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林，汪 磊

（貴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貴州·貴陽 550025）

人地關系地域系統(tǒng)一直是我國地理學尤其是陸地表層系統(tǒng)研究核心內容，其實質就是各種地域范疇內的人地關系狀態(tài)變化［1-3］。易地扶貧搬遷作為“五個一批”精準脫貧措施的組成部分，已成為解決貧困與資源、環(huán)境問題的重要舉措之一。自易地扶貧搬遷工程實施以來，大量貧困地區(qū)的人口從生態(tài)環(huán)境惡劣的原居住地搬出，在生活環(huán)境較好的地區(qū)重新建設家園。一定程度上，移民搬遷很好地給予了居住條件惡劣地區(qū)的貧困人口幫助，但大規(guī)模的移民對人地系統(tǒng)的平衡及發(fā)展造成沖擊，農產品供求關系轉變、農村勞動力就業(yè)轉移等使得農村人地關系發(fā)生深刻變化，引致農戶生計結構變動、生計策略分化，土地可持續(xù)利用也受到威脅。

人地系統(tǒng)是由人類活動和地理環(huán)境交互作用形成的復雜系統(tǒng)，子系統(tǒng)之間相互影響，耦合演進。已有研究中關于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關系研究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研究農戶生計策略改變對土地利用行為的影響，如農戶生計策略轉型［4-5］、生計多樣化［6-7］、生計非農化［8］等引起土地利用類型、利用規(guī)模和利用效率等變化；二是研究某土地利用變化對于農戶生計策略反作用關系，如退耕還林［9］、土地流轉［10-11］、土地確權［12］等對農戶生計策略選擇產生的影響。近年來，國內學者逐漸開始關注二者共生關系研究，如：針對快速城鎮(zhèn)化地區(qū)農戶生計轉型對土地利用的影響展開研究，同時利用強化理論分析農戶土地利用行為對生計策略的反饋機理［13］；探究土地利用轉型與小農經濟變遷耦合機理，揭示山區(qū)人地關系系統(tǒng)相互驅動與促進的變化過程［14］。總體而言，現有研究多將二者割裂開來，較少考慮其耦合共生關系，研究二者相互作用關系的成果仍較為缺乏。

貴州省習水縣地處川、黔、渝三地交界，位于烏蒙山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qū)東北部，是當年紅軍四渡赤水“第一渡”的地方，是典型的革命老區(qū)和貧困山區(qū)縣，曾經是國家扶貧攻堅工作重點縣。在易地扶貧搬遷背景下農戶生計結構改變，出現多種生計策略形態(tài)，由此引發(fā)的土地利用變化以及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具有很好的現實意義。

1 研究區(qū)概況與數據來源

1.1 研究區(qū)概況

習水縣位于貴州省北部，地處大婁山山系西北坡與四川盆地南緣的過渡地帶，境內屬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中山峽谷地貌?？h域面積3128km2，轄4個街道、22個鎮(zhèn)、2個鄉(xiāng)，共248個行政村。1994年習水縣被納入國家扶貧開發(fā)重點縣，2013年被列入烏蒙山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qū)縣。截至2018年年底，全縣總人口77.42萬人，其中，農村戶籍人口為50.56萬人，占全縣總人口約65.3%，2018年全縣地區(qū)生產總值189.07億元。習水縣山高谷深，貧困人口數量大、貧困程度深，是貴州省內最具有代表性的貧困地區(qū)之一。

1.2 數據來源

本文用到的社會經濟數據主要來源于《習水縣統(tǒng)計年鑒》、習水縣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貴州省扶貧辦官網等。土地利用數據和經濟模式數據主要來源于移民安置區(qū)農戶入戶調研。以一對一問卷調查為主，結合半結構訪談與農戶戶主進行交流。調研內容涉及農戶家庭基本信息、農戶生計資本擁有狀況、現有土地資產及其利用情況、未來生計意愿等。

東皇街道是習水縣易地扶貧搬遷的主戰(zhàn)場，建成了4個3000人以上的安置區(qū)，搬遷入住4310戶19580人，占全縣搬遷人口的68%。根據抽樣點具有代表性的原則，本文采用分層抽樣和簡單隨機抽樣相結合的方法在岷山路、關坪等4大安置區(qū)抽取農戶開展隨即調研，發(fā)放問卷160份，回收有效問卷152份，有效回收率為95%。運用SPSS 21.0統(tǒng)計軟件對數據進行檢驗，分析測算得到生計策略系統(tǒng)和土地利用行為系統(tǒng)的KMO值分別為0.642和0.608，均大于0.6，球Bartlett球型檢驗的顯著性水平均小于0.001，保證了數據的有效性。

2 研究方法

2.1 農戶生計類型劃分

生計類型是農戶生計策略的具體表現形式。在我國的研究實踐中，以農戶的收入來源與結構為標準劃分農戶生計類型的方法得到廣泛認可和應用［15］。本文綜合已有農戶類型劃分的研究成果及研究區(qū)特點，借鑒有關對農戶生計類型的劃分［16］，參考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fā)展所2012年以農戶家庭農業(yè)收入比重的劃分標準，按照農戶的謀生方式、家庭收入來源結構將農戶分化劃分為純農型、農兼型、兼農型和非農型4種（表1）。

表1 農戶生計類型劃分標準Table 1 Criteria for classification of households livelihood types

2.2 指標體系建立

本文借鑒英國國際發(fā)展署（DFID）提出的可持續(xù)生計分析框架，從指標體系建立的系統(tǒng)性和科學性原則出發(fā)，結合實地調研情況將生計策略和土地利用行為2個子系統(tǒng)作為評價指標體系的目標層。針對生計策略子系統(tǒng)，本文參考以往研究成果［17-19］，從生計資本角度選取自然資本、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社會資本、金融資本五個層面來反映農戶生計策略；針對土地利用行為子系統(tǒng)，綜合研究區(qū)實際及已有研究成果［20-21］，本文選擇以土地保有情況、土地投入程度、土地產出情況三個方面表征農戶不同的土地利用行為。結合研究區(qū)實際情況以及數據的可獲得性，共篩選出22個評價指標（表2）。

表2 農戶生計策略—土地利用行為系統(tǒng)綜合評價指標體系Table 2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households livelihood strategy and land use behavior system

2.3 指標無量綱化

不同指標在量綱、數量級方面有很大差異，為便于計算，需消除各指標的量綱、數量級和數量變化差異，得到數值在0～1區(qū)間且具有相同極性數值。本文對所有指標進行同趨勢化處理后，采用極差標準化方法對數據進行標準化操作，篇幅限制，具體公式不再列出。

2.4 指標體系權重確定

早期的賦權方法中層次分析法的應用較為廣泛，但該方法受主觀因素影響較重，為克服其弊端，學者們引入了主成分分析法、熵權法等客觀賦權方法以及多種組合賦權方法。本文采用熵權法確定指標權重，“熵”是不確定性信息的度量，熵值越小，其提供的信息量越大，則該指標權重越大，反之亦然。熵權法是一種客觀賦權方法，能夠有效降低評價者的主觀性。熵值法計算公式表述如下：

（1）根據數據標準化結果，計算第j項指標下第i個樣本占該指標比重Pij，表達式如下，其中Uij為第i個樣本第j項指標標準化后的數值：

（2）計算第j項指標熵值ej：

（3）計算第j項指標的差異系數fj：

（4）計算第j項指標權重Wj：

2.5 耦合協調度模型

耦合協調模型表示系統(tǒng)之間相互作用的強弱和相互影響的程度。農戶生計與土地利用之間存在著相互關聯、相互影響的耦合互動關系，這種關系既有積極正面的，又有消極負面的，因此，本文在參考有關旅游度假區(qū)居民生計與土地利用耦合關系研究的基礎上［22-23］，結合本研究實際構建農戶生計策略、土地利用行為兩個子系統(tǒng)之間的耦合度模型，具體表達為：

其中：

式中：C代表耦合度，取值在0和1之間，C取0時，表示2個子系統(tǒng)之間不存在耦合關系，C值越接近1代表耦合度越高；S(v)為生計系統(tǒng)綜合得分，S(l)為土地利用系統(tǒng)綜合得分，U(v)、U(l)分別表示子系統(tǒng)各評價指標的標準化數值，W(v)j、W(1)j分別為各指標的權重，k、t分別為2個子系統(tǒng)的評價指標個數，k與t均小于m。在參考已有研究的基礎上［24］，我們將耦合度從低到高劃分為四個等級：當0 ＜C≤0.3時，表示2個子系統(tǒng)處于低水平耦合狀態(tài)；當0.3 ＜C≤0.5時，處于拮抗狀態(tài)；當0.5 ＜C≤0.8時，處于磨合狀態(tài)；當0.8 ＜C≤1時，2個子系統(tǒng)處于高水平耦合狀態(tài)。

耦合度可以反映兩個系統(tǒng)之間相互作用的強弱，但無法表明相互作用的協調程度高低，而協調度可以表明相互影響的系統(tǒng)之間良性耦合程度的大小，體現系統(tǒng)之間協調狀態(tài)的好壞。因此，為進一步刻畫二者之間的協調關系，我們引入耦合協調度模型：

其中：

式中：D表示耦合協調度，取值在0到1之間；T表示農戶生計策略─土地利用行為系統(tǒng)綜合評價指數α、β為相關系數，由于在人地關系系統(tǒng)中，“人”與“地”對于人地系統(tǒng)可持續(xù)發(fā)展而言同等重要，因此α、β均取值為0.5。測算系統(tǒng)耦合協調度的目的在于判斷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子系統(tǒng)之間的協調程度高低，所以應當確定耦合協調度的判斷標準，參考相關研究［25］，本文將農戶生計策

略—土地利用行為耦合協調度劃分如下等級（表3）。

3 結果分析

3.1 耦合度分析

從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之間的耦合度大小來看，純農型、農兼型、兼農型農戶耦合度值依次降低，分別為0.498、0.487、0.484表4。對易地搬遷農戶而言，其保有土地大多遠離現居住地，耕地不便，加之地塊破碎，難以進行規(guī)模化和機械化生產，農作物產量不高，引致農戶在土地利用的時間、勞動力、農業(yè)物資等投入減少。三種類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之間的關聯性均不高，即使是生計重心集中在農業(yè)生產方面的純農型農戶，也未進入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耦合關系的磨合期。整體而言，不同類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耦合度值介于0.4～0.5之間，整體耦合水平均較低，耦合關系處于拮抗狀態(tài)。

3.2 耦合協調度分析

耦合協調度與生計策略評價指數、土地利用行為評價指數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純農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之間的耦合協調度為0.412，處于最低水平，這是因為受傳統(tǒng)“投入越大、產出越多”觀念的影響，純農型農戶在農業(yè)生產過程中農藥化肥使用過多，過量施肥破壞土壤理化性質的同時造成環(huán)境污染，導致農作物產量降低、收入減少，其生計策略評價指數和土地利用行為評價指數分別為0.307和0.376，均處于最低水平，相應地其耦合協調度水平也不高。兼農型農戶土地經營規(guī)模最小且利用方式粗放，因而土地綜合效應不高，但該類型農戶依賴非農活動使其生計狀況得到較大改善，因而其生計策略評價指數處于最高水平。農兼型農戶以農業(yè)生產為主要生計活動，相對兼農型農戶而言其在自然資本方面有顯著優(yōu)勢，相較純農型農戶而言，其在土地投入方面更為科學，因而其土地利用行為評價指數最高，為0.577。

綜合而言，農兼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系統(tǒng)之間的耦合協調度處于最高水平，為0.464，兼農型農戶次之，純農型農戶最低。不同類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耦合協調度值介于0.39～0.49之間，良性耦合程度低，均處于瀕臨失調階段。

3.3 農戶生計策略和土地利用行為關系分析

根據調研實際，整理得到不同類型農戶生計策略和土地利用狀況統(tǒng)計結果（表5）。從實際耕種面積來看，純農型農戶、農兼型農戶、兼農型農戶的戶均實際耕地面積為4.429畝、2.6畝、1.435畝，純農型農戶實際耕種面積最大；從農戶保有的耕地規(guī)模來看，三種類型農戶戶均擁有耕地規(guī)模差異不大，因為對于農戶而言，即使搬離原居住地，土地依舊發(fā)揮著最基本的社會保障作用，農戶都會保留大部分土地以作為生活保障；從土地勞動力投入來看，純農型農戶、農兼型農戶和兼農型農戶戶均務農人數占比分別為0.243、0.14、0.09；就化肥施用強度分析，純農型農戶、農兼型農戶和兼農型農戶的化肥施用強度依次為93kg/畝、82kg/畝、72kg/畝，農戶都傾向于通過增加化肥投入量以實現增收目的?？梢?，農戶生計類型選擇與農戶土地利用行為之間有較強相關性，不同類型農戶在土地利用規(guī)模、土地投入等方面差異顯著。

表4 農戶生計策略—土地利用行為耦合度與耦合協調度評價結果Table 4 Evaluation results of coupling degree and coupling coordination degree of households livelihood strategy and land use behavior

從農戶家庭人口結構分析，發(fā)現純農型農戶、農兼型農戶、兼農型農戶的戶均人口數量依次為4.03人、4.23人、4.78人，戶均勞動力依次為0.84人、1.1人、1.38人?？梢娹r戶家庭人口結構與生計策略選擇之間有較強相關性，家庭人口數越多、家庭勞動力數量占比越高，則農戶家庭可提供的剩余勞動力數量越多，這樣的農戶更傾向于選擇非農活動占比更高的生計策略類型。從農戶收入情況分析，純農型農戶、農兼型農戶、兼農型農戶的戶均月收入分別為1857.14元、2525.31元、3030.77元，兼農型農戶戶均月收入是純農型農戶的1.6倍，是農兼型農戶的1.3倍。由此，我們發(fā)現非農活動是增加農戶收入的重要途徑，傳統(tǒng)的農業(yè)生產形式對于改善農戶生計無明顯效果。

表5 不同類型農戶生計策略和土地利用狀況Table 5 Livelihood strategies and land use status of different types of households

4 結論與討論

本文以貴州省習水縣為例，從人地關系角度出發(fā)選取生計策略和土地利用行為子系統(tǒng)構建耦合協調度模型，分析搬遷農戶兩個子系統(tǒng)之間的耦合關系和耦合協調關系。主要研究結論如下：

（1）純農型農戶、農兼型農戶、兼農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之間的耦合度值分別為0.498、0.487、0.484，介于0.4～0.5之間，整體耦合水平均較低，均處于拮抗狀態(tài)；

（2）農兼型農戶、兼農型農戶、純農型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系統(tǒng)之間耦合協調度依次為0.464、0.453、0.412，耦合協調度均處于0.39～0.49之間，處于瀕臨失調階段，表明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的協調發(fā)展狀態(tài)較差，可持續(xù)性不高，存在較大可優(yōu)化空間；

（3）不同生計類型農戶在土地利用規(guī)模、效益、土地投入等方面與農戶在生計資本、生計策略和生計結果之間存在明顯對應關系，分析發(fā)現，非農活動是增加農戶收入的重要途徑，純農型農戶保有的傳統(tǒng)農業(yè)生產形式對于改善農戶生計無明顯效果。

基于上述研究，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增加非農就業(yè)機會，促進農戶增收。根據調研實際發(fā)現，俊華鞋廠是目前習水縣移民安置區(qū)附近具有代表性的制造業(yè)企業(yè)，但遠無法滿足搬遷農戶就業(yè)需求，通過吸收多方投資經營企業(yè)入駐、有組織地引導農戶外出務工等方式，為搬遷戶提供更多就業(yè)機會的同時提高農民就業(yè)組織化程度，提升農戶家庭非農工資性收入占比，促進農戶增收；

（2）推行“土地流轉+就近就業(yè)”扶貧模式，推動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耦合協調關系向好發(fā)展。土地流轉能有效改善土地碎片化現狀，解決貧困戶土地管理松散，種植成本高、收益低等問題。同時采取“就近就業(yè)”模式，支持農戶直接就土地流轉方的企業(yè)上進行勞務，使家庭剩余勞動力轉向非農部門，增加貧困戶務工收入；

（3）適度擴大有經營能力農戶的生產規(guī)模，引導其向專業(yè)農業(yè)型農戶轉變。傳統(tǒng)的農業(yè)生產方式對于改善農戶生計無明顯效果，但專業(yè)農業(yè)型農戶與其它類型農戶相比，在經營規(guī)模、農業(yè)技術、利用效益等方面都具有顯著優(yōu)勢。因此完善土地流轉市場、促進土地的適度集中是提高農戶的生計水平和促進耕地資源的合理利用的有效途徑，對于提高搬遷農戶生計策略與土地利用行為耦合協調發(fā)展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