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舒

通識教育概念的古典形態(tài)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的“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是一種理智的訓練，是一個人的心靈、理性和思考的鍛煉，是智力培養(yǎng)的教育。通識教育可以說是根植于“自由教育”，是對自由教育的繼承，包括法國在內的歐洲大學的通識教育經歷了自由教育、人文教育、博雅教育等階段。法國的高等教育體系在現代轉型過程中發(fā)生了應用型、專業(yè)性的轉向，但在看似高度專業(yè)化的大學教育體系中，通識教育的符號支配力量依然起到重要的作用，它作為一種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在法國仍然具有文化認知層面的意義和影響?，F代通識教育在法國高等教育中的表現形式與美國式的通識教育模式不同，它以教育理念的形式融入大學教學和活動中。

一 法國高等藝術院?，F狀

法國是世界上較早創(chuàng)辦藝術院校的國家，其高等藝術院?；旧峡梢苑譃閮深?。一類是高等專業(yè)藝術院校，隸屬于文化部，這類學校以培養(yǎng)藝術領域的藝術家、創(chuàng)作人員和專業(yè)人士為宗旨，他們的教育教學重點是藝術實踐。如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巴黎高等裝飾藝術學院，這些學校都有著悠久的辦學歷史和豐富的藝術歷史文化積淀。法國共有56 所由文化部管轄的公立美術學院，包括國立、市立的高等美術學院和實用美術學校，其中10 所為國立學校，直接隸屬于文化部，國立學校的招生選拔錄取方式非常嚴格，競爭也比較激烈；另外46 所學校是隸屬于文化部的地方專業(yè)藝術院校，其余大部分則為私立院校。另一類是在公立綜合性大學中開設的藝術專業(yè)，隸屬于教育部，注重藝術理論教育方面。1涂軼菲，〈法國的高等藝術教育〉，載《大學教育》2016年第7 期，第5頁。綜合大學的藝術專業(yè)、藝術系科和高等專業(yè)藝術院校相比，更偏重理論性和研究性。本文討論的主要是高等專業(yè)藝術院校。

法國的高等藝術教育秉持“藝術教育是傳授思想而不只是技術”的觀念，致力于培養(yǎng)既有獨立性和創(chuàng)造性，又能對藝術有傳承與開拓的藝術人才。法國的高等藝術院校專業(yè)設置、課程安排和教學方式多樣，但都辦學理念明晰、辦學方式自主開放、教育宗旨相通，都強調開發(fā)學生的潛能，啟發(fā)學生用藝術手段、藝術實踐來表達思想，促進學生個性發(fā)展，彰顯學生為本，以學生為主體的理念。通識教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要做減法，給予學生更多自由思考和討論的時間。法國的藝術院校倡導自由與包容，學生學習自由，強調學習、創(chuàng)作與研究的主動性、積極性、分析能力，使學生能挖掘潛能、拓展想象，注重對學生獨立思考、綜合能力的培養(yǎng)，教會學生自學。法國的高等藝術教育并不僅僅以打造藝術家為目的，更重要的是擴大學生的視野、提升學生的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能力、從而促進學生未來的可持續(xù)發(fā)展。2韋華玲，〈法國大學藝術教育特色借鑒〉，載《教育與職業(yè)》2013年第5 期，第100頁。以此達成“藝術人格”的形成，更可促成“自由人格”的誕生，使他們成為兼?zhèn)鋵掗熞曇昂蛣?chuàng)造潛能、創(chuàng)新意識，具備未來自我選擇和自我發(fā)展能力的完整的“藝人”，堅持人本理念，將學生的發(fā)展作為最終的目的，這也正是通識教育的理想。

二 法國高等藝術院校通識教育模式

法國大學的通識教育施行的是與美國不同的思路，法國的高等藝術院校并沒有設立專門的通識課程教學部門的實踐，而是通過正式或非正式的方法將通識教育理念和精神貫穿在整個課程體系和專業(yè)教學、大學生活之中。

法國的高等藝術院校一般都開設有理論類的非專業(yè)課程，作為正式的顯性課程反映著通識教育的理念。這些藝術院校教學個性及自主性突出，各校根據其教學目標規(guī)劃理論類課程，科目分類方法不一、并無統(tǒng)一模式。通過對走訪調研的幾所藝術院校開設的理論課程的了解，綜合起來看，主要有三大類：第一類是藝術理論類，這是藝術院校向所有學生提供有關美術學、設計學等共同知識背景的課程，主要是藝術史課程，包括世界藝術史、設計史等；第二類是人文社科類，培養(yǎng)學生的人文精神和情懷，通過課程以提供理想價值判斷與選擇的能力等各方面的反省，是藝術院校執(zhí)守人文關懷理念的重要方面，使藝術院校學生能夠站在多元的文化視角，通過深入的理性分析來對作品的社會性和道德性進行有益思考，包括哲學、歷史文化、社會學等課程。第三類是基本技能類，包括語言、寫作等課程。批判性思考是藝術類學生不可或缺的思想基礎，促進學生寫作和批評性思考能力來為其創(chuàng)作創(chuàng)新服務。語言類以本國學生修習英語，外國學生修習法語為主。個別學校開設有多種語言類課程供學生選擇，規(guī)定至少修習一種，像賽爾吉巴黎國立美術學院開設有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中文、日語等語言課程。英文課會專門教學生如何用英語講解自己的作品，做一個國際性的藝術家，幫助學生更好地推介自己的創(chuàng)作作品，促進學生的學習、工作能力，以此培養(yǎng)開放型藝術家。

這些理論類課程的修習形式有必修課形式也有選修課形式。像賽爾吉巴黎國立美術學院，所有的課程都是選修類型，分為三大塊：理論與語言、實驗與生產（與實際藝術機構的合作）、表現，該校幾乎已經取消學科設置，采取大融合的辦學模式。學生不分專業(yè)，通過與教師溝通對課程充分了解后，學生在這三個模塊內自選課程，學校為此專門制作了四百多頁的學生手冊對三百余門課程進行詳細的介紹。其中理論與語言類就是通識類的課程，學校提供大量的具體課程，以學生自由選擇為主，借助多樣化的教學內容對學生進行全方位的思想影響。有些學校在低年級安排理論課程，有些學校每個年級都開設理論課。普羅旺斯艾克斯高等藝術學院有一門總體知識課，在每6 個月進行一次的評估學習期間，學生須修滿該課程模塊內5 個學分的理論類課程。

法國的高等藝術院校都營造開放的教育文化環(huán)境，其通識教育理念更多地體現在以非正式形式展開的各種動態(tài)、多元的隱性課堂和教育環(huán)節(jié)之中。

1.社會實踐體驗性課程。法國的藝術院校都很重視學生參與社會實踐教育，學生的社會實踐環(huán)節(jié)非常充分，通過社會實踐體驗性課程將通識教育的理念滲透其中。學校與很多藝術機構設立聯(lián)合項目，像巴黎高等裝飾藝術學院與臨近的工程師學院和一些藝術科技項目有協(xié)作關系，促進藝術與科技的融合；賽爾吉巴黎國立美術學院有自己的畫廊，并與其他院校和各地畫廊有多項協(xié)議和開展交叉展覽活動。學生在讀期間有豐富的實踐機會，學校會將學生的研究課題和創(chuàng)作項目對接、參與到相關企業(yè)、藝術機構的活動之中，通過藝術手段服務于公眾，使學生貼近社會現實，了解和學習各類藝術發(fā)展狀況。學生們直接參與到社會實際項目中，在實踐中使所學與社會發(fā)生直接聯(lián)系，在項目中接觸到用人單位。為藝術院校學生走向社會創(chuàng)立了良好的學習契機，提升就業(yè)能力，為今后工作做好銜接。

2.國際交流與創(chuàng)作課程。法國的藝術院校注重學生的國際化視野和國際交流，鼓勵高年級學生參加各類國際交流項目，還會為學生提供去各地區(qū)，包括世界各地進行藝術考察、創(chuàng)作實習的機會。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就有旅行創(chuàng)作的環(huán)節(jié)，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創(chuàng)作方向選擇不同的國家進行采風學習和創(chuàng)作。巴黎高等裝飾藝術學院的學生在四年級時有長達6 個月的國際交流和實習實踐，以此作為校內課程的延伸，開闊學生的國際視野，拓展學生的創(chuàng)作視角。學生參觀當地的各大博物館、藝術館和正在舉辦的重要展覽及各種藝術活動，在相關藝術機構實習創(chuàng)作，進而對社會、對藝術有更深入全面的了解與認識。法國的藝術院校具有國際化、多元化的教學理念與氛圍，在各類藝術學校里都有來自全球各地的學生，開放與多元是他們藝術學習中的標簽，開拓視野與格局，也感受彼此的差異，提高人際交往能力，這也是未來職業(yè)和個人發(fā)展所需。這些藝術院校對藝術及學生學習的認知具有很大的寬容度，很好地促進學生的自我學習，并形成能力習慣。

3.師生多維互動的教育環(huán)節(jié)。法國的高等藝術院校會聘請校外專家團隊參與通識教育，有活躍于藝術領域的藝術家、藝術評論界的著名學者、展覽的策展人、雜志的負責人、博物館館長、哲學家、歷史學家等。比如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就會定期組織與世界各國藝術家會晤交流的活動，這些專家走進校園，來到課堂，舉辦各種形式的討論會，與學生交流分享創(chuàng)作或學術研究成果，促進學生與藝術界、文化界之間的互相溝通和交流。法國藝術院校的教師除了少數語言類教師和管理人員為學校的固定聘用人員外，其他大都來自行業(yè)領域的專家、藝術家、博物館和文物系統(tǒng)工作人員、電影工作者、建筑師、設計師等，他們豐富的藝術實踐經驗為教育源源不斷地注入當下與社會最緊密結合的活力，為今后學生完全走向社會做了很好的鋪墊。

法國藝術院校的教育教學是非常充分的，學生與老師之間的討論互動、分享交流多維而直接。日常教學中，教師會向學生傳遞較高的藝術理念與科學人文思想，先通過講解給學生進行全新的觀念引導、打開思維、品評經典，讓學生充分了解。3許延軍，〈試析法國當代藝術教育中的人文特征〉 ，載《黑龍江高教研究》2013年第7 期，第78頁。他們既注重傳統(tǒng)，也更強調創(chuàng)新與個性的發(fā)展，教師在與學生的輔導交流中注重個性化和水平差異。在教學內容和形式上，注重課題與社會、自我的關聯(lián)，更注重個人的感受與方向。老師在信息與方法上施以梳理與引導，更重要的則是在此過程中形成對學生思維的多向刺激、培養(yǎng)他們的開放視野、多元智能，不依賴現成的知識與經驗，形成獨立批判的探究精神和自我認知的研究創(chuàng)作能力，這些非常有助于學生的藝術創(chuàng)新發(fā)展。法國藝術院校教育中體現的多元、開放和個性發(fā)展，教師因材施教所得到的效果不僅僅停留在知識傳輸的含義上，這種師生間直接的交流碰撞更是一種具有學院殿堂儀式性的全息溝通與理解。

4.校園環(huán)境的育人氛圍。法國的藝術院校大多“小而精”，他們的校園環(huán)境、校舍布置都注重細節(jié)和氛圍營造，把科學精神、人文精神、學校精神融入到校園的物質文化建設中，發(fā)揮通識育人的隱性作用。在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校園的一角，一個靜謐庭院正面的大理石墻上密密麻麻地刻著一排排整齊的名字，這些人不是學校的名師，也不是杰出校友，而是學校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罹難的師生，學生面對時難免動容，也能體悟到學校的精神。普羅旺斯艾克斯高等藝術學院的校園呈圓環(huán)形狀，所有的工作室都是貫穿的，保持了最大程度的流通和通透，同時寓意著藝術是貫通的；傳統(tǒng)的法式花園和古堡成為校園的一部分，被開發(fā)成展館；眾多的玻璃窗和遮陽板，既體現了校園向城市敞開的辦學理念，又富有地中海的地域特色。馬賽地中海高等藝術設計學院位于卡蘭克自然保護區(qū)內，校園里有著豐富的動植物資源，他們圍繞校園內的橄欖樹，由一位教授發(fā)起并舉辦全校的橄欖節(jié)，營造濃郁的校園文化生活。在這些校園環(huán)境、人文空間中，學生們走出個人世界，參與群體活動，師生們融入其中，彼此有了更多的接觸時間和更深入的了解?！把毡壬险n更具有潛移默化的效果”，“讓學校的墻壁也說話”。這些校園里的一景一物、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充滿人文藝術氣息，滲透著通識教育的智慧，在潤物無聲之中薰養(yǎng)師生們的心靈。

三 法國高等藝術院校通識教育的特點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通識教育在法國更傾向于被認為是一種教育理念，而不是一項獨立的教育舉措或某個教育環(huán)節(jié)。與美國式的通識教育模式不同，法國高等藝術院校沒有像美國高校那樣通過增加某些課程來設置專門的通識課程模塊或通過改變某種方法來開設獨立系統(tǒng)的通識教育環(huán)節(jié)。法國的藝術院校通過正式或非正式的各種不同表現形式，將通識教育的思想和理念融貫學生的課堂內外，為學生創(chuàng)造相對獨立與開放的學習環(huán)境，注重可遷移技能的培養(yǎng)，把課堂教學、課外活動、項目研究、實踐體驗等獲得的技能“內化”為學生的整體素養(yǎng)，應用遷移于其他的情境之中，培養(yǎng)學生自主性學習和創(chuàng)造性實踐的綜合素質，以不變的能力培養(yǎng)應對變化。把通識教育點面結合，博深兼?zhèn)涞木駶B透到專業(yè)領域并貫穿整個大學生活，通過藝術核心素養(yǎng)串聯(lián)起更多的綜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