展現(xiàn)出一種由現(xiàn)在到未來的態(tài)勢。筆者認為“經久”既能夠對應per 作為前綴“自始至終”的含義,又可回應羅西的歷史觀,故在翻譯時參照了黃士鈞等人“經久性”的譯法。
3 斯坎迪奇市政廳競賽,1968(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1])
4 摩德納墓地立面、骨灰安放處、投影樣圖,1971-1984(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1])
5 蒙扎圣洛可住宅綜合樓方案,1966(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1])
表1 詞源per-與manēre 的釋義(繪制:張雨楓根據(jù)以下詞典整理)
表2 permanenze 與permanence 的釋義(繪制:張雨楓根據(jù)以下詞典整理)
意大利的建筑史始終貫穿著巴洛克精神,對建筑外觀的重視一直是建筑師的核心任務,因此往往抑制了使用功能[7]。羅西認為形式能夠容納功能的轉變,并以經久理論批判了幼稚的功能主義。經久性與功能無關,使人們感知歷時性的并不是功能,而是城市所攜帶的具有“過去形式的特征”。功能只能解決初級分類問題,無法對事物進行深層分析,更不能解釋那些已不具備原始功能的建筑物為何依然具有生命力。
尹培桐在翻譯《外部空間設計》與《街道的美學》中成對出現(xiàn)的術語時采用了“對照翻譯,互為印證”的方法,對多語種背景的熟練掌握使得他的翻譯既準確地表達了原著所傳達的含義,又符合中文的表達習慣[8]?;趯σ壬g方法的梳理與學習,筆者將羅西卷中的成對術語進行了整理(表3),除此之外還有一組較為特殊的概念——city 與urban,在使用對象上有細微的差別。
羅西十分講究città 與urbano 的使用對象,在英文中它們很容易與city、urban 相對應,但對于漢譯者來說,翻譯出兩詞在詞性之外的內涵卻很困難。劉東洋曾在一篇論文中提到,英譯者有時還會區(qū)別一下兩詞,但漢譯者根本就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漢語中無論城市與都市從來都沒有直接對應那個源自希臘城邦政治的city,且漢語中都市與城市之間的區(qū)別也不對應著urban 與city 的區(qū)別[9]。這種矛盾源自政治文化背景的差異,中國古代只有“城”的概念,“市”指貿易場所,城主要為統(tǒng)治者服務,少有屬于平民百姓的公共空間。而古羅馬的城市公共空間密集,公民的日常生活豐富,也享有的較高的權力。
City 的詞源就帶有公民屬性,源自civitas(城市)與citizen(公民),最初表示一個城鎮(zhèn),通常在拉丁語中等同于古英語borough(行政區(qū))8),可以說city 既是一個行政概念,又帶有公共生活色彩。莫內歐也對羅西眼中的city 給予了暗示:建筑的領域是城市,羅西對此沒有疑問9)[4],city 是建筑的研究領域,也是容納建筑的場所。Urban 指城市化的區(qū)域,詞根urbs 指城市的建立10),核心是城市當中物質的生產建設。這種微差能夠在《城市建筑學》中找到對應,如表4 所示,在與歷史、社會職能相關,或作為場所概念表現(xiàn)城市生活時,羅西均用città 指代城市,而urbano 在其中與城市的內部構成、建設相關,città 遠比urbano 涵蓋的范圍更廣。羅西將書名寫作L' architecture della città,是將建筑放置在城市這個龐大復雜的場所之中,賦予建筑遠超自身的內涵。
莫內歐在講解羅西理論中的建造(costruzione)概念時提到,制造建筑就是去“建造”,能夠形成那些fatti architettonici11)。意大利語fatto(單數(shù)形式)意為“事件,事實,行為”,architettonico(單數(shù)形式)意為“建筑的,建筑學的”,這個詞是莫內歐針對《城市建筑學》中重要概念fatto urbano 做的總結。fatto urbano 在英譯本被譯為urban artifact(城市人造物),出于行文的簡潔性,英譯本摒棄了原本羅西賦予該詞較為復雜的內涵,并注明“fatto urbano 來自于法文的faite urbain,原詞不僅僅意味著城市中的實物,還意味著城市的歷史、地理、結構,以及與城市日常生活的聯(lián)系”12)[6]。
“城市人造物”“城市建筑體”“都市人為事實”分別是《城市建筑學》英譯本、大陸譯本、臺譯本針對fatto urbano 的譯介。劉東洋在同一篇論文中談論過各譯法之間的差別:英譯本把羅西的城市研究對象濃縮為“人造物”層面,忽略了歷史層面;大陸譯本的“城市建筑體”太過強調建筑學的主體地位;1992 年臺灣博遠有限公司譯本《城市建筑》將之譯為“都市人為事實”,凸顯了城市的歷史現(xiàn)象層面,弱化了物體感,但這一譯法明顯優(yōu)于“城市建筑體”,因為“人為事實”要比“建筑體”的概念寬泛得多[9]。事實上羅西為了闡釋建筑是一門實證的科學,大量引證自然、人文科學學者的觀點,fatto urbano 并不是源自建筑學的概念,法語原詞faite 除指“事實,事件”外,還具有“現(xiàn)象”(phénomène)的含義13)。正如劉東洋所說,原詞“都市事實”(faite urbain)來自于法國地理學文獻,詞語本義如法國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所指,就是我們在城市中能夠觀察到的所有依靠人類甚至自然去完成的建造工作,包括事件、歷史、風雨,也包括了各種構筑物[9]。羅西認為,城市表現(xiàn)了人類理性的進步,是人類的卓越創(chuàng)造[6],他的觀點帶有濃厚的人類學傾向,把建筑學放置在一個更廣闊的領域來討論,把城市當作人類文明的載體,“事件、歷史、風雨、構筑物”這些現(xiàn)象構成了城市當中人為的“事實”,建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埃森曼在書的前言這樣解釋羅西的城市理論:城市這個巨型房屋是通過一種雙重過程產生的,一個是生產過程,人們在此過程中用雙手創(chuàng)造了城市這個產品;另一個是時間過程,它最終產生了自主的建筑體[6]。羅西認為最根本的事實就是對生活環(huán)境的創(chuàng)造,“建造”就是城市的“生產過程”。在“時間過程”的作用下,“建造”成為一個歷時性的觀點14),體現(xiàn)出疊合的時間里持續(xù)建設的過程與現(xiàn)象,城市不只具有物質屬性,也包含自身發(fā)展的歷史與創(chuàng)造?!叭藶槭聦崱钡淖g法確實更符合faite 寬泛的概念。在fatto architettonico 的上下文中,莫內歐不斷談及羅西對地理與建造的論述15),可見城市的現(xiàn)象與物質層面都是他想要表述的內容,故筆者更傾向譯為“建筑人為事實”,使得兩個層面都能得以展現(xiàn)。
莫內歐在講述羅西的美國經歷時提到,羅西曾在1976 年到美國旅行,這次旅行構成了a fall on the way to Damascus16)。這里的a fall on the way to Damascus 出自《圣經·新約·使徒行傳》(New Testament·Acts of the Apostles),莫內歐并不需運用過多辭藻解釋它的含義,但這個典故對中文讀者來說可能十分陌生17)。臺譯本將之譯為“大馬士革的失陷”,經過仔細推敲,筆者認為此處的fall 對應的就是《圣經》中保羅在去往大馬士革的路上遇到耶穌從馬上跌落的fall18)。雖然臺譯本的譯法較為文雅婉轉,但卻似乎不如直譯更能準確表達此處的含義,故譯為“大馬士革之跌”。
正如“大馬士革之跌”是使徒保羅的人生轉折點,莫內歐認為美國之旅對羅西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談到,美國的節(jié)制對羅西及他感受事物的方式帶來很大的改變,讓他發(fā)現(xiàn)建筑首先是由他的繪畫組成的,在《一部科學的自傳》中,他明確地從知識跳躍到了感覺。如果說早期的羅西最重要的是努力達到客觀,那從美國回來后的羅西就只相信他所能解釋的只有他自己,只有主觀能作數(shù)[4]。莫內歐認為早期的羅西信仰科學客觀的法則,這套法則由類型到形式逐步引導他的建構,美國的折衷、雜合,不講法式對羅西產生了強烈的震撼,他意識到固定的法則可能會引起普遍化的危機,轉而依靠個人感覺去演繹建筑。
盡管我們可以從《一部科學的自傳》中看到羅西對美國的關注,但“轉變”是否全然由美國經歷導致還有待商榷,畢竟他提到10 年前就著手寫這本書,也就是在美國之旅的5 年前。后期的羅西確實在表現(xiàn)及感受事物的方式上產生了變化,致使他變化的原因相當復雜。他曾在1971 年遭遇車禍,這場車禍使他重新認識了生死,回憶起了童年對于無形事物的感受,并直接影響了摩德納墓地這個作品。影響在他的繪畫中也有體現(xiàn),早期羅西的草圖規(guī)范而精確,并不注重色彩的表達;而在摩德納墓地這個作品中,色塊的對比充滿激情與矛盾[2](圖6)。羅西在1980 年代前后的作品可以說是處于一個過渡階段,這個時期主觀感受的轉變反映在作品上還相對保守,仍然呈現(xiàn)出三角形屋頂、圓柱、紀念氛圍的空間,并開始對建筑色彩進行摸索(圖7、8)。為了更有意義,建筑必須被遺忘,或者只能呈現(xiàn)出一種崇敬的畫面[10]。到了1990 年代前后,羅西的繪畫開始占主導,他的作品更像是為了營造某種畫面的取景框以及傳達一種意想不到的視覺效果,以至于常常忽略尺度與使用問題。例如在博尼方丹博物館新館這個作品中,刻意地將個人對于日常用品的偏愛運用于建筑,以及舒澤大街住宅與辦公樓在柏林老城區(qū)鮮明的立面色彩對比(圖9-11)。筆者認為,羅西主觀情感的改變反映在建筑作品上并不是顛覆性的,他在《一部科學的自傳》中描述的情緒依然在很大程度上與他童年的感受相關,并且他的建筑創(chuàng)作也未完全脫離那些一直影響他的類型。
表3 “哈佛八堂課”中成對術語的翻譯(繪制:張雨楓整理)
表4 《城市建筑學》中關于città 與urbano 的關鍵詞句(繪制:張雨楓根據(jù)《城市建筑學》各版本整理)
6 羅西的建筑繪畫(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7 水上劇院與威尼斯城,1979(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8 蘇德里齊城市住宅區(qū)改造設計,1981(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9 博尼方丹博物館新館及構思草圖,1993(圖片來源:左圖來自參考文獻[4],右圖來自參考文獻[2])
10 羅西設計的咖啡壺(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11 舒澤大街住宅與辦公樓,1992(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雖然我國與西方國家的城鎮(zhèn)化在具體國情上有很大差異,但以上對于羅西城市理論的研究與譯介仍有借鑒作用。中國建筑師、規(guī)劃師在當下應該如何應對城市深厚的文化積淀與現(xiàn)代化建設的碰撞,將歷史文脈融入到新的建設與創(chuàng)作當中,羅西對于城市歷史與記憶的態(tài)度值得我們批判性地深思。以往國內對于西方建筑理論與建筑師的討論大多是基于本土學者的引介與個人理解,而對于外國建筑評論家作品的引介為數(shù)不多。“哈佛八堂課”這類的評論作品能夠幫助中國讀者從西方語境與文化視角理解理論產生的背景及影響力,并結合中西城市發(fā)展進程的差異,反思城市問題的成因,探討理論引介的跨語境、跨文化適應性。目前國內建筑領域的譯介研究仍缺乏系統(tǒng)的理論指導,如何讀懂外文理論以及如何傳播中國思想值得當代建筑研究者繼續(xù)研討。
注釋
1)新理性主義(Neo-R ational),又稱坦丹薩(Tendenza)學派,發(fā)源于1960年代的意大利,主要成員包括艾莫尼諾(C.Aymonino)、格拉西(G.Grassi)、羅西以及克里爾兄弟(R.Krier,L.Krier),與誕生于美國的后現(xiàn)代主義構成當時建筑思潮的兩大傾向。新理性主義發(fā)端于兩本具有創(chuàng)作新意的著作,一本是羅西的《城市建筑學》,另一本是格拉西的《建筑的邏輯結構》,在繼承1920年代理性主義追求理性、主張與傳統(tǒng)結合的同時,形成了一套類型學的理論體系。見參考文獻[13]。
2)西班牙籍建筑師、評論家,1996年普利茲克建筑獎得主,曾任哈佛大學建筑學院設計研究院院長。
本文是就“哈佛八堂課”阿爾多·羅西卷的術語譯介梳理出的一點心得,但相關的研究工作只是暫時告一段落,希望能為建筑理論的譯介研究貢獻綿薄之力,有不當之處期待前輩與同仁的指正,以進一步補充與完善。□
3)莫內歐選取斯特林(James Stirling)、文丘里與斯科特布朗(Robert Venturi & Denise Scott Brown)、羅西、埃森曼(Peter Eisenman)、西扎(Alvaro Siza)、蓋里(Frank Owen Gehry)、庫哈斯(Rem Koolhaas)、赫爾佐格與德梅?。↗acques Herzog & Pierre de Meuron),8組當時最具影響力的建筑師,通過評論他們的作品與理論,探討當代建筑研究的走向。從這些建筑師的活躍范圍可以看出,當時建筑界最炙熱的討論主要集中在美洲與歐洲大陸。8個章節(jié)主要以建筑師受到學界普遍關注的時間點為序,以斯特林為開篇,赫爾佐格與德梅隆為結尾。每章的講解主要分為兩部分,前一部分是對建筑師執(zhí)業(yè)背景與建筑生涯的總體描述,后一部分則主要探討其作品與理論。
4)原句:Rossi also stressed the idea of the permanence or timelessness of architecture.This soon led him to abstract it from its functional obligation.見參考文獻[4]: 104。
5)該理論在《城市建筑學》意文原版所對應的表述為:permanenze。
6)“持久性”的譯法見于參考文獻[1],“經久性”譯法見于參考文獻[6],以及參考文獻[12]。
7)Permanent:Middle English, from Anglo-French parmanant, from L atin permanent-,permanens, present participle of permanēre to endure, from per- throughout + manēre to remain —more at PER-, MANSION.中世紀英語,來自盎格魯法語parmanant,拉丁語permanent-,permanens,permanēre的現(xiàn)在分詞,由per- + manēre構成,從per-和mansion衍生出來。A mansion is a large dwelling house.The word itself derives through Old French from the Latin word mansion "dwelling", an abstract noun derived from the verb manere "to dwell".Manor comes from the same root—territorial holdings granted to a lord who would "remain"there.mansion指一種大的住宅。詞語本身來源于古法語中的拉丁詞mansio“住宅”,是一個源自動詞manere“居住”的抽象名詞。Manor(莊園、領地)來自于同樣的根源——授予領主的領地,領主將“留在”那里。故mansion的詞源也帶有“停留、持續(xù)”的含義。來源:Merriam-Webster,Wiktionary
8)From Latin civitas, from civis "citizen".Originally denoting a town, and often used as a Latin equivalent to Old English burh "borough".參考《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對city的釋義。
9)原句:Rossi has no doubt here: architecture's territory was city.見參考文獻[4]: 103。
10)The founding of the city,參見:Wiktionary。
11)原句:To make architecture is to 'construct'.It is to be able to form those fatti architettonici of which the city is made.見參考文獻[4]: 105。
12)意文中的fatto urbano來自于法文的faite urbain。這個詞在意文和英文中被譯為urban artifact。這種翻譯并沒有表達原詞本身的完整含義,這個意義不僅是指城市中的某一有形物體,而且還包括它所有的歷史、地理、結構以及與城市總體生活的聯(lián)系。書中的urban artifact一詞都具有這種意義。見參考文獻[6]。
13)參考《基礎法語詞典》關于faite的釋義。
14)由于意大利長期不穩(wěn)定的政治環(huán)境,建筑物往往需要跨越較長的建設周期。在早先的引言里羅西使用了“城市的建造”而不是“城市建筑”一詞,因為在古拉丁語和文藝復興的概念中,建造一詞含有歷時持續(xù)的建設這樣的意義,表明建筑在時間中被持續(xù)建設的思想。見參考文獻[6]。
15)莫內歐在該詞的上下文中寫道,“羅西對城市的分析促使他去探索類型與場所之外更大的范圍。接著從范圍到領域,最后又到地理……在分析完城市與領域后,他發(fā)現(xiàn)必須要找到一個標準來建造城市……”原句:Analysis of the city then led Rossi to explore larger spheres, beyond type and place.Spheres that flowed into the territory and, in time, geography…h(huán)aving analyzed the city and the territory, it was necessary to find a norm by which to construct the city.見參考文獻[4]: 105。
16)原句:Rossi traveled to America in 1976.The trip constituted a fall on the way to Damascus.見參考文獻[4]: 106。
17)a fall on the way to Damascus是關于使徒保羅的一則故事。保羅原名掃羅,原本崇尚猶太律法,早期曾積極參與過迫害基督徒的活動。在一次前往大馬士革求取文書緝拿基督徒的旅途中,掃羅因受神光照射而從馬上跌落,得到耶穌基督的啟示并從此悔悟,轉而皈依基督教。掃羅后改名保羅,成為基督教最具影響力的傳教士之一,大馬士革成為保羅人生的重要轉折點。
18)《圣經》寫到,掃羅行路,將到大馬士革,忽然從天上發(fā)光,四面照著他。他就撲倒在地,聽見有聲音對他說;“掃羅,掃羅!你為什么逼迫我?”原文:Now as he went on his way, he approached Damascus, and suddenly a light from heaven flashed around him.And falling to the ground he heard a voice saying to him, Saul, Saul, why are you persecuting me?來源:《圣經·新約·使徒行傳》第九章第一節(jié)“掃羅轉變歸主”。
編注
i 另譯做《卡薩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