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水群

一

文峰長得帥，做事精干，是宏遠公司的骨干。

夜里十一點多，文峰關(guān)掉電腦正打算睡覺，老板趙宏略突然打來電話，要他立刻趕到四季春大酒店。

酒店門口，趙老板對文峰說：“省城有宗大買賣，說好了明天早上八點簽訂合同，咱現(xiàn)在必須得往那兒趕！”

公司事情多，深更半夜出去是常事，文峰并不感到意外，從趙老板手里接過車鑰匙就向停車場走去。

文峰開車拉著趙老板匆匆上路。可剛上環(huán)城路，趙老板突然沖文峰說：“快找合適地方掉頭！我剛接到短信，前面4號橋發(fā)生交通事故，道路堵塞?！?/p>

為了繞過4號橋，文峰只得把車子拐上一條非常偏僻的鄉(xiāng)村土路。

趙老板喝了不少酒，上了車就打起了呼嚕。文峰駕車慢慢前行，可走著走著，車子突然熄了火，怎么都發(fā)動不起來。趙老板醒了，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咋不走了？”

“車拋錨啦！”文峰應(yīng)了一句繼續(xù)發(fā)動車子，可試了好幾次還是發(fā)動不起來。文峰正要再試，突然發(fā)現(xiàn)轎車沒油了。

這條路太偏僻，別說加油站，連過往的車輛都很少碰見。要是不能按時趕到省城，誤了簽合同這損失可就大了。趙老板急了，立刻撥打手機，想喊人開車來接他，可撥了幾次，手機一直沒有信號。趙老板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出了毛病，立刻要過文峰的手機再打，可今天這事真是邪乎，用文峰的手機也打不出去。就在趙老板正焦急之時，突然有一輛面包車路過，趙老板急忙攔下，談妥價錢就上了車，隨后轉(zhuǎn)身對文峰說：“我得趕緊往省城趕，這兒就交給你了！”說罷，面包車揚長而去。

趙老板走后，文峰可就抓瞎了，車子沒油，只能干耗著，等過路車。天太冷，文峰穿的衣服又很少，車子沒油，不能開暖風(fēng)，很快，轎車里面就和外面一樣冷了。文峰幻想著能有車輛路過，可自打趙老板搭乘那輛面包車走后，就一直再也沒有車輛來過。他想再打手機試試，找人幫忙，可一摸衣兜就傻了，剛才趙老板走得匆忙，把他的手機也帶走了。

時間已經(jīng)過了零點，天越來越冷。這樣在車里呆一夜，非被凍死不可。后來，文峰一咬牙，就下車向前跑去，打算到前面的村子里找個人家喊開門暖和一下。

文峰跑著跑著，突然看到前面出現(xiàn)了燈光。有燈光就有人家，有人家自己就不會挨凍了。文峰突然間看到了希望，一陣激動，就加快了腳步。

燈光越來越近?？傻扰艿胶蜔艄馄叫械奈恢煤蟀l(fā)現(xiàn)，這燈光離路還有一段距離。通向燈光的，是一條長滿荒草的路。文峰猶豫了一下，還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燈光跑去。

來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座小木板房，門前掛著一個牌子，上寫“月光飯店”四個大字，兩邊掛著兩個大燈籠。房子前的空地上滿是荒草，還長著一棵大柳樹。讓文峰欣慰的是，這么晚了，這地方又這么偏僻，可這飯店竟然還亮著燈沒有打烊。

“有人嗎？”文峰問了一聲。屋里立刻傳出一個年輕女子的應(yīng)答：“請進來！”

文峰挑簾進屋，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立刻起身相迎：“帥哥，一個人這是要到哪兒去?。績鰤牧税?？快暖和暖和……”年輕女子把文峰讓到火爐前坐下，隨即轉(zhuǎn)身進了里屋。

文峰被凍壞了，一邊烤火，一邊打量起了這個月光飯店。飯店不大，沖著門的是飯廳，就放著兩張小桌子和幾把椅子，旁邊是個里間屋子。

年輕女子泡好茶，一手執(zhí)杯，一手端著茶壺，裊裊婷婷走過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闭f著，就把茶壺和茶杯放到了文峰面前。文峰倒上一杯就喝，隨即贊嘆道：“這茶好香！”

年輕女子望著文峰嫣然一笑：“當(dāng)然，這是鬼茶！”文峰并未在意，隨即問：“你這兒都有啥飯？要不做一碗面吧?！?/p>

“好啊，稍等，馬上就好?！闭f罷，年輕女子轉(zhuǎn)身又進了里屋。過了一會兒，年輕女子端著一碗面出來了：“面好了，帥哥嘗嘗……”

這面很奇特，圓圓的，像餃子皮。文峰忍不住問：“這是啥面？”

年輕女子又是嫣然一笑：“保證好吃。這是我們月光飯店的特色小吃──鬼搟面！”

“鬼搟面？”文峰一驚。

文峰其實并不餓，只是想進來暖和一下，所以才要了一碗面。直到現(xiàn)在文峰才知道，原來這飯店就眼前這年輕女子一個人。文峰胡亂扒拉了幾口，抬起頭沖年輕女子喊：“買單?！彪S即就把一張百元鈔票遞了過去。女子也沒細看，一手接過百元大鈔，一手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幣就遞給了文峰：“給，找你零錢……”

文峰接錢的時候突然一驚，他無意間觸到女子的手，感到冰涼冰涼的。他接過這張紙幣就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差點兒沒被嚇?biāo)?，女子找給他的零票，竟是一張冥幣。更讓文峰驚駭?shù)氖牵藭r，年輕女子突然拿著那張百元大鈔舉起來嬌滴滴地說：“帥哥，你怎么給我假幣……”

年輕女子慢慢向文峰靠了過來，她身上的衣服薄如蟬翼……屋子四壁掛著四盞綠色的燈籠，整個屋子被照得綠蒙蒙的……直到此刻，文峰才意識到這個月光飯店有些怪異：這荒郊野外的，咋會有人開這么個飯店？遇到鬼了，眼前這年輕女子肯定是鬼……想到這兒，文峰頭皮發(fā)麻，渾身的汗毛立刻全豎了起來。

荒郊野外的飯店，閃耀著綠光的屋子，怪異的年輕女子以及她那冰涼冰涼的手，還有那鬼茶、鬼搟面以及冥幣……這一切的一切，終于讓文峰徹底崩潰了，他突然大叫一聲，嚇得轉(zhuǎn)身就跑，跑出屋子后，在荒草中被絆倒摔了一跤，把皮鞋跑丟了一只都沒顧上撿。

文峰一陣猛跑，總算又回到了車子跟前。鉆進車里，文峰鎖上車門，本能地掏出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就去發(fā)動車子……可當(dāng)他摁下啟動按鈕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車子沒油，是發(fā)動不起來的，但令他不可思議的是，車子竟然轟的一下發(fā)動起來了。

看著奇跡般升起的油表指針，文峰顧不上多想，駕駛著車子掉頭就跑……

二

回到家里，文峰整整病了兩天。他把那天的事情講給趙老板聽，趙老板也覺得那天的事情有些詭異，他說：“你說的什么月光飯店，我沒有在場，可以不信，但當(dāng)時車子突然熄火，怎么都發(fā)動不起來，這可不是假的;還有咱倆的手機，當(dāng)時都不管用，可后來又都好好的，這怎么解釋？”

為了弄清事情真相，那天上午，趙老板專門和文峰開車又去了那天夜里出事的地方。按照記憶，文峰帶著趙老板很快就找到了原來的地方。可這里除了那棵大柳樹，哪有什么月光飯店？趙老板問文峰：“你是不是記錯了？”可很快就證明文峰并沒有記錯地方，他在附近找到了自己那天夜里跑丟的那只皮鞋。文峰感到事情太詭異了，這里明明是一片墳地，那天夜里怎么會突然冒出來一個月光飯店呢？文峰和趙老板又往里走了不遠，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座新墳，從墓碑上看到，這墳下面埋葬的是個叫田小月的姑娘。

回去后，經(jīng)過一番周折，文峰終于打聽到田小月的情況：田小月今年才二十二歲，一個月前，因遭男友拋棄，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在田小月以前的朋友家里，看到小月生前的照片時，文峰徹底驚呆了：那天夜里在月光飯店見到的那名年輕女子，正是田小月，千真萬確。

難道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可自己和田小月生前并不認識，她為什么會纏上自己呢？

文峰迷信，文峰的母親更迷信。就在母子倆正因此事疑惑不解之時，牛津津來了，向文峰道出了其中的秘密──

文峰和牛津津、秦露是大學(xué)同學(xué)，當(dāng)時牛津津和秦露都愛上了高大帥氣的文峰。后來，文峰權(quán)衡再三，選擇了秦露。牛津津的父親是一家公司的老板，財大氣粗，做事一向霸氣，為了把文峰從秦露手里奪回來，就背著女兒花錢從巴西請來一個巫師。這巫師能驅(qū)鬼，能讓鬼幫助人實現(xiàn)心中的愿望。在巫師的驅(qū)使下，那天夜里，田小月的鬼魂就建造了那個月光飯店，引誘文峰喝了鬼茶，吃了鬼搟面。那鬼茶和鬼搟面中早已下了鬼毒，如果文峰不娶牛津津為妻的話，田小月就會念動咒語，讓他在七七四十九天內(nèi)中毒而死。

末了，牛津津滿眼淚花地對文峰說：“愛一個人，就要全身心讓對方幸福，我要是知道了，拼死也得阻攔父親，咋能讓他傷害你……”

牛老板的行為讓人氣憤，可牛津津的來訪，又讓文峰的母親感動。牛津津走后，文峰的母親勸文峰說：“文峰啊，雖然牛老板做得不對，但他畢竟也是為了女兒的幸福??！其實這事我也想了，津津那閨女也不錯，她父親又是大老板，干脆，你就娶了她吧！干嗎非要娶秦露，既得罪人又得罪鬼的，給自己找麻煩。再說了，你已經(jīng)中了鬼毒，不娶津津，如果那鬼毒發(fā)作起來可怎么辦……”

文峰的父親死得早，是母親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他從來沒有讓母親生氣過。在母親的竭力勸說下，文峰開始猶豫起來。

三

這天下午，文峰沒有上班，一直坐在家里發(fā)呆。他和秦露相愛已有五年之久，兩人早已心心相印，現(xiàn)在突然讓他提出分手，他怎么能夠狠得下心來？可不和秦露分手，母親這邊又怎么交代？還有那該死的鬼毒……

就在文峰正苦苦思索之時，突然，門被推開，進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文峰抬頭一看，?。∵@不是那天夜里在月光飯店見到的女鬼嗎？文峰這一驚非同小可，嚇得他一聲驚叫就站了起來：“小月……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眼前女子倒鎮(zhèn)定自如，嫣然一笑說：“別管我是人還是鬼，都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是想幫你……”

文峰立刻打斷她說：“拉倒吧！你誘騙我服下鬼毒，逼迫我和女友秦露分手，哪有這么幫人的？我已經(jīng)打聽清楚，你是因遭男友拋棄，才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的，對不對？小月呀小月，被人拋棄的滋味想必你早已嘗過，可你為啥還要助紂為虐，用鬼毒拆散我和秦露呢？”接著，文峰就把那天牛津津來找他說的話，對眼前女子全部復(fù)述了一遍。

可讓文峰意外的是，眼前女子聽后，突然眼眶濕潤了，望著他說：“不錯，那個死去的小月的確是因為被男友拋棄才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的?？蛇@世上哪有鬼啊？那都是騙人的。我不是小月，我是小月的妹妹小云，我們都被牛津津給騙了。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幫你把她的騙局揭穿……”

原來，那個月光飯店其實就是一個騙局，全是牛津津一手炮制的。文峰愛上秦露后，牛津津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nèi)心嫉妒得要死。有錢能使鬼推磨。牛津津手里有的是錢，她不相信自己會敗給秦露。為了把文峰從秦露手里奪回來，于是，牛津津就導(dǎo)演了月光飯店這么一個騙局。她先跑到省城找到一家影視制作公司，花錢要他們按照自己的設(shè)想，在埋葬小月的那片墳地里，臨時搭建那個月光飯店。月光飯店有了，接著就是找扮演女鬼的演員。為了把戲演到詭異靈異的極點，牛津津就特意找到了田小月的妹妹田小云，讓田小云扮演女鬼，引誘文峰。田小云是個善良的女孩，要是知道牛津津用這么卑劣的方式搶奪男朋友肯定不會答應(yīng)，于是，牛津津就事先編了一套謊話，說文峰和她相好幾年，后來見異思遷、喜新厭舊，要移情別戀。為了保住這份愛情，所以她才出此下策……女鬼有了，月光飯店也有了，最后剩下的，就是如何把文峰引誘到那個月光飯店里來。文峰的老板趙宏略和牛津津的父親以前是老同學(xué)，關(guān)系很好，于是，牛津津就利用這層關(guān)系，說服趙老板，讓他配合自己的行動。那天趙老板打手機喊文峰，說急著要到省城去簽訂合同，其實都是謊話。為了把文峰誘騙到那個月光飯店，車子剛上環(huán)城路，趙老板就編了個瞎話，說4號橋發(fā)生車禍被堵，過不去，要文峰繞道走上了那條偏僻的鄉(xiāng)村土路。在上路前，其實趙老板就讓人把油箱里的油抽得沒剩下多少，因此，車子到了月光飯店不遠就按計劃熄了火。為了把戲演好，趙老板假裝打手機沒有信號，最后，在牛津津替他安排的那輛面包車路過時，還故意拿走了文峰的手機。后來趁著文峰去月光飯店的時候，司機小張又悄悄把油箱加滿了油……

文峰果然被忽悠住了，自從遭遇了那個月光飯店后，整天神情恍惚，憂心忡忡?？磿r機差不多了，那天，牛津津又親自出馬到文峰家里忽悠，編了一個她父親從巴西雇來巫師驅(qū)鬼的謊言，故意來嚇唬文峰和他的母親。為了博得文峰和母親的好感，牛津津又假裝自己事先不知情，把請巫師驅(qū)鬼的責(zé)任全都推給了她父親……

可假的永遠都是假的。讓牛津津沒有想到的是，田小云后來從一個同事那里知道了文峰和牛津津、秦露的感情糾葛，識破了她的騙局……

送走田小云后，文峰立刻把真相告訴給了母親。聽完兒子的訴說后，母親沉思了好久，終于慢悠悠地說：“原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這鬼全是人搗鼓出來的！”

選自《中華傳奇》2020.10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