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才夫
在所有的閱讀里,讀詩是一件相對特殊的事情。讀小說,能從故事看見命運;讀散文,能在文字里嗅到煙火氣息。但讀詩,你不能指望詩人把這些信息都傳遞給你,他們惜墨如金,又欲說還休。這方面,女詩人似乎尤甚。女性天生敏感,她們的文字更多是從感性出發(fā),從生活到詩,從觀察到思考,往往只留下情感流動的軌跡,很少在形而上的層面花費功夫。
廣西近年活躍的女詩人,人數(shù)不少,實力不俗。《廣西文學》本期推出的小輯,基本囊括了這批作者。整體上,給出個優(yōu)秀的評分是沒有問題的。僅從本期呈現(xiàn)的文本看,印象深刻的有(以版面先后為序)黃芳、陸輝艷、鉑斯、勞明萍、小原、詩一、琬琦等。黃芳近年詩風有變,更貼近日常,關(guān)注生活中那些讓人疼痛的事物。陸輝艷似乎在尋找新的突破,在詩的深度和廣度上嘗試開掘。鉑斯的名字有陽剛氣,她的這組作品,也有一股力量。寫親情、寫父母的詩我們讀多了,但仍被勞明萍的《父親》打動,“他就是被自己收拾過的/一捆木柴”。小原的《農(nóng)民工》,讓這一輯作品幾乎清一色的某種面貌發(fā)生逆轉(zhuǎn):這三個字所代表的幾乎是一個階級,他們有權(quán)被寫進詩里。詩一的名字很陌生,她的作品和這名字一樣,氣質(zhì)獨特,有清新之氣,她具備了好詩人必須具備的發(fā)現(xiàn)能力。琬琦寫得很松弛,情感的溢出是自然的結(jié)果,沒有刻意為之的痕跡,她耕耘詞語的方式,是農(nóng)人稼穡的方式,順天、順時,也順勢。
這個小輯里,還有很多熟悉的名字,我沒有提到這些名字,其實也是因為“熟悉”:她們的詩寫得十分熟練,詞語、意象、句式、標題,看起來嚴絲合縫,無懈可擊,就像是花園里盛開的牡丹,可以用“花團錦簇”來形容。這些花是好看的,但卻很難打動人。就像是往平靜的水面扔一團棉絮,不會激起一點點漣漪。相當多的人,陶醉于詞語的迷宮,反而忘記了迷宮本身并非久留之地。有些詩你讀下來,說不出好在哪里,或者壞在哪里。這樣的作品是可疑的,一是方向(相對于細節(jié))可疑,二是文字達成的效果可疑。
蘇東坡有一首詩《書晁補之所藏與可畫竹三首》:“與可畫竹時,見竹不見人。豈獨不見人,嗒然遺其身。其身與竹化,無窮出清新。莊周世無有,誰知此凝神?!眲⑽踺d《藝概》用“無窮出清新”作為蘇詩評語,強調(diào)“詩家清新二字,均非易得”。
“作詩不必多,所貴肝膽真”。少一些“油膩”,多一些清新。這也是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