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國
想起寫這篇文章,緣于一本人物傳記中講述的一則真實故事。故事主人公L先生是位著名民主人士,曾被錯劃為“右派”。L先生死于1965年。他無妻無兒無女,所以死后由弟弟和侄子趕來繼承他的全部財產。那些財產除了數(shù)百美元、少量黃金,另外就是一些青花瓷器和名人字畫,L先生專門收藏齊白石的畫。其弟弟和侄子把L先生的書捐給了他所屬的組織,獨獨沒有理會他的骨灰,便抬腿走人。
1983年,由L先生供養(yǎng)讀完大學的侄子趁赴京出差,前往探望傳記作者的老母親。談話間他告訴老人,他現(xiàn)在是萬元戶了。前不久他挑了十八幅齊白石的畫賣給省博物館,得到三萬元。傳記作者這時寫道,母親送走客人,哀嘆不已,說她要是有三萬元錢就好了,就可以留住L先生的藏畫了。你看,兩人一樣都提到三萬元,但他們所想迥然不同。一個哪怕有血緣關系,但看到的只是利益,少有親情;一個和L先生盡管沒有血緣關系,但她更看重自己全家和L先生的生前交誼和友情,留住L先生的藏畫,就是留住他曾經的音容笑貌,就是對他最好的紀念。這就是同樣為人,面對三萬元所產生的異質。
這類異質現(xiàn)象,今天似乎并不少見。就以寫作來說,有人任什么都可以揀到籃里都是菜,輕佻為文,輕率發(fā)表,然后以創(chuàng)作豐富自許。而有人哪怕寫篇千字文,也要打磨多時,甚至更長時間,這才拿去發(fā)表。后者所求不在文章長短和數(shù)量,而是思想。近日,作家莫言出版新著《晚熟的人》,他說獲諾獎后“這八年來,盡管發(fā)表的作品不多,但是我一直在寫作,花費在案頭上的準備工作遠比寫這本新書的時間要多”。這就是一樣在寫作,不同的寫作者身上所凸顯出的異質。
由此聯(lián)想開去,忽然讓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因為在當今社會,這樣的異質現(xiàn)象,竟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謂予不信,就以和每一個家庭關系最密切的教育來說吧。一樣身為老師,一樣站在神圣的講壇上,有的老師可以真正做到誨人不倦、奉獻所有、問心無愧地澆花育人;可也有這樣的所謂老師,不恪守理應為學生答疑解惑的職業(yè)道德,在課堂上講一半藏一半。學生如要聽“詳細分解”,那就得在校外“開小灶”——當然,你得另繳聽課費。這就是一樣的老師不一樣的異質。再如,一樣都是肩負救死扶傷神圣使命的醫(yī)生,他們在從事這份崇高的職業(yè)前,應該都宣讀過盡人皆知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就是在這樣的崗位上,許多醫(yī)生確實做到待病人如家人、如親人;很多時候,為了服務患者、搶救病人,他們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和可能,把救死扶傷做到極致,有的還為此付出健康的代價??墒且膊环τ行┽t(yī)生,別說醫(yī)德,甚至還缺德。他們可以為貪圖一己私利(比如索要紅包、回扣),完全漠視患者利益及病人痛苦乃至生命健康。如此冷血,彰顯的就是一樣的醫(yī)生身上不一樣的異質。
當然,說起異質現(xiàn)象,有一個群體肯定繞不過去,那就是都聲稱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的大小官員。都說自己是“人民公仆”,都高喊“為人民服務”,結果有的言行一致、名副其實,老百姓交口稱贊,贏得好口碑;有的卻貪贓枉法、貪污腐化,其所做事情與自己高調標榜的,完全是南轅北轍。且聽某高官,在東窗事發(fā)前稱,廉潔是一種幸福,做清官是大智慧。說的是不是很好聽?可就是這樣的高官,終因其所做壞事、惡事,最后被送上歷史的審判臺。這就是他們和言行一致“為人民服務”的公仆們不一樣的異質。
圖:付業(yè)興?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