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元明
中國現(xiàn)代文藝史上,劉半農、劉天華、劉北茂三兄弟被稱為“劉氏三杰”。劉半農是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一員戰(zhàn)將,魯迅稱贊他:“活潑,勇敢,很打了幾次大仗”, 在文化、文學方面都有杰出貢獻 。劉天華精通琵琶、小提琴和二胡,尤其創(chuàng)作了10首二胡獨奏曲、47首二胡練習曲,結束了中國二胡沒有獨奏曲的歷史,成為中國民族音樂的一代宗師。劉北茂則繼承二哥的事業(yè),也成為一代音樂大師。
南下參加研討會
初冬時節(jié),我們北京一行人乘坐高鐵前往江蘇江陰,參加書寫劉氏三兄弟的傳記文學《流風》的研討會。我的前排坐著一位老先生,一路聚精會神地捧讀《流風》。別人告訴我,他就是劉北茂之子——劉育熙,子承父業(yè),中央音樂學院的教授,年過80,隨身還帶著一把小提琴。
江陰市西橫街49號是劉氏三兄弟的故居。故居坐西朝東,前后二進10間3個庭院,有上百年歷史。周圍的房屋都拆了,修成大道和廣場,只留了這座古民居,十分顯眼。
參加作品研討會的幾十名來賓一進故居大門,劉育熙教授就當仁不讓地做了講解員。他聲情并茂,講到動情處禁不住嗚咽。堂屋上方有一塊匾,匾上3個大字“思夏堂”。劉教授說,那是他大伯父劉半農親筆書寫的,為了紀念他家老祖母夏氏。
夏氏詮釋博大母愛
劉家多災多難。曾祖父劉榮雖然是個讀書人,置了一處住宅,也有兩個兒子,但小兒子少年時就夭折了,大兒子劉漢雖然成家卻未生子,劉榮、劉漢父子就雙雙死于天災人禍,劉家只剩一個年輕寡婦夏氏。如果夏氏改嫁,這一門也就絕戶了。但夏氏并沒聽從娘家人要她回去重新嫁人的主意,而是選擇了留守。她去孩子多的劉姓窮人家領養(yǎng)了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冬天又從小河冰上撿回一個被遺棄的女嬰,組成了新的家庭。
一個女人用什么來養(yǎng)育兩個苦命的孩子?夏氏請人把前院幾間房裝修一新,開了一個書館,請有學問的先生來坐堂教書,收的學生管吃管住,正好也讓自己的兒子讀書,這樣既有經濟來源,又培養(yǎng)了兒子。待兒子長大后,就在家當教書先生。如此這般,劉家的根和文脈不都接上了嗎?
這還不算,夏氏不但將兩個孩子視同己出,還讓他們去認自己的親生父母,理解父母的苦衷,互相往來,這樣,兩孩子反而多一份父母之愛,對他們的身心健康、順利成長都有益處。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換了別人,會盡量減少養(yǎng)子女與親生父母的聯(lián)系,甚至會割斷他們之間的親情。夏氏這種養(yǎng)育之道非常了不起,如此博大的母愛令人贊嘆不已。
當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后,在夏氏的主持下結成了夫妻,又生養(yǎng)了3個兒子,即劉半農三兄弟。夏氏就這樣成了劉家當之無愧的大恩人,大功臣!
不幸的是,祖母夏氏過世后,母親也病故,3個兒子尚未成年,小的才8歲。又過4年,父親也走了,家里還欠下一屁股債,討債的人堵上門。命運又將劉家逼到困境,立足未穩(wěn)的劉半農一個人拉扯兩個弟弟,隨后是兩個哥哥撫養(yǎng)一個弟弟。
好的家風是一種財富
我一邊參觀,一邊聽講解,一邊梳理:夏氏這種博大的母愛對后代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好的家風就是一種財富,而且可以傳承,能“富”幾代。
穿過一道門,便是第二個庭院。右邊是灶房,進去轉轉,雖然不大,也算講究,各種家伙什兒也齊全。夏氏之后就是那個從河冰上撿來的蔣氏當了主婦,接蔣氏班的則是她的大兒媳、二兒媳,即劉半農、劉天華之妻。我笑著對劉育熙說,您祖母姓蔣,我們還沾親呢。劉教授笑了:“是呀,咱倆照個相!”
當父母雙亡后,哥哥劉半農就主動擔起家庭重任,不管自己多苦多累,也要讓兩個弟弟上學讀書,直到成家立業(yè)。小弟劉北茂先由大嫂在家撫養(yǎng),大嫂隨大哥定居上海后,是二嫂接班養(yǎng)育他。兩個女人,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兒女,憑什么還要管小叔子,而且還要像自己的兒子那樣去照顧他、關愛他呢?憑的就是老祖母夏氏的榜樣力量!所謂“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中國傳統(tǒng)家風,在劉家得到了充分的地揚光大!
幾十年后,已77歲高齡的音樂大師劉北茂對他的大侄女還深情地說:“你的父親母親,我的大哥大嫂,你的二叔二嬸,我的二哥二嫂,從小到大待我如子,我都無以回報?!闭f著,淚水止不住流下來。
劉半農、劉天華哥倆先后英年早逝,劉北茂又獨自擔起照顧他們的家庭,盡力竭力地把侄兒侄女培養(yǎng)成人。
“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绷己玫募绎L傳承,劉家三兄弟全成為人杰,劉家更是人丁興旺,后繼有人。
家國情懷是從家開始的。一個沒有家庭責任感、沒有家庭擔當?shù)娜?,何以去擔起大家即國家呢?有人評說。家風也是一種家族文化,家族文化也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二天,《流風》作品研討會隆重舉行,我作了劉氏家風對后人成長發(fā)展的影響的發(fā)言;隨后,《文藝報》刊載了這篇評論。劉育熙教授讀后感動流淚,特意邀請我去參加他的小提琴獨奏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