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喻波

《全唐詩》共九百卷，系曹寅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領(lǐng)旨負責刊刻，彭定求等十人奉敕編校，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十月編撰而成。御制《全唐詩序》曰：“朕茲發(fā)內(nèi)府所有《全唐詩》，命諸詞臣合《唐音統(tǒng)簽》諸編，參互?？保蜒a缺遺。”在現(xiàn)有研究中已明確“內(nèi)府《全唐詩》”實為季振宜《全唐詩》，而季振宜《全唐詩》又是在錢謙益依據(jù)《唐詩紀》所編唐詩殘稿基礎(chǔ)上加工而成，季振宜《全唐詩》序中說：“顧予是集竊有因矣。常熟錢尚書曾以《唐詩紀事》為根據(jù)，欲集成唐人一代之詩。蓋投老為之，能事未畢，而大江之南，竟不知其有此書。予得其稿子于尚書之族孫遵王，其篇帙殘斷亦已過半，遂踵事收拾，而成七百十七卷?！钡凹菊褚恕度圃姟分械睦?、杜二集具有特殊性，這兩家的集子不是依據(jù)《唐詩紀》編校而成，季振宜很欽佩錢謙益，《全唐詩》中的《杜工部集》用的就是錢氏《杜詩箋注》本（錢注用吳若本為底本）”。這也“可以從《全唐詩》第二百三十四卷所收‘他集互見詩’、‘吳若本逸詩’、‘草堂逸詩拾遺’等次序完全與《錢注杜詩》末尾附錄次序相同得到證明?！庇纱丝梢姡度圃姟ざ鸥返妆緦崬椤跺X注杜詩》，本文擬對二本異文對比分析，試圖廓清《全唐詩·杜甫集》異文來源、?？碧卣饕约皩W術(shù)價值。

一、《全唐詩·杜甫集》異文來源

通過比對二本，發(fā)現(xiàn)《全唐詩·杜甫集》異文總數(shù)約3500處，《錢注杜詩》異文總數(shù)約3100處，《全唐詩·杜甫集》在異文校勘方面總體因襲錢注，但在錢注基礎(chǔ)上又增收了約400 處異文，其異文來源主要有三方面：

（一）改寫異文出注形式

《全唐詩》作為清初官修唐詩總集的鴻篇巨制，僅歷時一年多便完成，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是因為曹寅等人采用了取巧的工作方法，拿御定《全唐詩》和季振宜《全唐詩》比較，可知前者在很多地方差不多是照搬后者而成的”?！度圃姟ざ鸥肥且浴跺X注杜詩》為底本，通過二者比對發(fā)現(xiàn)，《全唐詩·杜甫集》大部分異文是直接照搬《錢注杜詩》，所不同的是《全唐詩·杜甫集》異文?？痹隗w例上做了統(tǒng)一。此外，《全唐詩·杜甫集》所增加的部分異文是通過改變《錢注杜詩》所出注異文形式而生成，對于錢注所出注的整句異文，《全唐詩·杜甫集》一般化整為零，把整句異文拆分嵌入詩句中的相關(guān)字詞后面出注。比如：《醉時歌》“燈前細雨簷花落一作簷前細雨燈花落”為錢注出注異文形式，《全唐詩·杜甫集》則把錢注異文“一作簷前細雨燈花落”拆分嵌入詩句中，為“燈一作檐前細雨檐一作燈花落”，又如：錢注《遣興五首》“終竟畏羅罟一作終歲畏罪罟”，《全唐詩·杜甫集》為“終竟一作歲畏羅一作罪罟”，即將錢注出注的整句異文變換為某字詞異文。

（二）因襲錢注正字，增收舊注異文

因杜詩手稿失傳，自杜詩祖本宋王洙、王淇《杜工部集》刊刻伊始，即產(chǎn)生了大量異文，《錢注杜詩》底本為與杜集祖本相近的“吳若本”，錢注在該本基礎(chǔ)上對杜詩異文是正工作做了諸多努力，并刪削了大量宋元舊注異文，而《全唐詩·杜甫集》在錢注基礎(chǔ)上，又恢復了部分宋元舊注異文，這種情況可分為兩種：

第一，恢復宋元舊注“一作”異文。比如：《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自謂頗挺出”句中“出”字在錢注中有異文“一作生”，而《全唐詩·杜甫集》此處異文除“一作生”外，另增“一作特”異文?！岸瘫驹疲骸蛔魈亍ⅰ蛔魃?，宋百家本、宋千家本、宋分門本、元千家本、元分類本引洙曰：‘一作生’，又引彥輔曰：‘一作特’?！庇秩纾骸端透呷鍟洝贰皯K慘中腸悲”句，錢注無出注異文，而《全唐詩·杜甫集》此句“慘慘中腸”出注異文“一作中腸安不”。“宋千家本、元千家本、元分類本、范本作‘中腸安不悲’?！币陨隙浼础跺X注杜詩》“今據(jù)‘吳若本’，識其大略，……略為詮訂。而諸家曲說，一切削去”之典型，而《全唐詩·杜甫集》則又恢復了“二蔡本”“宋千家本”等其它被錢注刪削的宋元舊注“一作”異文。

第二，將宋元杜集勘定正字納為“一作”異文。《全唐詩·杜甫集》在從錢注異文正字勘定的基礎(chǔ)上，將宋元舊注所校勘與錢注不同的正字納為“一作”異文。比如：錢注《奉同郭給事湯東靈湫作》“東山氣鴻濛”句，《全唐詩·杜甫集》為“東山氣鴻濛一作濛鴻”，杜詩祖本《宋本杜工部集》為“東山氣濛鴻”，《全唐詩·杜甫集》此處所出注異文為宋本勘定正字。又如：錢注《夜聽許十誦詩愛而有作》“紫燕舊作鸞，非自超詣”，《全唐詩·杜甫集》為“紫燕一作鸞自超詣”，杜詩祖本《宋本杜工部集》為“紫鸞自超詣”，此處錢注否定宋本正字，而《全唐詩·杜甫集》則將宋本所用正字增收為“一作”異文。

錢謙益《復吳江潘力田書》中提到：“大意揣為刊削有宋諸人偽注謬解煩仍蠢駁之文，冀少存杜陵面目。”《錢注杜詩》作為清代杜集的開山之作，以“史詩互證”的箋釋方法箋注杜詩，并對杜詩異文做了大量的勘定工作，刪削了部分宋元舊注異文。而《全唐詩》編撰正處于清初統(tǒng)治者大規(guī)模組織一些文化活動時期，受這一時期“卷帙浩繁、搜羅宏富”之文化風尚熏染，《全唐詩·杜甫集》在異文?？敝兄匦禄謴筒糠帧跺X注杜詩》刪削的宋元舊注異文，即是當時“求全求博”學術(shù)風氣的體現(xiàn)。

（三）采用就近原則，直接借鑒朱注異文?？背晒?/h3>

就《全唐詩·杜甫集》所增收異文來看，除恢復部分宋元舊注異文之外，還直接采用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的異文?？背晒?。錢注和朱注乃清代開風氣之先的杜詩注本，后朱注成果又被后世注家廣泛吸收、采用。仇兆鰲《杜詩詳注》即大量借鑒朱注的?？背晒抖旁娫斪ⅰ吩诳滴跛氖瓿蹩掏瓿蛇M呈康熙帝，并受到康熙帝的極高贊譽。仇兆鰲和查嗣瑮早年都師從黃宗羲，且二人私交甚好，查嗣瑮《查浦詩抄》卷四《席間答贈李禮山》其二云：“姜鄭仇黃吾夙好，歐蘇韓杜爾前身?！苯嵆瘘S是指查嗣瑮的四位好友，其中仇即為仇兆鰲，仇查二人作為同窗好友，有較為相似的學術(shù)背景，鑒于朱注對仇兆鰲的影響，朱注也自然可能成為查嗣瑮所參照的范本，從異文角度看，《全唐詩·杜甫集》所增異文也頗能顯現(xiàn)朱注印記，比如：《全唐詩·杜甫集》中《陪李北海宴歷下亭》“北渚凌青荷一作清河，一作清菏”句，“一作清菏”是在錢注基礎(chǔ)上新增異文，檢諸由宋及清主要杜集注本，異文“清菏”為朱注最早出注異文，仇注從之。這種情況為數(shù)眾多，鑒于《全唐詩》編校時間所限，編校們又是在較為寬松的氛圍下工作，“這些翰林都是所謂門第才華出眾的人，……這些人聚在一起，那詩局內(nèi)部的酬酢，地方官紳的奉迎，詩酒唱和，吟花弄月，……這些活動必然也要占去他們駐局工作時的很多時間”?！度圃姟ざ鸥肪幮２樗矛棥跺a山道中》也有詩云：“一枕揚州夢乍醒，三年此地九曾經(jīng)。”原注：“奉命校書維揚，自乙酉至丁亥竣事歸，凡九往返?！笨梢?，《全唐詩》編輯們并不是常駐詩局，并且迫于工期，直接借鑒前人資料搜集成果不失為一條捷徑。

二、《全唐詩·杜甫集》異文?？碧卣?/h2>

杜詩在流傳過程中出現(xiàn)的大量異文，各杜集注家在難于辨正的情況下，一般對杜詩異文采取兩存的方式，據(jù)宋人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蔡寬夫詩話》所記，王洙校訂杜集異文時“多并存于注，不敢徹去”。浦起龍“《讀杜心解》‘發(fā)凡’云：“宋、元諸刻，傳寫字樣，互有不同。舊本刻某一作某，最稱得體，并兩存之”，《全唐詩·杜甫集》作為御選本，查嗣瑮在編校之初，也意在對杜詩異文“去其紛論，歸于一是”，朱彝尊《寄查德尹編修書》曰：“比得書，知校勘《全唐詩》業(yè)已開局。近聞足下先取杜少陵作，審其字義異同，去箋釋之紛論，而歸于一是。”在《全唐詩·杜甫集》3500余處異文中，除原樣保留錢注異文、依據(jù)眾本增收異文外，還有對異文正字的勘定、辨正，通過比對二本，發(fā)現(xiàn)《全唐詩·杜甫集》對異文正字的勘定有兩大特征。

（一）局部肯定，舍異存正

《全唐詩·杜甫集》除在錢注基礎(chǔ)上廣搜“一作”異文之外，也對部分異文正字做了勘定，其勘定特征之一即為直接刪削錢注“一作”異文，保留其正字。此種情況在《全唐詩·杜甫集》中共有30首詩，31處。見下表1所示：

表1：《全唐詩·杜甫集》刪削錢注“一作”異文、勘定正字統(tǒng)計表

注：本文《錢注杜詩》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皆據(jù)康熙六年（1667）靜思堂初刻本（1958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據(jù)此原刊本排印，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再版），《全唐詩·杜甫集》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皆據(jù)彭定求等編《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年版本）。

《全唐詩·杜甫集》對這31處“一作”異文的刪削反映了其異文搜羅宏富后的精審選擇，杜詩?？笔歉髯⒓覍Χ旁妱h復補漏、校正錯訛的過程，也是校勘者作為讀者對杜詩文意的解讀過程，不同讀者在歷經(jīng)時代變遷，處于不同社會背景下對杜詩會有不同的理解，對杜詩異文的勘定、取舍，杜詩注家往往先擁有具有自己主體性的某一判斷標準，進而形成自己的審美風格?！度圃姟ざ鸥返呢撠熅幮薏樗矛梽h削錢注“一作”，勘定正字，有清人避諱原因，如：錢注《有感五首》“盜一作胡滅人還亂”句，《全唐詩·杜甫集》此句刪削了“一作胡”，無出注異文。此外，刪削錢注“一作”，也體現(xiàn)了查嗣瑮本人的詩學觀。查嗣瑮富有詩才，其兄查慎行《〈查浦詩鈔〉序》中云：“弟性警敏，早解切韻諧聲?！焙笫軜I(yè)于黃宗羲，與表兄朱彝尊、其兄查慎行時常切磋詩藝、往來唱和，康熙三十九年，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升侍講?？滴跛氖哪辏?705）四月初六，玄燁駐臨杭州，召鄉(xiāng)紳沈三曾、楊中訥、查嗣瑮等“俱進宮做詩”，可見，查嗣瑮詩學造詣頗深。有學者也認為，在《全唐詩》十編校中，嗣瑮“讀書似不甚多”（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而詩人氣質(zhì)最重。查嗣瑮?？倍旁娨矂荼貢芷浔救嗽妼W影響，錢注《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并序》“先帝一作皇侍女八千人”，《全唐詩·杜甫集》此句為“先帝侍女八千人”，直接將“一作皇”刪削。查嗣瑮《查浦詩鈔》中《恭紀神靈瑞映九章》（其八）有：“曾隨鹓鳥綴微班，先帝龍髯不可攀”句，可以看出，“先帝”為其習慣用法，查嗣瑮以詩負名，校勘杜詩難免“以詩校詩”，以己詩藝斟酌杜詩用字。

（二）全面否定，變正為異

《全唐詩·杜甫集》勘定正字另一特征是棄用錢注正字而選他字，并將錢注正字列為其“一作”異文，經(jīng)比對，《全唐詩·杜甫集》與《錢注杜詩》有21首詩21處異文選用正字互異，具體情況見下表2所示：

表2：《錢注杜詩》與《全唐詩·杜甫集》正字選用互異統(tǒng)計表

5 6 7 8 9 1 0上馬回休出蒼江漁子清晨集官應(yīng)老病休芙蓉旌旗一作旄煙霧落豈特一知己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雨四首》《又觀打魚》《旅夜書懷》《寄韓諫議》《聽楊氏歌》《蒹葭》《寄張十二山人彪三十韻》《西山三首》《滕王亭子》《敝廬遣興奉寄嚴公》《天池》《夜》《月三首》《九日五首》《送李八秘書赴杜相公幕》《哭王彭州掄》《將別巫峽贈南卿兄湘西果園四十畝》體弱春甲一云風一云苗早謂水不離一作知秦刊作湍水不流秦上馬迥一作回休出蒼江魚一作漁子清晨集官因一作應(yīng)老病休芙蓉旌旗一作旄煙霧樂一作落豈待一作特一知己體弱春風一云甲一云苗早源一作湍水不離一作知一作流秦西南背和好千騎擁霓旌把酒且一作宜深酌誅勞一作茅任薄窮露下天高一云空山秋氣清羈棲愁見裹一作愁里裹西戎背和好歡娛兩冥莫櫓搖皆一作背指菊花開彭門一作關(guān)地理遙正月喧鶯未千騎把一作擁霓旌把酒宜一作且深酌誅茅一作勞任薄窮露下天高一云空山秋水一作氣清羈棲愁一作秋裹見歡娛兩冥漠一作寞櫓搖背指菊花開彭門一作關(guān)地里一作理遙正月喧鶯末一作未

表2所示的21處異文中，序號8-21所列異文處正字是廣參眾本、擇優(yōu)勘定，其正字和“一作”異文，在由宋及清的主要杜集中常互為正異，在杜詩異文演變過程中形態(tài)較固定，如：下表所示第10首詩《蒹葭》在《全唐詩·杜甫集》中為“體弱春風一云甲一云苗早”，“‘風’，宋本作‘甲’，并出校語曰：一云‘風’，錢鈔本同；宋九家本作‘風’，云：‘一作甲’、‘一作苗’。宋百家本、宋千家本、宋分門本、元千家本、元分類本作‘苗’；三蔡本亦作‘苗’，云：‘苗’，‘一作甲’、‘一作風’。”清《錢注杜詩》作“甲”，清代主要杜集《杜工部詩集輯注》《杜詩詳注》《杜詩鏡銓》《讀杜心解》俱作“苗”?！凹住薄懊纭薄帮L”在這則異文演變中交替變換，形式較穩(wěn)固，無其它衍生異文。而在上表序號1-7 所列七首詩中，《全唐詩·杜甫集》異文正字勘定則有“矜奇”“求博”特征，主要體現(xiàn)：一是順應(yīng)極少數(shù)注家?？币庖姟Ｈ纾罕?所列《全唐詩·杜甫集》第6首詩《又觀打魚》“蒼江魚一作漁子清晨集”句，在歷代主要杜集中，僅蔡甲本作“魚”，其余注本俱作“漁”，《杜甫全集校注》云：“‘漁’，蔡甲本作‘魚’，未可據(jù)。”，《全唐詩·杜甫集》此處異文擇選順應(yīng)了極少數(shù)注家意見。又如：表2所列《全唐詩·杜甫集》第7首詩《旅夜書懷》“官因一作應(yīng)老病休”，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最早出注為：“官因俗本作應(yīng)老病休”，朱注正字用“因”，出?！八妆咀鲬?yīng)”。其余眾本均為“應(yīng)”，無出注異文，《全唐詩·杜甫集》從朱注，服從極少數(shù)人意見；二是直接棄用主流杜集版本用字?！皬V搜博采”他本用字。表2 所示《全唐詩·杜甫集》前五首詩異文《無家別》“人一作久”、《萬丈潭》“色一作?！?、《鳳凰臺》“貴一作重”、《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折一作綻”、《雨四首》“迥一作回”中正字在現(xiàn)有傳世主要杜集中均無記錄，而其所出注“一作”異文均為主要杜集正字用字。這種“舍主求次”的?？狈绞讲幻庥小俺巡╈艑W”之意味?！端膸烊珪偰俊肥①潯度圃姟吩疲骸笆蔷幈惺ビ?，以震亨書為稿本，而益以內(nèi)府所藏《全唐詩集》，又旁采殘碑斷碣，稗史雜書之所載，補苴所遺”?？梢姡度圃姟肪幮＿^程中所參校版本除底本外，也包括“殘碑斷碣，稗史雜書”，查嗣瑮在校勘杜詩時勘定正字異于眾經(jīng)典傳世杜集版本，力求廣博，深受清初學術(shù)思潮影響。

顧頡剛在論明代考據(jù)特點時講到：“明代考據(jù)學者在學問方面則無甚精彩，既不及宋代人的創(chuàng)辟，也不及清人的縝密，倘若一定要說出他們的優(yōu)點，或者還在‘博’上?！泵鞔蟛┑目紦?jù)風尚延至清代，因官方的引導和清初三大學術(shù)巨擘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的學術(shù)實踐，清初逐步形成了“逞學炫博”的學術(shù)傾向。查嗣瑮少師事于黃宗羲，《翰林院侍講順天學政查浦先生墓志銘》云：“弱冠，父命受業(yè)于梨洲先生，講明六經(jīng)指歸及宋五子身心性命之學?！秉S宗羲以博學著稱，考據(jù)追求征引詳核，四庫館臣曾稱贊他所編《明文?！罚骸翱芍^一代文章之淵藪，考明人之著作者，當必以是編為極備矣。”查嗣瑮作為黃宗羲的學生，不免受其博學學風影響。相對于私學學術(shù)氛圍影響，官學學術(shù)活動客觀上加劇了清初“逞學炫博”風尚形成，康熙年間開始編寫的大型類書《康熙字典》《古今圖書集成》《御定分類字錦》等，都以搜羅宏富獲得官方認可。查嗣瑮恰逢其世，《全唐詩》編校屬于官方重要的文化工程，其逞學炫博之風氣在《全唐詩·杜甫集》中為數(shù)不多的注釋中也頗能體現(xiàn)。如：《錢注杜詩》中《送從弟亞赴安西判官》句“青海浩然本作清海天軒輊一作?，未詳”，此處異文“輊一作?”，錢謙益出注“未詳”，而《全唐詩·杜甫集》為“青一作清海天軒輊一作?，見潘岳賦”，這里特別補充出注錢注“未詳”之處。通?！度圃姟ざ鸥窞榻y(tǒng)一體例，全部將出處隱去，唯有這里將錢注考證未詳?shù)牟牧铣鲎?，可見查嗣瑮十分得意自己的發(fā)現(xiàn)，固特意標示以“炫學”?！度圃姟ざ鸥放c《錢注杜詩》相異的21 處異文正字選用中，其中七處正字是摒棄杜集主流版本用字，應(yīng)是清初“逞博炫學”學術(shù)思潮影響下的結(jié)果。

三、《全唐詩·杜甫集》異文?？钡膶W術(shù)價值

《全唐詩》作為浩繁富博、網(wǎng)羅宏富的唐詩總集，對唐詩的整理與流傳意義深遠。對杜詩學的發(fā)展同樣意義重大。“《全唐詩》作為一個傳播廣泛的詩歌總集的出現(xiàn)，對杜詩學的繁榮都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尤其對杜詩版本學的發(fā)展影響巨大，《全唐詩》所錄杜詩成為后世依憑的一個通行版本”。但因《全唐詩》編撰歷時僅一年多時間，匆忙完工，也存在諸多問題?！敖?jīng)過清末以來幾代學者對《全唐詩》進行反復細致的考訂，學術(shù)界已深感這部書在編纂過程中存在著嚴重問題，主要可舉以下幾個方面：一、缺收較多，二、誤收嚴重，三、互見迭出，四、不注出處，五、?？贝质瑁?、小傳簡陋，七、編次欠當”。以本文所探討的《全唐詩·杜甫集》異文而言，即存在不注出處、?？贝质璧膯栴}，但《全唐詩·杜甫集》在異文的整理和搜集方面可謂爬羅剔抉、不余遺力，在杜詩版本體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對研究后世穩(wěn)定的杜詩文本形成過程及杜詩異文的演變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

（一）杜詩異文演變節(jié)點考量

杜詩早期在唐末流傳主要是以手稿、碑刻、唐詩選本的形式散存于民間，北宋翰林學士王洙利用秘府舊藏和他人之杜集，整理編成《杜工部集》二十卷，后經(jīng)蘇州郡守王淇重新編定刊行，此乃后世杜集之祖本，俗稱“二王本”?！岸醣尽彼颇┲T本因?qū)懕?、抄本時代杜詩誤抄、誤傳而存有訛誤，故王淇《〈杜工部集〉后記》曰：“義有兼通者，亦存而不敢削，閱之者固有深淺也。”，宋代號稱“千人注杜”，“宋人那種好發(fā)異議、爭論不已的習性往往能導致較好的?？苯Y(jié)果”，但宋人校勘“以意改字”現(xiàn)象也較為嚴重，因此形成杜詩異文?？痹谒未惓７睒s之景象。延至清代，杜集呈現(xiàn)“集大成”之觀，杜詩異文除因襲前代之外，還有衍生現(xiàn)象，但由于清代學者細致精微的考究，杜詩異文在清代流傳總體已趨于穩(wěn)定，這也為后世經(jīng)典杜集及杜詩選本提供了較全面、穩(wěn)定的異文資料儲備?！度圃姟ざ鸥纷鳛榍宕俜蕉偶拇?，其廣博的異文搜羅在杜詩異文演變過程中有承上啟下之意義，《全唐詩·杜甫集》保留了歷來杜集中的一些“冷門”異文，同時也有不少衍生異文出現(xiàn)，但這些異文僅止于《全唐詩·杜甫集》，《全唐詩·杜甫集》后主要經(jīng)典杜集并無沿用此類異文，此類情況較多，僅舉幾例予以說明：

1、《新婚別》：“結(jié)發(fā)為妻子一作子妻，一作君妻，席不煖君床?！?/p>

2、《洗兵馬》：“河廣傳聞一葦過，胡危一作兒命在破竹中?！?/p>

3、《樂游園歌》：“此身飲罷一作罷飲無歸處，獨立蒼茫自詠詩?！?/p>

4、《白水縣崔少府十九翁高齋三十韻》：“吏隱道一作適，一作通，一作識性情，茲焉其窟宅?！?/p>

以上四例，前兩例異文，“‘妻子’，蔡甲本云：‘樊作子妻’。蔡乙本云：‘樊作君妻’?！背碳妆咀鳌白悠蕖蓖?，其余眾本均作“妻子”或“君妻”；“?！?，“宋千家本、元千家本、元分類本、范本作‘兒’”，除此外，其余眾本俱作“?！??！白悠蕖薄皟骸倍幃愇脑跉v代杜集中屬于“冷門”異文，在傳世經(jīng)典杜集中不曾多見，而《全唐詩·杜甫集》則擇選保留。另兩則異文，“一作罷飲”在現(xiàn)有主要杜集中均無出注；“一作識”，“錢鈔本同‘道’，余本俱作‘適’。宋九家本、宋百家本、宋千家本、宋分門本、宋十家注、元千家本、元分類本云：‘適’，一作‘通’。三蔡本云：‘適’，一作‘道’，一作‘通’?！贝硕t異文在蕭滌非先生《杜甫全集校注》中無校語，此二則異文應(yīng)為《全唐詩·杜甫集》衍生異文。

以上四則異文為《全唐詩·杜甫集》擇存杜集“冷門”異文或衍生異文，通過檢諸后世主要杜集，發(fā)現(xiàn)此四則異文并未被后世杜集沿用，而僅止于《全唐詩·杜甫集》，《全唐詩·杜甫集》可視為杜詩這些異文演變中的重要節(jié)點。杜詩之所以成為經(jīng)典，本質(zhì)上是由其客觀經(jīng)典特質(zhì)所決定的，但在杜詩流傳過程中，眾多學者、文人在闡釋、重構(gòu)杜詩精神的過程中，對杜詩異文的爭論、辨正無形之中促使人們對杜詩的反思、總結(jié)，形成經(jīng)典重構(gòu)的一種方法。歷代學者在杜詩異文的場域空間辨章學術(shù)、考鏡源流，同時也是以讀者的身份參與作品價值創(chuàng)造?！度圃姟ざ鸥匪哑娅C異的異文搜集、校勘無疑對管窺杜詩異文演進變化，勾勒杜詩異文演變軌跡，探討杜詩經(jīng)典化之旅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價值。

（二）清代官修與私修杜集之間的話語互動考察

在宋代以來的杜集文本流傳中，我們注意到，每位杜詩注家?guī)缀醵际丘┦赘F經(jīng)，窮一生心血治杜、注杜。趙次公《趙次公先后解》留功十年，錢謙益《錢注杜詩》歷經(jīng)三十余年，仇兆鰲《杜詩詳注》耗時二十余年，楊倫《杜詩鏡銓》用力二十余年，浦起龍讀杜十年始成《讀杜心解》。正是因為這些學者苦心孤詣的研究精神，才造就了諸多具有極高學術(shù)水準的私家杜集作品?！度圃姟纷鳛楣傩拊娂?，從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曹寅領(lǐng)旨負責刊刻，到康熙四十五年（1706）十月，先后僅用了一年零五個月便完成，因此，相對于私家修書動輒十年、二十年的精研細琢，《全唐詩》的學術(shù)質(zhì)量自然會大打折扣，《全唐詩·杜甫集》雖被后世廣泛認為?？辈痪凇坝x”的光環(huán)下，也成為杜詩學史的重要版本。實際上，“從整個杜詩學史來看，杜詩學的發(fā)展存在著由簡到繁，再由繁到簡的演變軌跡”，杜詩異文演變也基本是遵循這一規(guī)律發(fā)展變化，從最早的杜詩祖本王洙、王淇《宋本杜工部集》的簡潔化，到宋后期異文的復雜化，延至清代各杜集異文也在繁簡之間搖擺變化，但清代杜集異文變化始終是以《錢注杜詩》為代表的私家杜集學術(shù)傳統(tǒng)的傳承與修正，相比《全唐詩》這樣的官修詩集所表現(xiàn)出的絕對“官版話語”調(diào)控力量，清代私家杜集是以“民間話語”姿態(tài)進行學術(shù)傳承，二者的話語互動，共同影響著杜詩學的發(fā)展與走向。

1、清初私家杜集“官版話語”傳播

《錢注杜詩》作為清代第一部杜集箋注，憑借錢謙益自身深厚的學術(shù)功底及其詩史互證的箋注特點，開創(chuàng)了清代杜詩箋注的新風尚，錢謙益自認為有“鑿開鴻蒙，手洗日月”之功，洪業(yè)認為：“錢朱二書既出，遂大啟注杜之風，康熙一代，作者如林?！笨梢姡跺X注杜詩》對后世杜集影響深廣。在清代杜詩學發(fā)展中，具有治杜注杜學術(shù)話語權(quán)的還是以《錢注杜詩》為代表的私家杜集注本。

在上表2 所示《全唐詩·杜甫集》與《錢注杜詩》21 首詩21 處正字互異統(tǒng)計表中，后世經(jīng)典杜集《杜詩鏡銓》《讀杜心解》《翁批杜詩》分別有6首詩6 處正字選用與《全唐詩·杜甫集》一致，尤其表2 所列《全唐詩·杜甫集》序號1-7 詩題所選正字，僅《翁批杜詩》中《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憑久烏皮折一作綻”一詩正字選用與之相同，從異文勘定正字被后世主要杜集沿用情況來看，《全唐詩·杜甫集》的?？背晒€未取得后世學者的廣泛認可，這也客觀反映了后世學者對《全唐詩·杜甫集》?？彼降脑u估態(tài)度?！翱滴踔畷r的著名學者，如王士禛、朱彝尊等，詩文兼擅，學問亦佳，但競務(wù)博覽而未趨專精，考訂之學未臻高境”，《全唐詩·杜甫集》編校查嗣瑮長于詩才而短于考訂，亦為當時風氣所限。如《查浦輯聞》“四庫提要”曰：

國朝查嗣瑮撰。嗣瑮字德尹，海寧人?？滴醺竭M士，官至翰林院侍講。是書乃抄撮雜家之言可資博覽者，大抵皆節(jié)錄原文，無所考據(jù)。間有自附新語，不過數(shù)條。下卷內(nèi)有西湖事跡十余則，乃以補吳煒《錢塘志》所未及者。其以《鶴林玉露》為葛立方作，未免筆誤。至以楊瑀為楊琚，以葉子奇為葉子才，則?？闭咧枰病?/p>

可見，查嗣瑮本人代表作《查浦輯聞》編撰尚且如此，似乎文本考據(jù)?？钡拇_不是其所長之事?！度圃姟ざ鸥芬云鋸姶蟮墓俜奖尘白尯笫蓝偶⒓也蝗莺鲆?，但在清代，真正引領(lǐng)治杜注杜學術(shù)潮流的依然是私修杜集，相對于官修杜集的“官版話語”力量，這些私修杜集在杜詩異文?？钡某欣^、流變體現(xiàn)了其“民間話語”的廣泛傳播。

2、《全唐詩·杜甫集》的“民間話語”影響

《全唐詩》的編撰目的跟清初時代背景息息相關(guān)，玄燁中期，天下大定，偃武修文逐漸成為統(tǒng)治者的治國方略，“今四方漸定，正宜修舉文教之時”?？滴醯弁ㄟ^外征內(nèi)平，鞏固了清王朝的統(tǒng)治，隨后采取“尚武右文”政策，逐漸將國家治理中心轉(zhuǎn)為文化建設(shè)，先后組織了一系列浩大的文化工程，修《明史》《大清一統(tǒng)志》，編撰《康熙字典》《古今圖書集成》等大型類書，《全唐詩》的編撰即為康熙帝諸多文化工程中的一項，玄燁為消除江南士人對滿清統(tǒng)治的敵視，籠絡(luò)士人參與清初的文治，召集江南仕宦世家出身的十編校，參與編撰工作。以借詩文的繁榮，開啟世運的興盛，康熙十二年（1673 年）八月，康熙諭曰：“文章以發(fā)揮義理、關(guān)系世道為貴。騷人詞客，不過技藝之末，非朕之所貴也?！笨滴酢度圃姟纷鳛榍宄趸蕶?quán)調(diào)控和文化控制的隱性干預，編校在勘定文字時必將以符合皇權(quán)話語為中心，這無疑將造成官方杜集與民間私家杜集的話語角力。清初形成了杜詩學的第二次高峰，但隨著清朝統(tǒng)治者日益嚴酷的文化高壓政策，對清代學者和其學術(shù)成果大肆摧殘，私家杜集自然也難于幸免。王彬主編《清代禁書總述》中記載所列清政府所禁杜集有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和錢謙益《錢注杜詩》?！跺X注杜詩》作為清代杜詩學的開山之作，從乾隆四十年開始遭到禁毀，但《錢注杜詩》之后仍暗中流布，“因為《全唐詩》是康熙御定編撰的，所以即使在文禁最為嚴密的乾隆期，《全唐詩》的傳播并未受到任何影響。這樣，《全唐詩》在某種程度上成為《錢注杜詩》的一把無形的保護傘，使得命運多舛的《錢注杜詩》能一息尚存”。盡管《全唐詩》查嗣瑮等編校?？睉B(tài)度隨意，并未盡全力，其最大失誤是參校文獻沒有系統(tǒng)梳理存世宋本，并且也缺乏相應(yīng)的?？痹瓌t，但鑒于《全唐詩·杜甫集》強大的官方背景，以其官方“官版話語”權(quán)，客觀上保護、促進清代私修杜集“民間話語”傳播，二者之間的話語互動，共同推動了清代杜詩學的繁榮。

四、結(jié)語

杜詩在流傳過程中經(jīng)寫本、抄本、刻本時代誤抄、誤刻、篡改而產(chǎn)生了大量異文，各杜集注家在異文?？边^程中受不同政治、經(jīng)濟、文化背景的影響，歷代學者不斷對杜詩異文勘定、重構(gòu)，使杜詩的原貌得以清晰呈現(xiàn)，推進了杜詩經(jīng)典化的形塑過程。杜詩異文?？币渤蔀槎旁娊?jīng)典化進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杜詩異文也逐漸演變?yōu)槌休d不同文化思潮的經(jīng)典符號。宋初作為杜詩異文的較早發(fā)生期，產(chǎn)生了較穩(wěn)定的杜詩祖本，延至清代，清代杜集開山之作《錢注杜詩》異文除承襲前代外，同時也刪削了大量舊注異文，《全唐詩·杜甫集》以錢注為底本，并據(jù)錢注而增刪異文，體現(xiàn)出“廣參眾本、搜奇炫博”的?？碧卣鳎笫蓝偶瘜Α度圃姟ざ鸥樊愇目倍ㄕ诌x用情況，反映了《全唐詩·杜甫集》對后世杜集的話語影響以及清代私修杜集傳統(tǒng)的學術(shù)話語遞嬗，《全唐詩·杜甫集》作為杜詩異文承前啟后的關(guān)鍵節(jié)點，對研究杜詩異文的演變過程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意義。

注釋：

①（清）《圣祖仁皇帝御制文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99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年版，第163頁。

②故宮博物院編：《全唐詩季振宜寫本》，海南出版社2000年版，第1冊，第1頁。

③⑤[13][37]周勛初：《敘〈全唐詩〉成書過程》，《文史知新》，鳳凰出版社2012 年版，第261 頁、第258 頁、第257 頁、第298頁。

④[27][42]孫微：《〈全唐詩〉底本所體現(xiàn)的杜詩學》，《杜甫研究學刊》2004年第3期。

⑥《全唐詩·杜甫集》在異文校勘中，據(jù)錢注做了體例上的統(tǒng)一，把錢注異文中的“某作”，全部改為了“一作”，比如：《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白鷗沒浩蕩”句，“沒”字歷來有異文作“波”，錢注為“白鷗沒宋作波浩蕩。”《全唐詩·杜甫集》為“白鷗沒一作波浩蕩。”此處即改錢注出注“宋作”為“一作”。

⑦（清）彭定求等編：《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 年版，第2257頁。文中所引此書中的杜詩，不再一一出注。

⑧⑨[21][22][32][33][34]蕭滌非主編：《杜甫全集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年版，第287 頁、第396 頁、第1554 頁、第2627頁、第2306頁、第1274頁、第724頁。

⑩（清）錢謙益：《錢注杜詩·注杜詩略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頁。

[11]（清）錢謙益：《復吳江潘力田書》，《錢牧齋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6冊，第1350頁。

[12][14][18][20]國家清史稿編撰委員會：《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86 冊《查浦詩抄》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年版，第528頁、第577頁、第481頁、第621頁。

[15]（宋）蔡居厚：《蔡寬夫詩話》，（宋）胡仔編纂，廖德明校點：《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九《杜少陵》，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版，第59頁。

[16]（清）浦起龍：《讀杜心解》，中華書局2019年版，第10頁。

[17]國家清史稿編撰委員會：《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16 冊《曝書亭集》卷三十三，第283頁。

[19]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下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793頁。

[23]四庫全書研究所：《欽定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656頁。

[24]（明）胡應(yīng)麟著，顧頡剛校點：《四部正訛》，辨?zhèn)螀部唬瑯闵绯霭?926年版，第3頁。

[25]查濟民：《海寧查氏族譜》，中國書畫出版社2006 年版，第2149頁。

[26]（清）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204頁。

[28]羅時進：《清編〈全唐詩〉與重編〈全唐五代詩〉》，《古典文學知識》，1996年第4期。

[29]張元濟：《宋本杜工部集》，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 年版，第344頁。

[30]莫礪鋒：《論宋人?？倍旁姷某删图坝绊憽?，《杜甫研究學刊》2005年第3期。

[31]孫微：《論杜詩?？笔飞系摹耙砸飧淖帧爆F(xiàn)象—以宋代杜詩?？睘橹行摹罚栋不沾髮W學報》2013年第3期。

[35]孫微、張震英：《論清代杜詩學對后世的啟迪》，《廣西大學學報》2006年第1期。

[36]洪業(yè)：《杜詩引得·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69頁。

[38]（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三十三，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132頁。

[39]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康熙起居注》第一冊，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97頁。

[40]（清）《圣祖實錄（一）》卷四十三，《清實錄》第四冊，中華書局1985年影印版，第572頁。

[41]王彬：《清代禁書總述》，中國書店1999 年版，第147 頁、第34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