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春
2020年4月疫情防控期間,我又在油田公司機關(guān)樓見到了王啟民老人。
一出電梯,王老總在門口等著我。
“老人家,我從春天來看您了!”
“你啊,一到春天就出來啦!”王老總眉開眼笑。不用再介紹,一直保持聯(lián)系的我們,已經(jīng)是老朋友了。再次拜訪的原因,是我受油田文聯(lián)委派再次采訪王啟民,獨立完成國務(wù)院國資委組織的“最美奮斗者”報告文學(xué)寫作任務(wù)。
四月、五月、六月,三個月過去了。1971出生的我,同1937年出生的王啟民越來越熟絡(luò)。我稱他“老人家”,他叫我“春天”——春天是我的微信名字。漸漸地,我切身體會到他的人格魅力、他的奮斗精神、他的虛懷若谷、他的樂觀天性,我的感知有了溫度,下筆就更為扎實,一個活生生的“王啟民”就在眼前了。我從別人筆下的“王啟民”中掙脫出來,以自己的視角,把他60年的奮斗足跡連珠成串。
2020年5月22日,下午的小雨絲毫沒有影響我與王啟民老人的熱聊。他邀請我來到他的書房、客廳,看那些年代久遠的照片、信件、物件。臨別時,他笑瞇瞇地“變”出一張嶄新的彩色大照片。那是他剛榮獲“人民楷?!陛d譽歸來,攝影師專門為他拍的——胸前掛著沉甸甸的金質(zhì)獎?wù)拢袄咸标悓毩峋o挨著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走過一個甲子的老兩口,笑容燦爛,甜蜜得令人艷羨。
“老太太”是王啟民對老伴兒的愛稱。從冬天到春天,“老太太”沒在家,一個人留在海南了。海南的氣候真好啊,“老太太”一到冬天就想去那兒,平時這兒疼那兒疼的,到了那里渾身舒爽。她拉王啟民去過一次,可他只待幾天就當“逃兵”跑了回來。
他朝我一擺手說:“海邊是挺好,可總看也是膩呀。那是閑人待的地方,我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待不了?!痹僖院?,他把“老太太”一個人扔在海邊,還囑咐家人不要把小孩子帶去。他說:“太安逸了會消磨斗志,要回來多看書。我老了,時間不多了,要抓緊做事兒。”
我忽然淚濕眼角。
一說到油田開發(fā)工作,王啟民就特別“來電”,打著手勢,做著比喻,生動又詼諧。我像個偏得教授“開小灶”的學(xué)生,認真提問、聆聽、思考。
一次,他給我講表外儲層的原理,形容主力油層是“爸爸”,薄差油層是“兒子”,到了表外儲層就是“小孫子”。他說,表外儲層的鈣質(zhì)層開發(fā)起來最麻煩,可以把它們叫作“最差生”。他說,“小孫子”要上戰(zhàn)場,也能打勝仗?!白畈钌毙枰逃?,把它改造好也能發(fā)揮作用。
我一開始似懂非懂,忽然間恍然大悟,驚叫:“啊,我懂啦!”
他停了一下,皺紋里滿是笑意:“哦,你懂啦!”
我倆哈哈大笑。
一次,他講了一個做汽車的故事。設(shè)計師要做一臺世界上最結(jié)實的汽車,新汽車做好后,他又請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新車破壞掉,直到無法破壞為止,再繼續(xù)改進。他說,最后這個破壞者,就是新汽車最好的鑒定者??!然后,循循善誘地問我:“你說是不是?”
這個故事深深觸動了我。如果一個人能以這樣的胸懷和氣度看待質(zhì)疑者和反對者,那他所遇到的一切困難不都是在為成功搭建階梯嗎?!
如果說寫《人民楷模王啟民》是一次團隊攻堅,那么這次寫《“最美奮斗者”王啟民》,我就要獨立“攀山”了。一路苦行,給我巨大力量的正是我筆下這位耄耋老人。
每當夜深人靜,我呆坐在電腦前思路發(fā)生擁堵時,就會想到這位身邊的榜樣——有時候,是23歲剛來大油田實習(xí)的他,拎著防狼的棍子,在漫天大雪中去巡井;有時候,是30多歲的他,后背上捆著一片毛氈遮擋風(fēng)寒,在實驗現(xiàn)場忙個不停;有時候,是年近40歲的他,為取回一桶干凈的油樣,頭上頂著一塊油氈紙,在雨中一路踉蹌而來;有時候,是被強直性脊椎炎折磨成了“羅鍋子”的他,跟工人一起扛油管,雖然骨頭疼得渾身發(fā)抖,豆大的汗珠往下流,腳下卻依然堅定……
早上跑步、開車上下班的路上,我反復(fù)聽采訪錄音。實在想不明白的,就向王老總請教。每次打電話,他都耐心解答我的“十萬個為什么”。我也常把問題整理好,在微信里給他留言。他看到后都會回復(fù)我,還加上一句貼心的鼓勵:“有問題不要緊,我們慢慢解決。”
直到一個個“堅硬”的專業(yè)名詞被“泡”軟,一次次“卡堵”的思路被疏通,一個個困擾的問題獲得答案,崎嶇小徑貫通成路、成橋。歷史的細節(jié)一點點躍然紙上,拼成一幅大慶油田發(fā)展全景圖。猛回頭,“愛國,創(chuàng)業(yè),求實,奉獻”這些抽象的名詞,變得生動而灼熱。
我發(fā)現(xiàn),在寫一個人的時候,也看到了很多人;在讀一個人的時候,讀的是一個油田、一座城市、一個國家的奮斗歷史。我的精神世界,在持續(xù)的滌蕩洗禮中,向榜樣一步步靠近著。
寫完初稿,我有些自鳴得意,忍不住在電話里給王老總念了一段。他呵呵笑著,不時糾正和提醒,我再改。
2020年8月6日,我寫的報告文學(xué)順利通過大慶油田、中國石油集團公司審核,上報國務(wù)院國資委。結(jié)尾,我這樣寫道——
而今,這位南方人早已愛上了北方的雪。每當?shù)谝粓鲅╋h起,老邁的他站在16層高樓上極目遠眺——那是怎么也望不盡的,只能在飛機上才能看全的,幅員5000多平方公里的大油田?!芭榕榕椤薄伤H手布下的抽油機井群星般律動,“怦怦怦”——他的心跳始終與之同頻,向大地叩拜。
那天,我再次把車開上鐵人大道,迎著高揚的“鐵人精神永放光芒”八個大字,飛奔!
(作者單位:大慶油田采油三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