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馨月

外婆買了一打兒小鴨子，圈在圍欄里。欄里有一個大水盆，水盆里的水早被嬉戲的鴨子們攪成了渾泥汁。鴨雛撲騰完水，又追逐著滾到土里，身上沾滿了土。外婆卻不理，仍舊圈起來，丟些爛面片，任其折騰。

外婆插秧去，叮囑我在家看鴨子。五月的驕陽熱力四射，那只黑貓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我不安生起來，找到一根隔年的蘆稈，頭端系了一個紅色塑料袋，稍微有些三角形樣子，想帶小鴨子出去走走。圈門一開，小鴨子撒著歡兒擁出，搖搖擺擺，無師自通地奔向宅前堰下丁河去了。

說也奇怪，這些頭重腳輕、走路不穩(wěn)的鴨子們跌跌撞撞地奔向河里，猶如蛟龍得了水，三三兩兩，歡快地沿河向東游去。我志得意滿地瞧著自己的杰作：小鴨子們沐浴以后別提有多鮮活、多精神了——灰茸茸的背，亮亮的褐色嘴殼。它們浮在清碧的河水上，像一首歡樂的詩。

我學著牧鴨人的樣子，抖動著蘆稈?？墒牵▲喿觽儏s仿佛受了催促，游得越發(fā)快了。我在岸上，鴨子在河里。這些精靈可比我自由多了，它們游泳、嬉戲、覓食，看藍天白云，聽水流鳥鳴。我撥著絆腿的蘆蒲，深一腳淺一腳地跟隨著。小鴨子們卻不領(lǐng)情，越發(fā)奮力，游得更快了。也許水草扯了腳，也許游速太快，重心不穩(wěn)，有一只小鴨子突然側(cè)翻了。它拼命掙扎，在水面上打轉(zhuǎn)。我急得頭上冒了汗，連忙用蘆稈梢撥轉(zhuǎn)，它卻掙扎得越發(fā)厲害，忽然就不動了，遠遠地軟癱在河面上。其余的小鴨子也慌了，一齊棄了它，四散游去。我盯著那只軟綢一樣的小生靈，心中滿是悲傷。

鴨群繼續(xù)往前游，我越發(fā)小心了?？墒巧圆涣粢?，又有幾只接二連三地死掉。也許我太急躁了，我不該“趕”鴨子。我放慢了腳步，回頭看了看，遠遠的村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影了。小鴨子們也放慢了速度，慢慢覓食。河水緩緩地流，青碧青碧的。小鴨子們沿著近岸的水草邊緣前行。河水突然有了異樣，一團黑黑的涌動的活物在河面下緩緩移動，靠近了鴨群。鴨群突然騷動起來，鉆上鉆下，左搖右擺，每只都忙不迭地逃跑。原來，鴨群撞上了一群小烏魚，好一頓饕餮盛宴。水面瞬間打個大旋，一只小鴨子消失在旋渦里，其余的鴨子一哄而散，那只小鴨子卻被潛伏在水底的大烏魚吞了！

水面又恢復了平靜，我的小鴨子只剩下五只。我再也沒有心思牧鴨了，看著它們隨波逐流，我只漫無目的地機械跟隨。午后的陽光熱辣辣的，我又渴又餓又累，環(huán)顧四周：農(nóng)人在田野里割麥插秧，布谷鳥在天上起勁地叫。恰好碰上一株野桑樹，紫紅的桑葚果掛滿枝頭，我壓彎了枝條，大快朵頤。

堰背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

天上白云輕悠悠，

水里鴨兒慢慢游，

枝上柳絮吹又少，

思鄉(xiāng)人兒夢里頭。

丁河水兒清又亮，

丁河魚米稻花香，

村南哥哥去插秧，

村北妹妹來采桑。

歌聲漸轉(zhuǎn)蒼涼悠長，我也沉醉其中，忽而就醒了。咦，小鴨子呢？河面上漂來一截捕魚的絲網(wǎng)，上面掛著五只軟軟的小鴨子，它們被纏得死死的。

我終于明白外婆為什么不放小鴨子下河了。暮靄四合，丁河岸邊，踟躕著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她的眼前似乎還晃動著十二只鮮活的小鴨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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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彩的童年趣事里，放鴨子絕對能滿足小朋友探秘、關(guān)愛的欲望。小作者講述了一段奇異的放鴨經(jīng)歷：“我”少不更事，放任小鴨子們在大河里游水覓食，導致小鴨子陸續(xù)被烏魚、漁網(wǎng)侵害，一一殞命。文章將小作者的頑皮、好奇、愛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文章運用隱喻的表現(xiàn)手法，表達了小作者對生命的憐惜和關(guān)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