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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人喜歡喝酒。喝酒不僅是一種相當(dāng)普遍的生活習(xí)慣,而且演繹成富有地方特色的民間風(fēng)俗,深深融入人們的思想和血液之中,與豪爽耿直的性格互為表里,相得益彰?!熬破啡缛似贰薄澳腥瞬缓染?,枉到世上走”“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這些家喻戶曉并為大家認可的俚語,把喝酒與個人的品德、生命的價值和朋友交情緊密掛起鉤來,賦予深厚的社會內(nèi)涵,構(gòu)成了不可抗拒的社會壓力。很多人在酒席上鍛煉成長,酒量漸漸提升,甚至成為酒林高手,名播江湖。有的天賦奇才,遺傳深厚,招之即來,來之能戰(zhàn),戰(zhàn)之能勝,縱橫酒場,所向無敵。有的適應(yīng)能力強,白酒、紅酒、米酒、燒酒,無所不能,無所不強,被譽為“四盅全會”。也有人長期奮戰(zhàn)在酒場,好酒成癡,餐桌無酒,精神萎靡不振,手腳發(fā)抖;一杯下肚,兩眼放光,渾身安泰。不少年輕酒徒,用多年的豪飲贏得了江湖地位,卻給身體造成暗傷,某次酒酣席散之后,平安無事回到家中,躺下去就再也沒有起來。還有的當(dāng)場醉翻,嘔吐不止,被酒友送往醫(yī)院治療。酒席上屢敗屢戰(zhàn)的人,得到的不是大家的輕視,而是社會的敬重。因酒醉出現(xiàn)一些不文明的談吐或行為。都會得到大家的諒解和包容。如果當(dāng)?shù)赜辛⒎?quán)的話,估計會出臺“酒后犯罪,從輕處罰”的法律條文。在這種風(fēng)俗浸潤下,喝酒也喝出了許多故事,這些故事既讓人忍俊不住,也能讓人體味出許多生命內(nèi)涵。
有一好酒之人去做客,東家簡單炒幾個菜、舀一壺家酒招待他。席間,幾杯酒下肚后,他呼東家婦人拿一根線來。東家不解其意,以目視之,客人低頭不語。線拿來后,即把喝酒的杯子用線捆起來,再斟上酒。到此,東家始明白客人用意:嫌酒杯太小,怕不小心連酒帶杯吞進肚里,系根線,便于扯出來。東家莞爾一笑,著婦人換大杯,重新喝起。
有一漢子喜歡喝酒,只因家境不好,平時難得一解酒饞。某日去一朋友家做客,朋友厚道,從鄰家賒來一壺?zé)瓶畲>七^兩巡,漢子說這般喝酒沒有意思,建議兩人猜枚,輸者喝酒,朋友笑而頷首。湘南地區(qū)猜枚,就是兩人同時出拳,同時猜兩人打開的手指數(shù)量,如果兩人都猜中了不喝酒,都猜不中也不喝,如果只一方猜中了,猜中的一方算贏家,沒猜中的一方算輸家,輸家就得喝一杯酒。雙方商定規(guī)矩細節(jié)之后,便出手相戰(zhàn)。在對戰(zhàn)中,漢子頻頻露出破綻,屢敗屢戰(zhàn),一輸枚子就主動認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沒過多久,一壺酒差不多全罰進他的嘴里。朋友平時與人猜枚都是輸多贏少,這次卻若有神助,出拳必贏,心里很是得意。就在一壺酒將盡的時候,朋友突然大夢初醒,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上了漢子的當(dāng):漢子看到酒水有限,故意將枚子輸給他。朋友也是愛酒之人,立即中止猜枚,將壺中殘余之酒倒入口中。即便如此也損失慘重,心中后悔不迭。
喝茶,是湘南農(nóng)村一種最普通、最富人情味的休閑活動。在大集體時期,家庭婦女一般不參加集體生產(chǎn)勞動,她們的事務(wù)就是在家里生火、煮飯、炒菜、喂豬、洗衣服、帶小孩。從早上起床到吃早飯這段時間,是她們最忙碌的時候,等全家人吃過早餐,主婦們洗過碗筷,喂飽家里的畜禽,把家務(wù)收拾停當(dāng),便有了一段輕松時光。由婦女們操持的喝茶活動隨即展開。
喝茶并不需要特意安排。開始往往是家里有人來串門,主婦把剛吃完早飯的桌子清理干凈后,擺上兩只碗,從爐邊提出茶壺,把碗注滿,邊喝茶,邊談事。如果早飯吃完了還沒有人來串門,婦人就會走到門口扯開嗓門:“喝茶啰!”不用應(yīng)答,過不了幾分鐘,隔壁的婆娘就提著茶壺過來了,擺碗、篩茶、上點心,三四個婦人很快便沉浸在喝茶的快樂之中。喝著喝著,有熟人從門口路過,主婦吆喝一聲:“進來喝茶啊?!蹦侨朔凑e著沒事,就悠悠走進來坐下,端起篩得滿滿的茶碗喝起來。
喝茶的人一多,家里也熱鬧起來了,四鄰八舍循聲而來,加入喝茶的隊伍,喝茶的人一下子增加到七八個甚至十幾個。人多了,主婦煎的茶不夠喝了,便會有人站起來說:“我今天早上剛熬了一壺茶,提過來給大家喝?!辈灰粫海嶂约旱牟鑹鼗貋?,給每個人的茶碗重新篩滿。這樣一次茶會,常常要喝掉十幾壺茶。喝茶不再是解渴,而變成了一種聚會,一種消遣。
與傳統(tǒng)文人雅士品茶不同,鄉(xiāng)民們喝茶有著自己的豪放與率性。桌面上看不到茶杯,盛茶用的是吃飯的碗。泡茶也不是精巧雅致的宜興茶壺,而是泥坯燒制的大茶罐,既便宜又實用,后來很多農(nóng)家都改用竹殼熱水瓶,把茶葉裝進瓶里再沖入開水,悶上幾分鐘,味道與茶罐煮出來的茶不相上下。茶葉就更不講究了,鄉(xiāng)民們不知道什么紅茶、綠茶、黑茶、花茶,更不曉得什么茶葉要用什么水,水溫要多少度。他們通常泡的是一種土茶,野生的,鄉(xiāng)民們叫作“花喋婆”,切得很粗,有葉子,也有很粗的莖,莖上長有粗刺,有點像現(xiàn)在商店里賣的“刺兒茶”。這種土茶,可以自己上山去采,也有人到村里來叫賣,價格很便宜。泡出來的茶呈淡紅色。還有一種好點的餅茶,估計是用正宗的茶葉加工出來的,黑乎乎硬邦邦,放很長時間也不會壞,只有家境好的人才買得起這種餅茶,這種茶的湯色更濃,味道也更醇厚。無論餅茶還是土茶,通常都要在茶壺里煮一段時間才能出味。主婦們總是吃過早飯就把茶葉放進土茶罐里煎煮,以備來客之需。
喝茶是需要點心的。土茶回味不足,只喝茶不吃點心就會有些寡味。每次喝茶時,桌子的四周擺放茶碗,中間放滿了點心。這些種類繁多的點心是各家各戶湊的:有的是家中早餐吃的菜,這不是吃剩的菜,而是有心計的主婦在早餐前偷偷預(yù)留的,有的夫妻常常為此吵嘴;有的是自家腌的泡菜:酶豆腐、酶豆豉、酸豆角、酸芥菜等;有的是自家炒的黃豆、綠豆、花生等。還有就是家里平時節(jié)省下來的油炸豆腐、酢肉等。后來慢慢有了葵瓜子、南瓜子等。誰家生活水平高、誰家家境不好,都可以從點心上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一些家庭主婦舍不得把好東西給家人吃,而是千方百計帶到茶桌上來,也是想替自家爭點面子,其良苦用心常常不為男人所理解。
茶斟滿了,點心備齊了。淡黃或橘紅色的茶水,在白色的土瓷碗內(nèi)蕩漾,令人賞心悅目,望而生津。滿滿喝上一口,苦中帶甜,澀里帶涼,再佐以酸菜腐乳、脆豆花生,個中妙趣只可品味,難以言說。
外人在評價湘南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時,常常會脫口而出的一個詞是“民風(fēng)強悍”,原因是這里自古就有宗族械斗之風(fēng),俗稱“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解放以后,特別是土地集體化以后,械斗之風(fēng)有所收斂,但沒有絕跡。人民公社解散,實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械斗一度有反彈之勢。很多在湘南農(nóng)村基層任職的領(lǐng)導(dǎo),最焦慮的就是兩件事:宗族械斗和計劃生育。直到改革開放后大量年輕力壯的農(nóng)村勞力流入城市打工,械斗之風(fēng)才漸漸淡出。
宗族械斗,可分為宗與宗之間的械斗和族與族之間的械斗。宗與宗之間的械斗,實際上就是不同姓氏之間的爭斗,族與族之間的械斗,就是同宗同姓中不同家族之間的爭斗。次數(shù)最多規(guī)模最大的,是宗與宗之間的械斗。家族之間的械斗,相對而言容易調(diào)停,即使調(diào)停不了,參與的人也不會太多。
在封建社會,引發(fā)械斗的原因很多。不同姓氏的兩個人一次簡單的口角,都有可能誘發(fā)大規(guī)模的械斗,特別是兩個有宿怨的宗族之間,一頭牛吃了對方的農(nóng)作物,都會引起大規(guī)模的流血沖突事件。到20 世紀(jì)中后葉,械斗大都緣于爭山爭水。爭水,往往爆發(fā)于干旱時節(jié)水源緊張之際。湘南多旱,為了從共用的水庫或河流中多引些水到本村的農(nóng)田,或保證本村的人畜飲水,每個村都會派出強壯勞力在分水處守候。雖然村與村之間都訂立了相關(guān)條約,甚至在分水壩的高矮上都固定了刻度,但總有些脾氣火爆的年輕人會不守鄉(xiāng)規(guī)民約,出言不遜,或強行拓寬流往本村的出水口。在事關(guān)本村本族利益和榮譽的問題上,對方的人決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會以牙還牙,寸步不讓,結(jié)果很容易產(chǎn)生肢體沖突。這時候,如果一方吃了虧,受了傷,或者丟了性命,那么一場更大的械斗就在所難免了。到這個節(jié)骨眼上,任何公理都不起作用,追究誰是誰非、誰最先挑起的矛盾,已毫無意義。
爭山,主要爭山林權(quán)屬。一直以來,村與村的邊界線是比較模糊的,前輩留下的一些粗線條的界定契約,也大都在土改時丟失,因而埋下了山林權(quán)屬糾紛的隱患。這類糾紛中,最有可能引爆械斗的是爭墳山。古人過世后,為講究風(fēng)水,下葬的墓穴有時會選得比較遠,甚至到了其他宗族的地盤。每到清明祭祖時,同宗同姓的人齊聚一堂,浩浩蕩蕩開到老祖宗的墳山,舉行轟轟烈烈的祭祀活動。如果族人認為這座山風(fēng)水好,能保證本宗族世代榮昌,想讓這塊地成為本族永久的風(fēng)水寶地,就會放出風(fēng)說,這塊地、這座山,原本就屬于這個宗族,有本族先輩的墳塋為證。這種霸王邏輯自然不能讓這片山林的真正所有者信服,先是派人交涉,交涉不成,便大動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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械斗是一種落后甚至野蠻的行為。作為宗法社會的殘余,隨著社會的進步,必將消失在歷史舞臺上。但它是特定時代的特定產(chǎn)物,是那個階段農(nóng)村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也是很多過來人的深刻記憶。不了解械斗,就不了解湘南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的歷史。
挑煤是一項最耗體力的“農(nóng)活”。
那些年,山上的草被割到田里做了肥料,樹林砍去建了房子,煤成了農(nóng)村生活最主要的燃料:煮飯、炒菜、熬豬潲、冬天取暖,都離不開煤。當(dāng)時鄉(xiāng)村沒有通公路,只能人工去挑。凡是成年人,不論男女,不問寒暑,都要從事這項重體力活。
挑煤的艱辛非親身經(jīng)歷難以理解。選個好日子最為重要,下雨天是不會去挑煤的,不僅路滑消耗體力,而且雨水落在煤擔(dān)上加重負擔(dān),沖失細煤;大熱天也不好,出汗太多容易疲勞;太冷的天去挑煤最是難受,去的時候穿在身上保暖的衣服,回的時候都會成為累贅。最好是不冷不熱的陰天,還吹著不大不小的風(fēng)。當(dāng)然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去的時候還是涼風(fēng)習(xí)習(xí),回的時候卻變成雨雪霏霏了。
到了去挑煤的這一天,雞叫三遍后,家中的女主人便起床做飯。無論家景如何,這頓飯必須是有質(zhì)有量的:煮一斤白米飯,煎一個土雞蛋,有條件的再蒸幾塊臘肉。消化功能強的還要準(zhǔn)備一個飯團帶到路上吃。吃完飯之后,挑煤的人在女主人無聲的目送中,拿起扁擔(dān),挑起籮筐,走進深深夜色里。在村口等齊人之后,一起往煤礦出發(fā)。
去的路上是輕松的:夏日有蛙鳴一路相隨,秋夜有霜月無聲守望。剛出村時還會相互絮叨一些家常,走著走著大家都沉默了。在朦朧的靜夜里,清脆的腳步聲傳得很遠,偶爾可以聽見林子里傳來幾聲鳥叫。在不經(jīng)意間,東方漸白漸紅,遠山近樹現(xiàn)出了清晰的輪廓,晨霧和炊煙從山谷中飄升,鄉(xiāng)村開始喧鬧起來。
到達礦上一般都是七八點鐘了。先是去排隊購買煤票,然后去礦井裝煤。這些煤礦雖為集體或國家所有,但采煤工藝還非常原始,那些采煤工人頭上戴著柳條編的帽子,帽子前面系個電筒,拖著裝滿煤塊的竹筐從地底下爬出來,除了兩只眼睛黑白分明外,其他地方都是黑油油的。他們把筐里的煤倒在洞口的斜坡后,貪婪地看幾眼藍天又掉頭鉆入深深的地層深處。采煤工人的收入比一般的農(nóng)民要高得多,所以很多村民很羨慕他們,但采煤的活兒除了辛苦之外,還有生命危險。那時經(jīng)常聽到某某地方的小煤窯垮塌的消息。
大部分時候,煤場都是人山人海。大家都聚攏在煤窯的坑口,等待爭搶采煤工剛拖出來的新煤,這樣的煤沒被人選過,也沒有被雨淋過,是最好的。但里面還夾雜著一些黑色的石頭,必須仔細揀出去。等到把煤裝滿籮筐,已是滿頭大汗,清早吃的飯菜已經(jīng)消耗了大半。
下一步就是挑起煤去排隊過秤。人多的時候排隊要花上兩個小時。過秤是一件大家最為急心的事。每一個人都先把籮筐裝得滿滿的,輪到自己過秤了,把煤票交上去,將籮筐往磅秤上一放,就兩眼盯住過秤員手中的小鏟子,每次小鏟子從籮筐里鏟出一鍬煤,心中就緊一下,暗暗祈求小鏟子停下來。好不容易過秤員喊一聲“行了”,定睛一看,籮筐上隆起的煤堆已被鏟平,甚至挖出了一個坑。即便如此,筐里的煤仍然會比所購的數(shù)量多出一二成。有時候,過秤員喜歡搞點惡作劇,如果他看到挑煤的是一個小年輕,特別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無論籮筐里的煤超出多少都不動它,喊一聲“可以了”。小年輕以為賺了大錢,暗笑著挑起煤就走,等走到半路上,才發(fā)現(xiàn)上了當(dāng):因為煤的重量遠遠超出她(他)的承受力,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這時那多出來的煤就成了“雞肋”,挑之無力,棄之可惜。最后,當(dāng)他們幾步一歇把煤挑回去時,肩膀上磨出了大水泡,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好幾天都使不上勁。不過他們也從中獲得了生活上的教訓(xùn):以不貪為本。平常時候,買煤賣煤雙方都是精明到家的,也有個別時候充滿了人情味,如果碰巧在端午、中秋等傳統(tǒng)節(jié)日去挑煤,礦主會比較慷慨:交一百斤煤的錢后任由你的籮筐裝個夠,連過秤都免了。當(dāng)然挑煤者也會向礦主和礦上的人獻上祝福和謝意。
這一切忙完后,就起步回家了?;丶业穆烦淌瞧D苦的,沒有挑過煤的人是無法想象的。很多煤場都是開在山窩里,回家的第一段路就是爬出山窩窩。挑著一百多斤的重擔(dān)爬一兩里長的斜坡,是最磨人的。由于地心的引力作用,人在斜坡上攀爬的時候,肩上的擔(dān)子總是往后滑,挑煤者除了用力抵消籮筐向下的重力外,還要向前用力以消除向后的拉力。因此爬完這段坡路,沒有一個人不是大汗淋漓。爬到坡頂大家放下?lián)?,歇歇氣,等齊一同來挑煤的伙伴。早上吃的飯菜,此時已經(jīng)消耗得差不多了。這歇息不能太久,陽光已經(jīng)有點灼人了,氣溫也升高了,稍微緩過氣來,就必須開路。走在相對平緩的道路上,起初一百多斤擔(dān)子壓在肩上并不覺得重,越往后,感覺擔(dān)子越來越沉,走著走著,汗水不知不覺又冒了出來,眉毛上、鼻尖上的汗珠子像雨天的屋檐滴水滴答滴答砸落在地,汗水把衣服浸透后,又順著身子往下流,積聚在腳上穿的解放鞋里,走起路來“撲哧”“撲哧”地響。身上的能量隨著汗水流到體外,肚子越來越空,腿腳越來越軟,步子越來越重。這個時候,每個人都勾著頭走路,沒有一個人說話。原來整齊的隊列這時候也混亂了,年輕有力的奔到前頭去了,年齡偏大經(jīng)驗老到的邊走邊保存體力,踩著不變的節(jié)奏往前走;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步子已明顯慢下來,他們的體力在開始的路程中消耗得太厲害,此時已感覺后繼乏力。
挑煤的人都有自己相對固定的歇息點,除非萬不得已,不到歇息點是不會撂挑子的。歇息點大都是有樹木可以遮蔭、有泉水可以解渴的地方。到了歇息地,把擔(dān)子放下,在井眼里洗把臉,洗去手腳上的汗?jié)n,喝上幾捧清涼的泉水,然后回到煤擔(dān)旁,把扁擔(dān)架在兩只籮筐上,人坐扁擔(dān)上,讓全身放松。帶了飯團來的人,趁機把飯團消滅掉。勞累過后的這種小憩很是愜意。坐在樹蔭下,用手掌當(dāng)蒲扇搖搖風(fēng),放眼看看周邊農(nóng)作物的長勢,看看不遠處村莊冒出的炊煙,感覺體力又在慢慢恢復(fù)。有時候他們也會想,如果自己的家離煤礦也這么近,那該多好啊,挑煤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了。想歸想,歇歸歇,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不能歇得太久,時間長了,全身都會疲軟下來。于是稍作休息后,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繼續(xù)前行。那時候,也有專門挑煤賣的人。他們挑煤都是一次挑兩擔(dān)。先將一擔(dān)煤挑到歇息地,再步行回去挑另一擔(dān),返回去的過程就成了休息的過程。把另一擔(dān)煤挑到歇息地后也不停留,繼續(xù)往前走,到了第二個歇息點把煤放下,再回來挑這一擔(dān)煤。這樣交替著把兩擔(dān)煤挑回家里。好在那時民風(fēng)還算淳樸,一擔(dān)煤放在那兒無人看管也沒有人打主意。挑煤賣的人除了體力好之外,韌勁也很強,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哪能吃得了這碗飯。那時去煤場挑一百斤煤的本錢是一塊多,到集市上去賣,可以賣到三塊多,在那個一斤豬肉賣七毛八的時期,挑煤賣的收益也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