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基于創(chuàng)作主體作家的文學記憶研究,重在關注作家的“記憶”精神現(xiàn)象對文學生成的意義,即作家選取什么樣的記憶便會深刻影響文學本身的輕重與深淺。人是記憶存在物,記憶與人之生存具有密切的關聯(lián)性。基于生存的多維性、苦難性和符號性等人之生存的一般性特征,美學意義上的生存特征應是生存的多維向度、生存苦難的美學升華及生存符號的詩意棲居?;谏娴拿缹W緯度,文學記憶的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身份的認同、傷痛的療救、批判的啟蒙和記憶的喚醒等方面。立足當下消費時代或后現(xiàn)代現(xiàn)實語境,秉持文學記憶的功能價值,我們對“什么樣的‘記憶值得去記憶”這個問題,有一個美學上的合理判斷,進而能幫助我們準確把握文學發(fā)展的走向,避免文學失衡或趨向危機的態(tài)勢出現(xiàn)。
關鍵詞:生存的美學維度;文學記憶;功能;文學危機
基于創(chuàng)作主體作家的文學記憶研究,重在關注作家的“記憶”精神現(xiàn)象對文學生成的意義。如果說任何文學書寫都是對個人或人類過去經(jīng)驗進行書寫的話,那么文學始終在參與著人類記憶的重構。所以,作家選取什么樣的記憶便深刻影響了文學本身的輕重與深淺。人就是記憶存在物,記憶與人之生存具有密切的關聯(lián)性。而現(xiàn)實生活中的個體往往有各自不同的生存觀,進而有自覺的生存論。如果說“生存論追求的是更加成熟的生存智慧和生存理論的歷史的建構性”的話{1},那么由這種生存論隱秘支配下的什么樣生存狀態(tài)才算是“合目的”和“合規(guī)律的”呢?即如何來判斷“美”的生存?基于生存的多維性、苦難性和符號性等人之生存的一般性特征,以及美是人類的肯定性精神價值和積極情感的有意味的感性呈現(xiàn),筆者認為,美學意義上的生存特征應是生存的多維向度、生存苦難的美學升華及生存符號的詩意棲居。這種狀態(tài)就是“合于人性的或人應該如此的生存狀態(tài),……這樣的生存或生存狀態(tài)便是美”。{2}基于生存的美學維度,對文學記憶的功能進行學理上探究,有利于我們對“什么樣的‘記憶值得去記憶”這個問題,有一個美學上的合理判斷,進而能幫助我們準確把握文學發(fā)展的走向,避免文學失衡或趨向危機的態(tài)勢出現(xiàn)。
一、身份的認同
當一個作家回望他的故鄉(xiāng)并把精神之根駐扎于此時,因尋覓到“家”的歸宿感,他會潛意識地感嘆:“這里才是我生命之源,我真正屬于這片熱土”,雖然也可能會有傷感的失望存在,但最遙遠的童年與故鄉(xiāng)不能從他生命深處被剔除。因為這個生命原點告訴他:不管漂流何處,或小山村、或小城、或某個民族、或某個國家才建構了他最本色的身份。魯迅的“魯莊”,沈從文的“湘西”,余光中“唐詩里的江南”{1},汪曾祺的“高郵”,賈平凹的商州“棣花街”,莫言的“東北高密鄉(xiāng)”,當然還有大江健三郞的四國島上的“小森林”,等等,可以想象這些地方一方面是作家深情書寫的對象,一方面也是作家身份得以確證的精神“地圖”。作家作品所蘊含的民族特色、地域特色也會使整個文學世界更加多元化豐富化??梢哉f,故鄉(xiāng)“記憶”完成了作家“我是誰”“我來自何方”的身份追問,也豐富了文學的光譜。但對于“流亡”作家和“后殖民主義”作家來說,那種時時難以確認身份的困惑成為他們心靈深處的一道重壓,這就出現(xiàn)了身份認同上的危機。不過我們發(fā)現(xiàn),或許正是這種“困惑”才讓作家更執(zhí)著地通過“追憶”來建構自己的身份,也讓他們的作品具有一種特別的張力及“韌性”的品質,引起更多人的同情、關注和共鳴。作為“流亡”作家的米蘭·昆德拉不管“流亡”何方,我們發(fā)現(xiàn)他小說中大量書寫的還是捷克“布拉格”的風云事變。昆德拉的身份可能是捷克也可能是法國,但有一點確定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還是在“布拉格”才大放光彩,“布拉格”確證了他根本的原點意義上的“身份”所在。至于“后殖民主義”作家往往更能以懷舊的方式來追尋文化之根,以此來試圖解決身份歸屬上的困惑,亦即他們以變異的文學想象來解決自己放逐者的身份焦慮。所以,記憶對于作家個人身份的建構、進而獲得認同后尋找到一種“家”的感覺,具有很重要的功效。
如果以上身份的建構與認同主要是通過個人記憶來完成的話,那么集體記憶的意義同樣非常重要。事實上進一步細究,作家是利用其生命深處的這種“身份密碼”在增強文學的生命力,也在增強他抵抗遺忘的能力,進而激勵一個民族擁有持久的戰(zhàn)斗力和生存的希望??梢姡粋€作家恪守“集體記憶”對自己民族“整體”身份的建構及頑強生存下來的意義重大。我國“新時期”出現(xiàn)的“尋根”文學思潮在這一點上也有著相似的價值取向,即作家通過對自身民族文化與社會現(xiàn)實的思考,以及“對決定人的存在的傳統(tǒng)文化因素的審美發(fā)現(xiàn)”{2},到集體記憶的深處“尋根”,以此來完成自身及民族身份的建構。我們知道在“20世紀80年代初”,作家們面臨的是無所歸依和意義虛無的荒涼境地,他們借鑒拉丁美洲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技巧,以強烈的使命感,通過在古老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到重建自我和民族的精神之根,最終把斷裂了的個體精神生命與社會歷史發(fā)展重新結合起來。他們的努力突然讓我們醒悟王一生“人還要有點東西,才叫活著”一句的深層內涵③:我們自身及民族能“活著”的資本正在于那個“根”上!
至此我們發(fā)現(xiàn),作家對個人或集體的過去的追憶,實際上進行的是一種懷舊意義上的身份認同過程。以懷舊來認同,避免不了其中攜帶著一種永恒的鄉(xiāng)愁,即以“鄉(xiāng)愁”的審美震撼來尋找永恒的“在家感”,這里就有一種形而上的哲學意味存在,這正如德國18世紀著名浪漫派詩人、短命天才諾瓦利斯所云:“哲學原就是懷著一種鄉(xiāng)愁的沖動到處尋找家園?!睉雅f本身何嘗不是以一種“鄉(xiāng)愁”來建構自己的身份、尋找自我的精神家園?所以在現(xiàn)代社會人們一旦處于“無家可歸”的狀態(tài),懷舊就成為一種本能的沖動——以審美的方式來尋找并建構神圣的精神家園。那么,當“家園”被找到、“身份”得到認同了之后,主體就自然獲得了一種歸宿感和安全感,那些社會的秩序也就被整理完畢。如果說自然科學研究最高的使命是從混亂之中整理出秩序和規(guī)律的話,那么此時作家的使命就在于,以文學的方式——“追憶”——從現(xiàn)象的零亂中整理秩序和規(guī)律,以此幫助構建一個和諧有序的社會。正是從這一點上說,“文學創(chuàng)作就是從零亂的現(xiàn)實生活中整理出秩序”{4}。可見,“積淀性記憶”由此從個人和民族身份的建構過程中實現(xiàn)了它的社會效用。
二、傷痛的療救
弗洛伊德發(fā)現(xiàn),如果對精神病人單純地實行身體控制、藥物鎮(zhèn)靜等方法來治療,最終的結果還是病人只有憂郁甚至痛苦地死去,根本無法治愈他們的病。于是,弗洛伊德經(jīng)過長期的實驗,倡導用精神療法即讓病人傾訴那些記憶深處的痛苦,讓他們處于無意識狀態(tài)中做一些“白日夢”,弗洛伊德以此治好了大量精神病人。弗洛伊德這種“革命性”的治療方法給我們很大啟發(fā):記憶力即是心靈的財富,記憶的恢復是療救病人的一種有效方法。而在現(xiàn)實世界里,人在不斷地追求自由、建構烏托邦世界的“實踐”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切并不是那么一帆風順,相反,有時還要受到相應的懲罰。欲望化的人,欲望化了的世界,但世界并沒有按人的欲望發(fā)生全面的質變,這里不用說人必然要死的宿命,也不用說諸多災難的突然降臨,就連人自身有時都根本無法協(xié)調好自己,這一切在昭示著人本身的不足即人性內在的缺陷,矛盾與沖突讓人失重了,生存的苦難性讓人對自身也產(chǎn)生了懷疑,內心感到孤獨、悲哀、痛苦甚而絕望則成一種必然的病態(tài)心理。這種精神性疾病若得不到及時治療、疏緩和解脫,就有可能讓人變得悲觀、自卑和墮落——沉入迷茫的傷感中不可自拔,這又會成為人前行途中更嚴重的負擔。所以此時,人會有一種回望的本能,希求與現(xiàn)實拉開距離,在遙遠的時空中尋找一條解脫的途徑,這就是在“追憶”過程中來療救自我。而作為關注心靈狀況的作家就更是對人類傷痛有一種療救的敏感,他們常常以審美的方式來尋求治療人類精神疾病的靈丹妙藥,由此,其作品本身也以感傷的風格展現(xiàn)著文學的魅力。
生存的苦難性決定著人生的悲劇本質,人又是在對這種悲劇中領悟到一種“悲劇精神”,以此對自身與社會進行沉重的思考與痛苦的超越。但“沉重”與“痛苦”的心緒易讓人生發(fā)出濃郁的孤獨情緒——對人生及人類的現(xiàn)狀感到一種莫名的無奈和悲涼,生活中往往有一種不安感和無名的煩悶會忽然彌漫心頭,感時傷世、尋找家園、懷才不遇、知音難覓、抗拒災難甚至遙想未來,孤獨的傷痛幾乎貫穿始終。那么,在這種傷痛的現(xiàn)實無奈中,未來不可預知,人只有“向后退”以尋找療救的藥方,記憶的復活則成為一種必然。以書寫記憶來撫慰心靈的創(chuàng)傷是抗拒孤獨的傷痛的有效途徑,傷痛由此也獲得了一種詩意的超越性美感。魯迅理性燭照下的傷痛就讓人印象深刻,他時時從記憶的深處來尋求精神的撫慰。面對易逝的歲月,魯迅曾經(jīng)感嘆:“日月逝矣,而寂寞猶未央也?!眥1}事實正是這樣,魯迅常在深夜進行思考和創(chuàng)作,那種“纏住”了他靈魂的“寂寞”及由此生發(fā)起來的“淡淡的哀愁襲擊”著他的心{2},加之一系列內外之事的沖擊,使他心中充溢更多的是揮之不去的創(chuàng)傷感。此時,為了“想驅逐自己目下的哀愁”,魯迅的“記憶”顯得極為活躍,他就把“生活中一點陳跡”打撈出來③,讓那些“精神的絲縷還牽著己逝的寂寞的時光”復活{4}。于是,我們可以理解魯迅心靈深處常常趨向對過去尤其是故鄉(xiāng)和童年的反顧,他在對童年的回憶中,取得了對現(xiàn)實“紛擾”心理和情感的抗衡力量,以此來平息內心的痛苦,醫(yī)治心靈的創(chuàng)傷?;蛟S唯其如此,那些“不能全忘卻”的記憶才讓魯迅感到些許安慰{5}。在此,“記憶”療救了魯迅的痛苦和傷感。
事實上,文學記憶之所以能夠療救傷痛,關鍵的是記憶的審美化作用,即記憶中的往昔在經(jīng)過審美化作用后已化為心靈的美感存在,而不是單純的客觀事實。這樣,那些曾經(jīng)的孤獨、苦悶和傷痛因有心靈的浸染而呈現(xiàn)出獨特的魅力,作品中也就出現(xiàn)相應的“感傷”風格。“感傷”不是席勒所指稱“病態(tài)”的感傷,而是一種深沉與高尚的情操,是人類所固有的感情內省,是一種基于普遍的社會心理機制和情感而沉淀下來的具有超越性質的悲劇精神。所以,作家用感傷的心態(tài)去探索宇宙,理解人生,觀察社會,其作品往往能獲得深邃而極富感染性的藝術魅力。記憶與孤獨、憂郁和感傷常常相伴相隨,作品本身就具有了感傷的韻味。翻開中國燦爛的文學畫卷,我們發(fā)現(xiàn)大量的具有“感傷”風格的作品,這其中就與“追憶”精神相關。中國之外,《百年孤獨》著名的開頭就充滿著感傷的韻味:“好多年后,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將會回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眥1}這句典型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敘事的句式,不動聲色的敘述中隱藏著一種深沉的悲涼和無可奈何的宿命感,并在穿越時空中給人以巨大的心靈震撼,或許這正是該句能成為中國諸多“尋根”派作家極力效仿的原因所在。
三、批判的啟蒙
回望過去,追憶往昔,我們不僅僅能從中獲得正面的認同身份及療救傷痛等作用,重要的是以逆向的思維在反思中獲得批判的功能。文學記憶立足于現(xiàn)實,以過去歷史為參照,從對過去得與失的反思批判中獲得當下人類前行的經(jīng)驗與力量。事實上,文學本身就應該是把握判斷現(xiàn)實的精神尺度,對自己和大眾的生存現(xiàn)實保持著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價值追問。所以這就要求作家應以開闊的文化視野、敏銳的警覺和判斷力,深入到記憶深處的明與暗中展開有意義的批判,以啟蒙人類由“不成熟”狀態(tài)走向“成熟”狀態(tài)。筆者立足于作家對記憶的情感處理方式這個角度,把批判分為心靈“叫喊”式批判、抒情式批判和沉默式批判三種,以此來強調文學記憶的啟蒙意義。
(一)心靈“叫喊”式批判
心靈“叫喊”式批判一般批判觀點鮮明,對批判對象毫不留情——既使對自己存在的弱點也不放過,對批判對象存在的問題一針見血地指出,且發(fā)出來的聲音振聾發(fā)聵,給人以心靈的震撼,批判的效果明顯。這種批判往往在對立兩派間或歷史處于轉折點時經(jīng)常出現(xiàn),文學介入這種現(xiàn)實,以文學的力量進行批判,揭露歷史存在的問題或揭開被遮蔽的事實真相,以喚醒麻木的人們增強自己的內省意識,這正是文學記憶的一項神圣使命,也是以一種深度的歷史意識對歷史進行反思,最終對歷史有一個客觀的評判。心靈“叫喊”式批判在古今中外文學史上,有諸多這樣的文學家存在,這里筆者重點結合魯迅的批判特點加以闡釋。魯迅對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及發(fā)生在眼前的政治災難很有敏感性,批判起來毫不留情,其“叫喊”式的批判讓人震驚、給人以強烈的警醒。從魯迅親自翻譯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征》中可以看出,魯迅以文藝的“叫喊”方式來回應著后者“叫喊”式生之“戰(zhàn)斗”的生存哲學?!耙幻鎱⑴c著悲慘的戰(zhàn)斗,向人生的道路進行的時候,我們就或呻,或叫”,“和心靈的叫喊一起,也可以聽到不可遏抑的欲情的叫喊”{2},廚川白村強調在人生前行途中我們要敢于以“叫喊”的方式進行勇敢戰(zhàn)斗,可以說魯迅正以這種心靈“叫喊”式批判引領著和他一同前行的仁人志士們。
首先,魯迅具有很深的內省精神,即對自己記憶中存在的問題敢于作嚴肅的自我批判?!拔业拇_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面地解剖我自己”,“我覺得古人寫在書上的可惡思想,我的心里也常有……我常常詛咒我的這思想,也希望不再見于后來的青年”③,“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xiàn)在明白,難見真的人”{4},這些是魯迅對自己存在問題的大膽批判,具有深深的內省和懺悔精神。其次,魯迅對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記憶極具穿透性,對其中“朽腐”了的文化傳統(tǒng)毫不留情地展開了批判。對于儒家文化傳統(tǒng)或其它“國粹”,魯迅處在當時的歷史語境中對其進行反思和清算,他深刻地指出:“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1}這是魯迅對“歷史”本質極具震撼性的揭示,也是魯迅獨到的歷史意識所在。同時,魯迅也告訴我們是“禮教”“國粹”在“吃人”,正因如此,“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2},所以魯迅“主張青年少讀,或者簡直不讀中國書”③。他又進一步質問,“國粹能保存我們”嗎?“國粹”“有無保存我們的力量”呢{4}?顯然,魯迅對此是持懷疑的態(tài)度。于是魯迅“要大叫”,“要叫到舊賬勾消的時候。舊賬如何勾消?我說,‘完全解放了我們的孩子!”{5}“勾銷”的最后應該是完全“遺忘”,魯迅要用“遺忘和說謊”做他的“前導”。由此可見,魯迅的心靈“叫喊”式批判是如此一針見血,從生命的底處給我們以強烈的戰(zhàn)栗感,魯迅以實際行動在實踐著“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的“摩羅”精神⑥。但需要指明的是,魯迅如此否定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記憶是建立在他執(zhí)著于思想啟蒙的基礎上的。事實上,他本人曾經(jīng)就從那些“古書”中受益。也就是說,魯迅“積極意義上的思想的啟蒙也是同他的消極意義上的對中國舊文化的批判和否定聯(lián)系在一起的”{7},這應該是魯迅式的“啟蒙辯證法”{8},這也正是魯迅最為可貴的精神遺產(chǎn)。
(二)抒情式批判
相對于心靈“叫喊”式批判的鋒芒畢露,抒情式批判則顯得溫情得多。抒情式批判以情感的感染性來贊揚人性美和人情美,但在抒情的背后是對其中原始愚昧文化的批判,或者在對以往的深情懷戀中揭示摧殘心靈的陰影。這種柔情式的批判有時含而不露隱藏于文本中,有時只在關鍵處亮明觀點,但滲透其中的批判卻是有力的沉重的,這一點在沈從文和蕭紅作品中表現(xiàn)得較為明顯。沈從文諸多作品對孕育湘西的人性美和人情美進行了熱情的謳歌,但正如學者王德威所說,沈從文以一種“批判的抒情”策略對湘西的原始恐怖和愚昧落后進行了批判{9},這也正是“沈從文體”的一大特色。具體說來就是,沈從文在進行自覺的精神還鄉(xiāng)過程中,從倫理主義角度強調了都市“現(xiàn)代文明”畸形發(fā)展帶來人之本質的失落和倫理淪喪。面對如此不幸,沈從文要求讀者應理性地認識到“這個民族的過去偉大處與目前墮落處”{10}。沈從文試圖“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蠻人的血液注射到老邁龍鐘、頹廢腐敗的中華民族身體里去使他興奮進來,年青起來,好在世界舞臺上與別個民族爭生存權利”{11}。作者把這些深刻的理念平靜地融入到充滿宗教神秘色彩而又悲涼抑郁筆調的風景民俗中,融入到不帶社會烙印的自然化的人物中,融入到不動聲色的“鄉(xiāng)下人”生活與都市人生活的對比批判中,謳歌了一種自在自得的人生,追求一種優(yōu)美健康的風俗人情生活。但彌漫在這些美麗文字背后的,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對生命沉淪的大悲痛,以及對無理性冷酷歷史的厭惡。我們可以想象到作家隱于其中的批判性憤懣情緒。在這肝腸寸斷的痛惜的背后,正如李銳在其文章中所說,那“是一種人的覺醒,是一種現(xiàn)代人格的建立”{1}。
沈從文寫的是“湘西”,而蕭紅寫的是“呼蘭河”小城,二者都是在對故鄉(xiāng)風土進行書寫,在批判策略上具有相似之處,即抒情式批判。在《呼蘭河傳》結尾{2},蕭紅寫道:
呼蘭河這小城里邊,以前住著我的祖父,現(xiàn)在埋著我的祖父親。
…… ……
從前那后園的主人,而今不見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園里的蝴蝶,螞蚱,蜻蜓,也許還是年年仍舊,也許現(xiàn)在完全荒涼了。
…… ……
以上我所寫的并沒有什么美的故事,只因他們充滿了我幼年的記憶,忘卻不了,難以忘卻,就記錄在這里了③。
這里作家用了不少如“埋著”“逃荒”“死”“荒涼”等帶有灰色調的詞及“不見”“沒有”等否定詞,深深體現(xiàn)出了對家鄉(xiāng)小城的眷念之情。但在這散文式的小說中,我們仍然感受到了那個偏遠小城的愚昧陋習給作家造成了不可抹去的心靈創(chuàng)傷,其中也蘊藏著作家獨有的對這種愚昧吞噬人性的沉痛批判。在這里,批判在抒情式的傷感懷舊中,以一個女性特有的經(jīng)驗得到了彰顯,應該說這種對個人記憶往昔的批判更有一種實在的質感,它無疑增強了文本的藝術生命力,也提醒我們讀者如何在詩意地追憶過程中進行深刻的內省。
(三)沉默式批判
抒情式批判有時隱藏在文本中含而不露,但濃烈的情感是貫穿其中的;沉默式批判則幾乎不顯任何批判的跡象,而是客觀、內斂、冷靜含蓄地完全隱于文本中,更沒有情感的直接流露,但這種“大怨無言”的批判效果卻是力透紙背的。巴金的《懷念蕭珊》、楊絳的《干校六記》、馮驥才的《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書寫“文革”記憶,具有各自特點。巴金的無奈——身不由己,楊絳的惘然——千腸百轉,馮驥才的內斂——客觀平靜,但這背后卻是對給知識分子帶來悲劇性遭遇的“文革”的控訴和批判,只不過這批判幾乎是沒有跡象地隱藏在文本中而已。幾位作家以這種方式書寫“文革”記憶收到的效果要比歇斯底里的、狂躁的、激憤的詛咒與控訴更好,讀者由此獲得更深廣的聯(lián)想空間,也能在心靈深處與作家產(chǎn)生真正的共鳴,這就是“沉默”式批判的魅力所在。事實上,沉默式批判以簡約含蓄的方式巧妙地處理情感的抒發(fā),使作品顯得大氣、莊嚴而具有超越的境界美。這也正顯現(xiàn)出中國文人的老成和達觀的人生智慧——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淡泊寧靜,超脫含蓄。
以上幾種批判類型只是相對特征鮮明些,不排除有其它更多類型的批判存在。但不管是何種批判,對于一個嚴肅的站在歷史高度審視以往“記憶”的作家來說,其中批判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照亮人性、啟蒙人生、推動社會進步。批判,需要的是哲學智慧,在解構中建構人的全面本質及未來社會的愿景。所以,這就需要文學家具有同時敏感光明和黑暗的非凡眼力,能以懷疑的理性之維穿越“記憶”深處的時空隧道,最終像魯迅那樣獲得“引起療救的注意”的效果,這樣的批判自然會有啟蒙的價值。事實上,當談到作家的批判自覺時,就涉及“知識分子”這個問題。愛德化·薩義德認為,“真正的知識分子在受到形而上的熱情以及正義、真理的超然無私的原則感召時,斥責腐敗、保衛(wèi)弱者、反抗不完美的或壓迫的權威,這才是他們的本色”{1}。而他們的魅力在于具有“一種反對精神,而不是調適的精神”,那么作為知識分子的作家就理所當然地應具備這種“批判”的素養(yǎng),以文學的方式參與到人精神結構的塑造中。作家追憶的過程就應具備這種知識分子“批判”的責任感,以此來幫助別人也幫助自己認識到什么東西必須記住、什么東西需要遺忘和拋棄,啟蒙的意義也就由此體現(xiàn)了。
四、“記憶”的喚醒
文學記憶相對于讀者的功能,則集中體現(xiàn)于對讀者“記憶”的喚醒上,即作家所書寫的“記憶”會激活讀者諸多類似的“記憶”。筆者認為這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喚醒讀者曾經(jīng)相似的經(jīng)歷即個人記憶;提醒讀者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但應該記憶的對象,主要是集體記憶;作家以“記憶”本身為書寫對象,告訴讀者要呵護好“記憶”這種精神現(xiàn)象。
首先,讀者曾經(jīng)歷過擁有相似的記憶被喚醒。這一點,我們在讀書賞文時經(jīng)常有這種感受,那些對童年對故鄉(xiāng)的“鄉(xiāng)愁”書寫能迅速地激活我們心中沉潛了多年的故土記憶,并以此確認了自己的身份。如婦孺皆知的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不知讓多少游子感動,那簡約的幾個景致的描繪匯聚了深厚的思鄉(xiāng)之情,這里不僅是李白在“思”,更有無數(shù)的“我們”在“思”——余光中著名的《鄉(xiāng)愁》也是這樣。當讀到魯迅《故鄉(xiāng)》對童年鄉(xiāng)村夜景的描寫——“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時{2},我們也會自然地喚醒了自己童年記憶中純潔與明凈的夜空印象,這里魯迅幫我們牽起了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之線。關于童年記憶的被喚醒,當代著名作家余華也談到這方面感受。他在談到文學的記憶存在什么樣的力量時說,“重要的是它們喚醒了我們的記憶——已經(jīng)被我們慢慢地忘記了的美好的事物和動人的情境”。余華還結合魯迅《風波》中九斤老太罵她孫女快吃飯了還在吃豆子這一細節(jié)時說,“重讀這句話的時候,馬上想起小時候,自己的爸爸就是這么罵我的,而我現(xiàn)在也還是用這樣的方式罵我的孩子的”③。童年和故鄉(xiāng)記憶的喚醒是這樣,群體性的具有相似記憶也可能會被這樣喚醒,比如“插隊”記憶?!安尻牎庇洃涀⒍ㄔ谥袊敶膶W史中具有典型的意義,這里更多的是創(chuàng)傷記憶,也有少數(shù)的甜蜜記憶存在,但不管什么樣的記憶,一讀到類似的文章就能激活經(jīng)歷人的記憶,“上山下鄉(xiāng)”插隊勞動就是其中一種。這里先看一下張承志《黑駿馬》最后一段的精彩描寫:“青綠的草莖和嫩葉上,沾掛著我飽含豐富的、告別昔日的淚珠。我想把已成過去的一切都傾灑于此,然后懷著一顆更豐富、更濕潤的心去迎接明天,象古歌中那個騎著黑駿馬的牧人一樣?!眥4}張承志曾經(jīng)到內蒙古大草原插隊。通讀《黑駿馬》后,我們能感受到作家對這次經(jīng)歷是深情的回味而不是充滿痛苦的控訴。張承志用他深厚的情感極富感染性地告訴讀者他是多么留戀大草原,在那里他就像《黑駿馬》中男主人公白音寶力格那樣對大草原滿懷牽掛之情,正如引文所描述的那樣:哭泣著“親吻”草地,此時一種悲壯的震撼力敲打著讀者的心房??梢韵胂?,有著下鄉(xiāng)插隊經(jīng)歷的讀者一讀到此處應該感同身受,不由得那些相似的記憶會被喚醒,然后浮現(xiàn)在眼前。
其次,提醒讀者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但應該記憶的對象。有很多記憶是屬于大家共有的,不可能每人都經(jīng)歷過的,這主要體現(xiàn)在集體記憶如歷史記憶、文化記憶或生態(tài)記憶等。關于這一點,前文已經(jīng)論述不少,這里不再贅述。有一點要強調,書寫集體記憶的作家會站在深廣的歷史角度凸顯群體性“長期記憶”的重要性,讀者讀到此類文章時,會在內心想起:這些記憶是我們所處地域、民族、國家或時代集體共有的,是聯(lián)系我們成為一個整體不可缺少的精神鏈條,我們要銘記、要用心呵護。這樣,集體記憶被喚醒后就得到更多個體記憶的有力支持,進而有利于建構一個有理性有秩序的和諧社會,其中的意義可謂重大。當然,一個有自覺批判性的作家在書寫集體記憶時,他會以批判的思維幫助我們理性地取舍集體記憶,即在記憶與遺忘的對抗中強調那些正義的、具有普遍性價值的記憶應該刻意留存。
另外,我們還注意到一些作家專門以“記憶”本身為書寫對象,告訴讀者一個人不能沒有“記憶”,不然會失去他的精神全部,生存的意義也就不存在。最著名的應該是米蘭·昆德拉的《笑忘錄》,女主人公塔米娜刻意地要找回她留在布拉格的情書,她在極力找回她的記憶,因那是她精神的根基;奧德修斯的《伊利亞特》講述的是主人公克服倒退也即克服遺忘的故事,他也是在極力尋找回國的“記憶”之途;笛福的《魯濱孫漂流記》講述的是一名海難水手的真實回憶錄,魯濱孫以自己的“記憶”支撐著這部小說的精神大廈;康拉德的《黑暗的心臟》讓馬洛“靠那永遠不滅的光輝記憶”講述其奇特的水手經(jīng)歷{1},并表達了馬洛對“帆船時代精神氣質的消逝而感到遺憾”的心情{2};我國當代著名詩人公劉在《哎,大森林》中以“大森林”為象征,表達了他對那種抹殺記憶、淡忘歷史教訓的“文革”喧囂的憤恨之情,“哺育希望的搖籃喲,封閉記憶的棺材”一句動人心魄③,讓人警醒“封閉”記憶是多么可恨可怕。這些作品基本上都以“記憶”本身為書寫對象,作家以此來告訴讀者,擁有“記憶”對人的精神存在是多么重要。
事實上,不管作家以什么樣的記憶來喚醒讀者的“記憶”,作家的記憶應該首要的是“能夠喚起我們對世界的一種新的發(fā)現(xiàn),它能夠把兩種完全不同的事物聯(lián)系起來”{4},這是因為“文學記憶能讓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以前慢慢淡忘或是不注意的事情,是記憶把它們調動起來了”{5}。簡單地說,記憶與記憶間存在著人性共通的關聯(lián)性和普遍性。在此基礎之上,讀者與作家、與作品產(chǎn)生了心靈的共感或共鳴,通過心靈的對話與交流,讀者在作品中“發(fā)現(xiàn)我們自己”,也找到了精神之源,這應該是文學記憶傳遞讀者的一種重要力量。
余論
基于生存的美學維度,建構文學記憶的功能,意在從人之生命內核處窺視記憶的價值及意義。反過來說,一旦作家基于諸多負面性的生存狀態(tài)——相對于多維性的斷裂,相對于苦難意識的及時享樂,相對于詩意符號棲居的單調和乏味——來重塑記憶,記憶的美學功能不再,那么文學就有可能失重,變得淺、尖或輕,文學危機也就可能成為時下人們最為擔憂的精神現(xiàn)象之一。但事實上,在消費文化漸趨盛行的時代,愈演愈烈的商品化、技術化以及工具理性傾向,造成人和種種現(xiàn)實存在嚴重異化,使得人的生存觀念與現(xiàn)實的沖突日益激化,生存不堪重負,生存的美學分量弱化。隨之而來的是,文學記憶的美學功能淡化,文學正遭受著空前的壓制,文學危機似乎就近在眼前。如何激活記憶的美學功能,如何彰顯文學的時代力量,幫助作家糾偏負面的生存觀念,正是擺在我們面前需要解決的難題。或許,基于生存的美學維度來建構文學記憶功能的價值,正在于此。
①? 鄒詩鵬:《生存論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24頁。
{2}? 高楠:《生存的美學問題》,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45頁。
①? 余光中:《春天,遂想起》,參見錢谷融,吳宏聰主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36頁。
{2}? 陳黎明:《魔幻現(xiàn)實主義與新時期中國小說》,保定:河北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55頁。
{3}? 阿城:《棋王》,參見錢谷融,吳宏聰主編:《中國當代文學作品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61頁。
{4}? 趙鑫珊:《科學·藝術·哲學斷想》,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5年版,第41頁。
①? 魯迅:《集外集拾遺補編·破惡聲論》,《魯迅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4頁。
{2}? 魯迅:《吶喊·自序》,《寫在〈墳〉后面》,《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17頁,第282頁。
{3}? 魯迅:《寫在〈墳〉后面》,《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82頁。
{4}? 魯迅:《吶喊·自序》,《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15頁。
{5}? 魯迅:《吶喊·自序》,《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15頁。
①? [哥倫比亞]加西亞·馬爾克斯著,豐儀編譯:《百年孤獨》,延邊:延邊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頁。
{2}? [日]廚川白村著,魯迅譯:《苦悶的象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7頁,第93頁。
{3}? 魯迅:《寫在〈墳〉后面》,《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84頁。
{4}? 魯迅:《狂人日記》,《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32頁。
①? 魯迅:《狂人日記》,《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25頁。
{2}? 魯迅:《燈下漫筆》,《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12頁。
{3}? 魯迅:《寫在〈墳〉后面》,《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86頁。
{4}? 魯迅:《熱風·三十五》,《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306頁。
{5}? 魯迅:《熱風·四十關于愛情》,《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323頁,第324頁。
{6}? 魯迅:《摩羅詩力說》,《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66頁。
{7}? 吳?。骸遏斞冈u傳》,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7年版,第31頁。
{8}? 西方馬克思主義法蘭克福學派著名思想家阿多諾在《啟蒙辯證法》中,以批判的否定邏輯對“啟蒙”進行了辯證思考。他認為:“從進步思想最廣泛的意義來看,歷來啟蒙的目的都是使人們擺脫恐懼,成為主人。但是完全受到啟蒙的世界卻充滿著巨大的不幸”,即啟蒙理性為了實際目的服務,已經(jīng)變成為工具的工具,最終帶來了重重厄運,甚至給人類帶來了災難(參見[德]阿多諾著,張峰譯:《否定辯證法》,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年版,第39頁)。可見,阿多諾是從消極意義上來思考“啟蒙”的,這一點在思維方法上魯迅與之相似,但就積極意義而言,“啟蒙”給人類帶來的進步應該給予更多的重視。
{9}? 王德威:《現(xiàn)代中國小說十講》,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34頁。
{10}? 沈從文:《邊城·后記》,轉引見蔣泥、甲一編著:《速讀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大師與名家叢書·沈從文卷》,北京:藍天出版社2003年版,第84頁。
{11}? 蘇雪林:《沈從文論》,轉引自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選編:《中華文學評論百年精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41頁。
①? 轉引見蔣泥、甲一編著:《速讀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大師與名家叢書·沈從文卷》,北京:藍天出版社,2003年版,第277頁。
{2}? 蕭紅:《呼蘭河傳·序言》,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2頁。
{3}? 蕭紅:《呼蘭河傳》,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229—230頁。
①? [美]愛德華·W·薩義德著,單德興譯:《知識分子論》,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13頁。
{2}? 魯迅:《故鄉(xiāng)》,《魯迅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71頁。
{3}? 余華:《文學與記憶》,《說話》,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12頁。
{4}? 張承志:《黑俊馬》,參見《新時期中篇小說名作叢書·張承志集》,福州:海峽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64頁。
①? [英]約瑟夫·康拉德著,王金玲等譯:《黑暗的心臟》,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1984年版,第194頁。
{2}? [意]卡爾維諾著,黃燦然、李桂蜜譯:《為什么讀經(jīng)典》,南京:譯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202頁。
{3}? 公劉:《哎,大森林——刻在烈士飲恨的洼地上》,《離離原上草》,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415頁。
{4}? 余華:《文學與記憶》,《說話》,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12頁。
{5}? 余華:《文學與記憶》,《說話》,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13頁。
*?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代西方記憶理論及其對于文學理論構建的價值研究”(項目編號:18BZW012 )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沙家強,文學博士,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文學理論、美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