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一片風情迥異的土地。

超過50%的森林覆蓋率，將這里妝點成長江上游一塊碧色翡翠。這里歷史深邃、物產(chǎn)豐饒，有巾幗英雄秦良玉故里的傳說，還有“中國黃連之鄉(xiāng)”“中國辣椒之鄉(xiāng)”“中國最大莼菜生產(chǎn)基地”等美譽。這里交融生活著漢族、土家族、苗族、獨龍族等20多個民族，摔碗酒豪放、啰兒調(diào)悠揚，一曲經(jīng)典民歌《太陽出來喜洋洋》唱得風輕云醉、山高水長。

這里，是位于重慶市東北部的石柱土家族自治縣。這里山川雄奇，碧水湯湯。這里的人們，既有山的剛勇堅韌，又有水的柔軟澄澈。行走石柱，如同行走于一幅壯美多姿的山水人文畫卷。然而，就在這個夏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殺戮，給這片美麗的土地涂上了一抹悲愴的血色……

2021年7月21日。清晨的濱河公園，一彎碧水倒映著兩岸青山，路旁綠樹成蔭，鳥兒于花間啾啁，空氣清新甜潤。石柱縣公安局政治處副主任鄧敏正沿河慢跑。

一個身著熒光綠色短衣短褲的中年男子從對面跑來。他板寸頭，中等個，身姿矯健，步履輕盈?！爸谐桑?！”鄧敏笑著招呼。

跑步男子名叫馮中成，石柱縣局交巡警大隊車管所民警，石柱縣馬拉松協(xié)會會員，也是市局警跑團成員。他與鄧敏是同事也是“跑友”，兩個人還一起參加過馬拉松。

“早哦！”滿頭熱汗的馮中成咧嘴一笑。由于常年堅持鍛煉，53歲的他身材健美挺拔，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

寒暄幾句后，兩人又邁開步子，各自消失在對方視線中。

鄧敏萬萬沒想到，這次碰面，竟是她最后一次見到馮中成。

上午近11點，正在辦公室忙著處理各種文件的鄧敏突然接到縣局指揮中心電話：“馮中成在車管所被人捅傷，正在縣中醫(yī)院搶救！”

“什么？”鄧敏一驚，放下工作便趕往醫(yī)院?？h局政委姚建龍等人也趕了過去。同時，正向分管局領(lǐng)導匯報一個專案的縣局刑偵大隊掃黑辦副中隊長譚江等人與特警大隊、技偵大隊民警火速趕往案發(fā)現(xiàn)場。

縣中醫(yī)院。手術(shù)室內(nèi)外一片忙碌，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一大群民警守在過道上，神色焦灼中透著激憤，幾名女警面帶淚痕，顯然還未從剛才的應激狀態(tài)中緩過勁兒來。

根據(jù)多名民警、輔警與群眾敘述，案件經(jīng)過漸漸明晰……

這天周三，車管所特別繁忙。早上一開門，前來辦理業(yè)務(wù)的群眾便涌入查驗大廳和服務(wù)大廳。除日常業(yè)務(wù)辦理，每周三正逢全縣摩托車駕駛員集中考試時間，加上出租車公司的二十幾輛出租車也來年審，兩個大廳都是排隊的群眾，門前空壩上停滿車輛，幾名窗口民警、輔警忙得不可開交。

上午約莫10點半，一個身形微胖的青年男子突然慌慌張張跑入服務(wù)大廳，緊接著一下癱坐在地。年輕女警馮妍和輔警劉海霞起初以為男子中暑，近前一看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血。就在這時，一陣驚恐的喧嘩從外面?zhèn)鱽恚骸皻⑷死玻　?/p>

院壩上，一個30多歲的男子手執(zhí)利器狠命打砸停放的出租車，又瘋狂地四處亂跑，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目標。驚恐的群眾紛紛躲藏呼救，現(xiàn)場一片混亂。

不好，有人行兇！

緊急時刻，正在服務(wù)大廳幫助群眾網(wǎng)上辦理駕駛證的馮中成迅速反應過來，一邊讓同事安撫和救治地上的男子，一邊沖出大廳尋找兇手：“誰在行兇？”

兇手就混在人群中，離馮中成只有一兩米的距離。而且兇手將刀藏于手中，不注意的話很難發(fā)現(xiàn)。就在馮中成觀察周邊之際，兇手突然前躥兩步，揮刀刺中了他的腹部！

馮中成竭力想穩(wěn)住身體。他踉蹌著向前挪了幾步，伸出手扶住大廳的玻璃門。鮮血從傷口涌出，將天藍色警服洇染出一團團腥紅。他的身體無力地癱倒在地，紅潤的臉色瞬間煞白。玻璃門上，幾只凌亂的血手印觸目驚心。

最終，民警們合力將兇手制服。民警崔嵬、鄧兵也不同程度受傷。整個過程僅僅幾分鐘。

“快救人！”民警、輔警與群眾抬著傷者往馬路對面的中醫(yī)院狂奔。幾個過路民工見狀，沖上前合力推倒了道路中間的護欄，讓傷者迅速被抬過馬路……

事后，經(jīng)專案組調(diào)查證實，兇手李某系當?shù)厝耍谑軅凶雨惸辰?jīng)營的出租車公司當駕駛員。李某因身體原因自動離職，近期又想重返公司，公司因滿員拒絕了他。李某認為陳某斷其財路，頓生報復惡念，在打聽到當天陳某去車管所辦理業(yè)務(wù)的消息后，他身藏一長一短兩把匕首竄到車管所，先打砸出租車，隨后持刀追殺陳某。身著警服的馮中成一聲喝問，李某以為自己被警察發(fā)現(xiàn)，于是殺紅了眼的他對馮中成下了毒手。兇手捅人的那把長匕首，刀尖上挑，刀身足有23厘米長……

“成哥是為了救群眾和戰(zhàn)友才站出來的！他這一刀是替我們擋的??！”驚魂未定的馮妍嗚嗚大哭。

經(jīng)醫(yī)院全力急救，民警崔嵬、鄧兵，群眾陳某均脫離危險。而馮中成因腹主動脈、肝臟破裂引起大出血，再也沒能醒來。

馮中成的妻子馬建春急急趕來，她“砰砰砰”拼命拍打手術(shù)室的門，瘋了似地哭喊：“中成！我要見中成！中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喊聲撕心裂肺。然而她的丈夫再也聽不見了。在場的所有人心如刀絞，悲淚長流。

二

得知馮中成犧牲的消息，石柱縣局所有民警在悲痛的同時也深感震驚。誰能料到，日常為群眾服務(wù)的窗口會發(fā)生惡性血案。常年堅持跑步鍛煉的馮中成身體素質(zhì)極好，反應相當敏捷，他怎么可能遭遇不測？然而，在了解事件的過程和前因后果后，大家又覺得這一切其實并不意外——危急關(guān)頭，馮中成決不會袖手旁觀！在群眾生命財產(chǎn)遭遇侵害之際，馮中成一定會站出來！

1991年畢業(yè)于四川省人民警察學校的馮中成，入警不久就主動申請到邊遠的石柱縣局馬武派出所工作。派出所地處農(nóng)村，轄區(qū)廣闊，條件艱苦，當時一輛車都沒有，民警下鄉(xiāng)工作全靠一雙腳，入戶走訪、調(diào)查辦案、消防宣傳、了解群眾困難需求……走到轄區(qū)最遠的洗新鄉(xiāng)得5個多小時。一個帆布挎包、一只水壺、一把手電筒、一支筆和一個本，年輕的馮中成熱天一身汗、雨天一腿泥，餓了啃饅頭、渴了喝涼水，將一身橄欖綠融入這蒼茫大山。

在馬武那些年，馮中成熟悉從所里到農(nóng)家的每條土路，熟悉山間一草一木，熟悉每個村落院壩，熟悉田間地頭每一張淳樸的面孔。他連村民們哪家大門朝哪面開、哪家有幾畝田地、哪家有幾口人、哪家有什么困難都了然于胸。而他自己四十幾公里外的家，卻一兩個月甚至兩三個月才能回去一趟。除了交通不便，最主要的是工作忙。每次下鄉(xiāng)，總有許多群眾需要辦事辦證，還有人托他帶這帶那，他一件件記在本上帶回所里，辦好了就逐一送到群眾手中。在大山深處，在那些憨厚的鄉(xiāng)親們眼里，一身橄欖綠警服的他既是馮公安又像小兄弟，他們總是眼巴巴地盼著他的到來。

2000年，馮中成被調(diào)往縣局交巡警大隊新組建的龍沙公巡中隊任副中隊長，這一干又是8年。龍沙轄區(qū)海拔1300～1400米，每到冬季必定下雪，下雪必定路面結(jié)冰，當?shù)厝朔Q此路況叫“桐油凝”，意思是公路跟抹了桐油似的，滑得站不住腳。雨雪天，馮中成特別忙碌，每天帶人開車路巡，發(fā)現(xiàn)隱患立即處理。

2011年1月，馮中成照常帶著3名輔警沿途路巡。“桐油凝”道路格外濕滑，就算車輪裝了防滑鏈也絲毫不敢大意。綿綿雨雪中，警車以低于20碼的車速小心行進著。

突然，前方大約20米處，一輛放空的大貨車從斜坡上倒退著下滑，且下滑速度漸漸加快。道路一側(cè)便是十幾米高的懸崖。不好！大貨車沒裝防滑鏈，顯然打滑失控。一旦翻下懸崖，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下去！都下去！”馮中成當機立斷，喝令三人下車，隨后發(fā)動警車迎著一路下滑的大貨車駛?cè)ィ　斑恕币宦?，大貨車被警車頂住，僵持了一下，終于停了下來！半晌，司機哆嗦著下車，臉色煞白語不成句，旁邊3個輔警也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2012年大年初一凌晨兩點，中隊接報警，一名司機駕車帶著家人回家過年，途中快沒油了，便駛?cè)肜渌?wù)區(qū)準備加油，沒曾想服務(wù)區(qū)停電無法加油。

司機多方求援卻無人理會?？照{(diào)沒法開，走也走不了，眼看車上的七旬老人和3歲孩子凍得蜷成一團，心急如焚的司機抱著最后一線希望報了警。

“別急，我們很快就來！”馮中成立即打電話四處聯(lián)系，打了十幾個電話，終于在一家摩托車店里尋到了汽油。之后，趕到店里取了油，冒著雪上路了。

深夜，氣溫已降至零下十幾度。雪片在漆黑的夜空中打著旋，又無聲地跌落在結(jié)冰的道路上?？恐恢嚐粽彰?，警車緩緩行駛幾十公里后終于到達服務(wù)區(qū)。當看到那束刺破暗夜的燈光，司機如同見了救星。他忙不迭跳下車，一把握住馮中成的手，鼻涕眼淚一齊冒出來?！皼]事沒事，兄弟，你開慢點，一路平安啊！”目送司機一家遠去，已是凌晨4點。

2016年春節(jié)前一個凌晨，一場大雪導致G50滬渝高速石柱段封閉，多輛返鄉(xiāng)過年的車輛被困。接報警后，馮中成立即帶著幾個輔警，裝上融雪劑、防滑鏈和食物趕過去。

黑黢黢的路上橫七豎八擺滿車輛，車輪大多沒裝防滑鏈，有的直接打滑歪在路邊。又凍又餓的司機與乘客已經(jīng)焦灼得有些躁動。

“大家不要急，聽指揮，一個一個來！”馮中成帶隊在結(jié)冰的路上跑來跑去，撒融雪劑、逐車裝防滑鏈、幫著發(fā)動車輛，還一邊發(fā)放食物一邊安撫大家。寒風呼嘯，大雪紛飛，連續(xù)奔忙3個多小時后，他們終于將全部受困車輛帶到了安全路段。

忙完了，天也快亮了。幾個人這才發(fā)覺手腳已經(jīng)凍僵，眉毛上掛了一層冰碴，渾身疲憊得幾近虛脫。

類似的救援有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勇氣、體力、耐力、經(jīng)驗的角力。對此，馮中成從無怨言：“群眾有困難找警察，這是信任我們，我們不能辜負大家?！庇捎邶埳持嘘牭缆方煌ò踩婪兜轿?，那些年從未因為惡劣天氣導致重大交通事故。

“別看馮隊話不多，樣子很古瞋（方言即嚴肅），但人特別實在，對群眾、對我們真的好！”說起與馮中成在龍沙中隊共事的那8年，輔警余建華屢屢紅了眼眶。很長一段時間，中隊就馮中成一個民警，幾個輔警天天跟著他，馮中成待他們既像教官又像兄長，外出工作時總是教他們查車如何站位，如何保證自身安全;工作晚誤了飯點，馮中成自掏腰包請他們吃熱飯熱菜，從不讓工資微薄的他們掏一分錢……

讓余建華印象深刻的還有一件事。他覺得，把這件事與7月21日發(fā)生的事聯(lián)系到起來，就能看出馮中成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決不是一時沖動。那年，馮中成帶余建華到鎮(zhèn)上處理一起交通事故。兩人正在現(xiàn)場忙碌，余建華忽然看見大約20米開外有兩撥年輕人提著鋼管和刀具，一場械斗一觸即發(fā)。余建華一數(shù)，足有一二十個人。

“馮隊，那邊有人打架！”正在專心勘查的馮中成一聽：“哪里？”余建華有點遲疑：“這事好像不歸我們管……”馮中成果斷地令余建華守好現(xiàn)場，隨后大步?jīng)_過去喝令：“住手！”

不知是被突然冒出的警服嚇住了，還是被馮中成一身正氣鎮(zhèn)住了，兩撥人愣了幾秒后迅速作鳥獸散?！叭f一那些人真的動手呢？對方可提著鐵家伙啊……”事后，余建華心有余悸但也真心佩服，“身為警察，他就是有這個氣場，遇見危險就站出來！”

三

從警30年，黨齡20年。馮中成先后在4個派出所、交巡警大隊下屬的2個公巡中隊工作過，榮立個人三等功一次、獲個人嘉獎12次。隨著工作部門幾經(jīng)變換，“小馮”漸漸變成了“老馮”，但有幾點始終沒變：一是長跑，還是天天跑，從不間斷，風雨無阻。在他看來，當警察就要跑得過、打得贏，自己體能都不行，怎么保護群眾。二是學法律，有時間就學，不但自學還報網(wǎng)課學。這兩年，他先后通過了司法考試，拿到了律師執(zhí)法資格證。同時，通過了兩項高難度考試，在整個石柱縣局400多名民警中，算上他一共只有4個。

“成哥精通公安業(yè)務(wù)知識，每次我們爭論法律問題，從來都是我輸。他一見我有些惱了，便憨笑著擺擺手‘哎哎，不說啦，不說啦。他對于法律法規(guī)的熟悉程度，讓人不得不服！”馮妍感嘆。

“他真喜歡學習。人家在旁邊聊天聊得火熱，他看書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有次我們外出執(zhí)勤，路上他打著手電都在看書。”車管所民警秦學峰說。

馮中成還有一個不變，就是倔。不是一般的倔，是水潑不進、雷打不動的倔。于是，有人私下送他綽號“馮鐵頭”。

“馮鐵頭”的“鐵”，就是認死理，一根筋。切換成方言就是“鐵腦殼”，即不懂變通和圓融。

馮中成的“鐵”，從青少年時代便“初露崢嶸”。他的高中同班同學馬慶回憶說，當年，他和幾個縣城的同學貪玩，而來自農(nóng)村的馮中成學習特別用功。馬慶幾個自習時喜歡扎堆神吹，吹得眉飛色舞忘乎所以。一天上自習，他們又在說笑神聊，這時，馮中成神色鄭重地走過來，顯然是憋了很久，他滿臉通紅地批評道：“你們不要老是這么大聲吹牛，會影響其他同學學習的嘛！”

馬慶幾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應對這個“說話直杠杠”的同學。起初，他們并不太喜歡這個“愛較真”的家伙，但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馮中成其實是個很敞亮的人，對人從不暗里說小話、使絆子，有意見直截了當當面提;如果誰做作業(yè)遇到問題去問他，他從不借口推脫或不耐煩，總是熱情耐心地給予解答;有時大家為小事爭執(zhí)幾句，他也從不記仇，遇事該幫忙還照樣幫忙。

“他一點心機都沒有，不會花言巧語，更不會投機取巧，而且非常善良正直，是個值得信賴的人！”馬慶與馮中成成了好朋友，這份友情一直延續(xù)到如今?！斑@個犟拐拐遇事不懂彎彎繞，偏偏又干執(zhí)法這一行，搞不好就容易得罪人。我都勸他遇事別那么認真，但他硬是不聽?。　?/p>

事實如此。這些年，馮中成的“鐵”一直沒變過。

馮中成在馬武派出所時，一天，他現(xiàn)場查獲一輛超載農(nóng)用四輪車，扣留了司機的駕駛證。不一會有朋友找來：“中成啊，那司機是我親戚，放一馬噻?！睂Ψ皆捯粑绰?，馮中成硬邦邦地回答：“橋歸橋路歸路，一碼歸一碼，這個口子我不能開。”磨到后來無效，朋友的親戚依法罰款300元。

一次，馮中成在路面執(zhí)法時查獲了一輛非法營運的面包車。又有熟人打招呼：“關(guān)照一下噻？熟人熟識的?！薄斑@種事情莫找我，自己教育好你朋友。”最后，駕駛?cè)吮恍姓辛?天。

有一年，馮中成所在的派出所查處了一起聚眾賭博案，違法嫌疑人中有幾個鄉(xiāng)干部和馮中成十分熟稔，便趕緊找他幫忙“活動活動”，結(jié)果碰一鼻子灰，該被處理的一個都沒落。

馮中成調(diào)到車管所后，他家一個從事貨運的親戚想多拉貨多賺錢，就私自加裝了貨廂擋板，讓他在車輛審驗時睜只眼閉只眼。“法律面前一碗水端平！我?guī)湍恪_后門，群眾怎么看？”親戚氣得不行：“不就是你隨手的事嗎？沒見過你恁個六親不認的！”

……

類似事情很多，一些人大惑不解甚至冷嘲熱諷：“都是人情社會，他圖個啥子嘛，想當官？不也沒當上官嗎？”“他恁個講原則，啷個沒穿到白襯衫呢？”“傻的，鐵腦殼！”

盡管馮中成執(zhí)法不近人情，但那些不理解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為人正派、個性耿直，待人處事真誠不摻“假水”，對待群眾更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細致周到。

在馬武期間，1998年前后，一場暴雨引發(fā)洪災，低洼鄉(xiāng)村被淹，全所民警都趕去搶險。河邊老街上，一個獨居老人被洪水困在屋里，情況十分危急。馮中成二話沒說，蹚過齊腰深的洪水，將老人背了出來。

一次在外辦理一個交通肇事案，問完證人筆錄后已過了飯點。馮中成自己掏錢讓輔警給群眾買面條吃，吃完后又安排人開車送他們回家。

平時在外工作，看到路上有老人小孩，他總是停車詢問，如無緊急公務(wù)，他會盡可能送他們回家。行至學校附近，他會放慢車速。逢下雨天，他也減速行駛，以免雨水濺到群眾身上。“這些雖是小事，但也不能大意，我們開著警車就要注意形象！”他總是這么說。

調(diào)到車管所后，馮中成的工作任務(wù)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幫助群眾學會使用“交通管理12123”APP。這是全市推行的一項便民措施，以前許多必須跑一趟甚至兩三趟的業(yè)務(wù)，現(xiàn)在群眾只要動動手指就能一鍵搞定。然而，對于偏遠地區(qū)文化程度較低的群眾來說，他們寧可多跑幾趟也不愿上網(wǎng)“折騰”：“這東西我學不會，不搞！”

馮中成也算老同志了，網(wǎng)絡(luò)應用對于他這個年齡的人也是新課題。他邊摸索邊向年輕同事請教，很快就學會并熟練運用。本來所里在大廳給他安排了一個窗口，但他覺得隔著柜臺不便與群眾交流，干脆把辦公桌搬到了服務(wù)大廳門口。群眾來辦事，一到門口，馮中成就會主動詢問：“老鄉(xiāng)你來辦啥業(yè)務(wù)？身份證、駕駛證這些帶齊了嗎？”“哦，你應該到左邊這個窗口辦……”他一樣一樣給群眾講解清楚，絕不會讓對方多跑冤枉路。群眾不懂如何下載使用“交通管理12123”APP，他就手把手地教;有老人完全不會操作，他就直接幫他們下載安裝，再一步步教會他們使用。辦證需要照相，群眾夏季多穿淺色衣服，經(jīng)常導致照片上傳失敗，馮中成就把自己的深色警用T恤放在前臺讓群眾穿用，穿臟了他又洗干凈再放回原處。“石柱就我們一個車管所，大熱天群眾跑一趟辛苦呀，從黃水、馬武過來就更遠了，總不能讓人家為拍照專門去買衣服吧！”他說。

因外表粗獷、嗓門大而被輔警余建華戲稱為“武人”的馮中成，對待窗口群眾卻格外耐心細致——“上班早一點、下班晚一點、手腳勤一點、耐心多一點、工作細一點”，他自己總結(jié)出“五點”便民工作法，而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他是真的“鐵”。他的“鐵”，對于違法犯罪的人和事，那叫鐵面無私。對于需要幫助的群眾，那叫掏心掏肺、鐵血柔情。

四

馮中成并非“鐵板一塊”，他同樣有血有肉講感情。盡管執(zhí)法嚴格、堅持原則，但他的公道正直讓許多被處罰過的群眾漸漸理解了他，還和他成了朋友。

今年40歲的劉華從事摩托車銷售十幾年了。2015年的一天，劉華騎著摩托車外出跑業(yè)務(wù)，被正在路面執(zhí)勤的馮中成攔下：“你怎么騎車出行不戴頭盔呢？”

機靈的劉華趕緊套近乎：“出門急忘了戴，下次一定注意！哎，警官，我常年跑車管所辦業(yè)務(wù)，你們同事某某某都和我熟，請多多關(guān)照高抬貴手哈……”馮中成一皺眉：“對嘛，你做這個工作就更該知法守法啊，你都帶頭違反交規(guī)，那怎么正面引導你的客戶呢？”任憑劉華磨破嘴皮，最終還是乖乖接受了處罰。

半年后一個傍晚，劉華又騎摩托車外出，途中為避讓行人，摩托車一頭撞上了路邊花壇。萬幸，這次他戴了頭盔。他從地上吃力地爬起，擦破的皮膚火辣辣地痛?？粗^盔上碰掉的一大塊漆，他一陣后怕：媽呀，要是沒戴頭盔，今天會不會就交代在這里了？那個馮警官處罰得對頭，人家真是為我們的安全著想?。?/p>

幾年過去。一天，又來車管所辦業(yè)務(wù)的劉華看見了馮中成。他正頭挨頭、手把手地給一位老人講解如何網(wǎng)上辦證。心里早沒了芥蒂的劉華調(diào)侃：“馮警官，你把桌子搬門口來，是不是不讓我們進去辦業(yè)務(wù)哦？”馮中成抬頭笑道：“嘿，就是為了方便你們來辦事嘛！”

兩人慢慢熟了。劉華也學會了使用“交通管理12123”APP?！斑@個真方便！輸入車牌就能查違章、交罰款，還適時提示車主年審、買保險……也是他教我的！每次我去大廳，他要么在耐心地幫群眾辦證，要么在主動給群眾解答疑問?？上?，再也看不到他了……”

案發(fā)當時，劉華正在查驗大廳辦業(yè)務(wù)。他聞聲跑到幾十米外的服務(wù)大廳時，發(fā)現(xiàn)馮中成已經(jīng)被刺傷倒下，兇手就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站在離劉華兩米的地方。目睹民警崔嵬也被刺傷倒地，劉華又憤怒又害怕，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民警合力控制了兇手，他才猛醒過來，顫聲高喊“救人??！救人！”與眾人合力抬起受傷的民警……

“當時那情景太可怕了！這種時候馮警官敢于挺身而出，我敬佩這樣的民警！”在殯儀館，劉華看到許多百姓包括馬武從四面八方趕來，大家哭著念叨馮警官的好，訴說著他熱心幫他們辦的一樁樁事：“啷個好人命不長嘛，老天爺你不開眼吶……”

如今，看到窗口民警忙不過來，劉華總會幫著招呼群眾：“爺爺你到幾號窗口呀？”“大姐你證件都帶齊了嗎？”最近，他還加入了交通安全宣傳隊，經(jīng)常義務(wù)給群眾宣傳交通安全常識。

“人啊，還是不能只顧自己，要多做好事善事?！眲⑷A說，是馮中成潛移默化影響了他。

“70后”周厚勇離異后獨自帶著小孩，一直沒找到固定工作。一段時間，他情緒低落，感覺人生飄忽沒有方向。

2020年春，周厚勇認識了馮中成?！榜T警官一點架子都沒有，對人很實誠?！瘪T中成聽說周厚勇喜歡鍛煉，就建議他練長跑。周厚勇?lián)呐懿幌聛?，馮中成便熱情地鼓勵他：“我?guī)闩埽　?/p>

馮中成說到做到。次日清晨4點，兩人開始結(jié)伴長跑。最初周厚勇不懂技巧，才跑幾百米便氣喘吁吁。遠遠跑在前面的馮中成立即返回帶著他慢慢跑，還耐心給他講解如何科學分配體力。

一個月、兩個月……周厚勇以前練過冬泳，體力本就不錯，練習得法，自然進步神速，從500米、5公里、10公里……他越跑越遠，越跑越快。一起跑步時，馮中成從不談具體工作，但經(jīng)常提到自己的職業(yè)，總說當警察就該對老百姓好，還說為人要真誠，不能虛偽，這讓周厚勇很感慨：“這師傅，耿直、正派，長跑又那么專業(yè)，我認定他了！”

2020年深秋。一個凌晨，酣睡中的周厚勇突然被電話吵醒：“來陪我跑步吧！”

“師傅，現(xiàn)在才3點喲？”

“高興得睡不著，快來喲！”

一見面，馮中成就興奮地告訴周厚勇，他通過了高級執(zhí)法資格考試！

周厚勇并不懂啥“高級考試”，反正師傅高興他就跟著開心。那天，他倆又跑了好幾十公里，直到天光大亮。

“跑起來能忘掉所有煩心事！”馮中成常說。而今，周厚勇也養(yǎng)成了一天不跑就不自在的習慣，還參加了鐵人三項賽：“師傅改變了我，讓我也在長跑中找到了快樂與自信！”

那天，正在千野草場幫朋友照看生意的周厚勇得知馮中成的噩耗后，立即驅(qū)車往回趕，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他開一路哭一路，一直哭到殯儀館。他兩眼紅腫臂戴黑紗，沉默地守了兩天兩夜。出殯那天，場面之隆重，送行者之多，他一輩子都沒見過。周厚勇傷心難過，也為自己是馮中成的徒弟而自豪。“戴黑紗的是親人，師傅就是我的親人。他走了，我要繼續(xù)跑下去。因為他說過，人生就要堅持，有困難也不放棄！”

人們以不同方式緬懷這位普通警察。那天中午，正在飯店接待客戶的馬慶接到電話后當場淚奔。“一周前，中成還帶著妻子請同學們吃飯啊！本是5月過生日的他笑哈哈地說，前一陣太忙了，這算補請大家哈！那餐飯，大家邊吃邊聊十分盡興，誰知才幾天，就天人兩隔！”

深夜，在殯儀館守夜的同學們流著淚為馮中成敬上一杯酒：“中成啊，你一生默默無聞，想不到竟以這種方式成為萬人敬仰的英雄！可是我們不要你當英雄，我們只想看到活生生的你！”“你看，你的領(lǐng)導、你的戰(zhàn)友，還有那么多群眾都來送你了……”

回去后，一股沖動在馬慶心中洶涌激蕩。多才多藝的馬慶會譜曲，會填詞，還會唱歌。想起讀書時，看著馬慶彈吉它，馮中成滿眼欽羨：“嘿，有文藝細胞就是好！”想起工作后，馮中成經(jīng)常與他一杯清茶分享快樂與憂愁;想起被跑友們譽為“耐力王”的馮中成一身短打跑成一股旋風的英姿……馬慶淚流滿面。很快，一首飽含緬懷之情的《我們的英雄兄弟》噴薄而出——

……

忠誠

是你對黨徽警徽的承諾

中成

是你閃亮的名字

忠誠

是你對人民群眾的守護

……

賽場上矯健身影

定格成相片的傳奇

曾經(jīng)是那么英俊的你

突然成為萬眾緬懷追憶

我不敢相信你已真正離去

我只想你永遠作我們的兄弟

……

五

馬建春無法走出悲傷。都說歲月如梭，但于她而言，時光過于漫長。

家人擔心，時時找她聚聚。若在往常，一大家子人有說有笑，馬建春會高高興興下廚房。如今，她變得少言寡語，老是坐著發(fā)呆。沒了馮中成與她分享一粥一飯，吃不吃、吃什么還重要嗎？

丈夫走了，思念、苦澀與孤寂，一股腦留給了她。獨生女心言22歲，剛剛大學畢業(yè)，現(xiàn)在重慶準備考研。馬建春獨自待在家里，悶極了就去街上、小區(qū)里走走。走著走著，她心里突然像被刀子狠狠剜一下，難受得眼淚嘩嘩。那條路，是他倆買菜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那個穿藍色T恤跑步的背影和他好像;那輛黑色摩托車，乍一看跟他生前騎了多年的舊摩托一樣;眼前這碗綠豆面油辣子紅艷艷，那是他以前喜歡吃的早餐……熱烘烘的記憶那么多，一起生活的痕跡那么深，她如何避得開、逃得掉？

馬建春老愛翻照片，看著看著，一抹笑意掛上嘴角，眼里卻是淚光盈盈。這張老照片上的丈夫好年輕，橄欖色冬季警服，風紀扣扣得規(guī)矩，就像他的性情，嚴肅得有點木訥，讓他說句漂亮話比登天還難。

國字臉，濃眉大眼。照片上的他笑容靦腆，讓馬建春又憶起26年前那個圣誕節(jié)。在熱心人撮合下，清秀嬌小的土家姑娘與一身警服的漢族小伙見了面，他就是那樣靦腆地笑。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特別愛穿警服。一樣淳樸內(nèi)向的他們不懂啥叫一見鐘情，但她第一眼就認定他“特別正直，讓人覺得好有安全感”。不善言辭的馮中成工作忙，兩人見面不多，但只要忙完了，多晚他都要跑去馬建春的家見見她，哪怕深更半夜刮風下雪?！斑诉诉恕保宦犘⌒囊硪淼那瞄T聲，馬建春的爸媽便會心一笑：“這莽子（愣頭愣腦的意思，但含親昵之意）又來了！”

一天，馮中成扭扭捏捏送給馬建春一張6寸彩照，拍的是他下鄉(xiāng)時路過的鷹嘴巖。這倒無甚特別，特別的是照片背后那排鋼筆字——馮中成贈媳婦馬建春?！班拧€有這個也給你。以后工資都給你?！彼t著臉把一本存折塞給她。折子上那數(shù)字單薄得有點寒磣，但這是他的全部。

不會哄人的莽子，這就算是求婚了么？馬建春偷偷笑了。

一年后的圣誕節(jié)，他娶了她。

那時，他在馬武。居家過日子，油鹽柴米是繞不開的話題。心言出生后經(jīng)常生病，抱著女兒跑醫(yī)院的，總是馬建春和母親。他好不容易回來了，身心疲憊的馬建春忍不住抱怨：“人家當兵還有探親假，你呢？一個月回不來兩次……”他只是笑笑，抓起拖把把地板拖得錚亮。一次，女兒又發(fā)燒，剛好他在家，就帶女兒去醫(yī)院。醫(yī)院護士一針扎偏，又扎了第二針。他守在旁邊沒說話，但心疼得直翻白眼。

心言的大姨爹劉代偉也是警察。那些年，馮中成老忙工作，經(jīng)常不在家，細心的大姨爹不時幫忙照顧心言。心言慢慢長大了，有時馮中成回家關(guān)心她的學習，青春叛逆期的少女便拿大姨爹來說事：“哦，你還曉得關(guān)心我學習呀？恁個多年你管過我好多嘛？你看看大姨爹啷個關(guān)心自家娃兒的！”馮中成啞口無言，一臉失落。

他想彌補虧欠女兒的。只要心言喜歡吃的，他買來一堆，恨不得喂她全吃掉;只要心言生活上有需要，他從來都不吝嗇錢。他還時常送她禮物：陀螺、玩具槍、望遠鏡，還有《孫子兵法》……“爸爸，你啷個凈送我男娃兒的東西喲？”心言哭笑不得。馮中成認真地說：“幺兒，爸爸不希望你嬌生慣養(yǎng)，想你像男娃兒一樣勇敢堅強?！?/p>

“喲，爸爸又給你‘送禮呀！”馬建春佯裝不滿。他總是給她說：“工資卡都給你了嘛，喜歡啥自己買就好。”唯一一次“破例”是2011年春節(jié)，恰逢馬建春生日，正在上班的他托花店的熟人送給她一束鮮花。馬建春簡直不敢相信，正上小學的心言說話更逗：“??？爸爸居然還會送花？！花花好貴喲，不如給我買糖吃！”

再好的夫妻也難免拌嘴，他倆也不例外。她一向叫他“中成”，他平常喚她豬（她屬豬），也喊“建春”，吵架時直呼“馬建春”，但笨嘴拙舌的馮中成永遠都是輸家，總是氣急敗壞吼一句“不說了，不說了”，便獨自去一邊生悶氣去了。

只一小會他便消了氣，但決不肯直接“下矮樁”。他求和的方式通常是溜出去，提回一袋她愛吃的水果，悶聲放在茶幾上，然后故作淡定地瞄她一眼。馬建春暗笑，坐下自顧自剝水果吃，算是給他一個臺階下。“他呀，就那犟脾氣，我才不和他計較哦！”

馮中成還有個癖好：出個門遇到街坊鄰居，他老問人家“你是哪里人啊”“你家住哪啊”。馬建春尷尬得丟給他無數(shù)白眼：你職業(yè)病吧？說也奇怪，人家不但愿意回答他，還一起聊得火熱：“兄弟，你馬武人啊？村頭王大伯，我在派出所那陣熟得很，治安積極分子呢！”“哦，老哥你以前是馬武派出所的啊？我老挑就是二組的何三嘛！哈哈哈，好久喊他過縣城來找你喝酒！”

幾年前，馮中成調(diào)去車管所，一家人終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除了不會做飯，他什么都做。每天下班回家，他一進門就大著嗓門嚷嚷：“我回來啦——我回來啦！”一定要嚷得有人應聲了才作罷。馬建春笑他“就像仔仔回家給爸媽報到似的”。他中午在單位食堂吃飯，一定要打個電話給她：“你在做啥子喲？”“今天做了啥子好吃的？”天天如此。有時馬建春正在廚房忙碌：“好啦好啦，一手油呢！天天都是這幾句……”

讓馬建春特別難過的是，丈夫一生沒享過啥福。他對自己吝嗇，渾身找不到一件值錢的東西。劉代偉說：“我有個用了多年的帆布包，到處磨起毛邊，想扔掉買新的，他馬上拿去用了?！笨墒撬麍缶W(wǎng)課學法律，一交學費就是兩萬塊，眼都不眨一下。

馮中成犧牲后，劉代偉上他家?guī)兔η謇磉z物。衣服沒幾件，簡陋的書柜里滿是他愛看的書：《2017年國家司法考試輔導用書》《最新交通事故疑難案件裁判標準與實務(wù)解析》《公安機關(guān)執(zhí)法細則釋義》《民法典》《中華上下五千年》《魯迅散文雜文精品鑒賞》……他們找出了他在石柱縣圖書館辦的讀者卡、中國警官馬拉松俱樂部印有“重慶·中國警察”的藍白短袖T恤、2016年石柱縣馬拉松協(xié)會頒發(fā)的“最勤奮獎”獎狀、四五張義務(wù)獻血證……他一直在默默獻血，連馬建春都不知道。

一雙跑鞋靜靜躺在客廳，腳頭裂口大張。“中成舍不得丟，說天晴還能穿?！眲⒋鷤タ蘖?，馬建春哭了：“中成一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這樣走了，一想起我就難受?！?/p>

聽說縣局要收集遺物，母女倆說啥都不干，心言更是哭得厲害：“不要拿我爸爸的東西！我想他了還能看看?！眲⒋鷤ブ缓脦椭龉ぷ?，告訴她倆，縣局要建馮中成事跡陳列館，是為了讓更多人記住他、緬懷他，學習他的精神。陳列館就設(shè)在車管所，想他了隨時都能去看……馬建春含淚默許。好說歹說，心言也點頭了。

心言是被大姨爹一句話打動的：“讓更多人記住他、緬懷他?！彼嘈牛拇_很多人記住了他，也會有更多人記住他。那短短幾天，淚眼模糊的她看到了很多，特別是出殯那天，許多人從四面八方涌來。爸爸的靈柩上覆蓋著國旗。8名年輕警察緩緩抬起靈柩，送行隊列足足從殯儀館綿延到十幾里外的墓地。人們高舉黑白橫幅，含淚高喊“英雄一路走好”，盡管多數(shù)人心言都不認識，但她年輕的心的確被深深震撼?！鞍职种皇莻€普通民警，卻有這么多人趕來送他，懷念他，爸爸啊，女兒終于知道了你是多么值得崇敬?！?/p>

那天，鄧敏也在送別隊伍中。她看到了縣局全體班子成員與民警，他們神情肅穆凄愴，莊嚴地對著靈柩敬禮。她看到了專程趕來的市局警跑團成員，他們特意穿上了印著“重慶·中國警察”字樣的T恤，與馮中成家中那件藍白短袖T恤一模一樣。她看到了馮中成當年在四川省人民警察學校的同學們，她看到了父老鄉(xiāng)親從各鄉(xiāng)各鎮(zhèn)絡(luò)繹趕來。她看到了馬慶、劉華、周厚勇，看到了社區(qū)干部、小學生、拄著拐杖的老人……

“英雄，你一路走好！”人群悲呼，汽車鳴笛，聲如洪流，震顫心靈，響徹云霄。7月的炎炎烈日之下，人們?nèi)螒{汗與淚交織成濃得化不開的思念與崇敬……

這片沃土，生他、養(yǎng)他，給他希望、歡樂、憂愁。這片土地，令他無比熱愛并為之付出一生。而今，他以回歸大地的方式，繼續(xù)護衛(wèi)著這里的一草一木、這里的萬家燈火、這里的父老鄉(xiāng)親。就像《我們的英雄兄弟》唱的那樣——

……

忠誠

無愧黨徽警徽的培育

忠誠

無悔英勇的犧牲

忠誠

人民群眾將永遠銘記

中成

你是我們的兄弟

……

作者簡介：

程華，女，就職于重慶市公安局。中國作協(xié)會員，全國公安文聯(lián)會員，長期從事公安題材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作品刊于《四川文學》《美文》《滇池》《邊疆文學》《散文百家》《讀者》《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等。以時代楷模楊雪峰事跡為素材創(chuàng)作的報告文學《君自垂千古 吾猶戀一生》獲2018年度全國報紙副刊三等獎、第22屆重慶新聞獎一等獎;以退休刑警義務(wù)赴邊陲支教事跡為素材創(chuàng)作的報告文學《刑警與格?；ā帆@第24屆重慶新聞獎二等獎等。

責任編輯/孫燕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