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舜元 彭姣
摘要:鮑宣字子都,西漢時渤海高城(今河北省鹽山縣小營鄉(xiāng)故城趙村)人,《漢書》卷七二有傳。鮑子都路遇書生的故事最早見于魏時小說集《列異傳》,《太平御覽·卷二百五十·職官部四十八》即用此文;另一版本則見于唐代李亢《獨異志》,《太平廣記》采用此種說法,但引用時又有異同?!读挟悅鳌贰ⅰ丢毊愔尽泛汀短綇V記》中,故事主要內(nèi)容均為鮑宣義葬路遇書生,故事大體情事相似,但細節(jié)則不同,顯示出流傳中的變化:
關(guān)鍵詞:鮑子都;故事流變;探析
一、“驄馬”角色的淡化與“天命”的失落
三篇故事中的馬均為“驄馬”,《列異傳》與《獨異志》中,“驄馬”在其中擔(dān)任大用,正因鮑宣隨身駿馬被認出,才引出“迎喪開槨”“舉家詣闕,上薦子都,聲名遂顯”1或“舉家詣官,稱子都之德,由是子都聲名大振。”2的后續(xù)劇情。《太平廣記》雖引《獨異志》,但其中對雙方的相遇卻變?yōu)?“子都于道上。有乘驄馬者逐之。以子都為盜。固問兒尸所在?!?馬從辨認相識的推動劇情之重要因素成為一個純粹的交通工具。
三個版本的故事中,變化最大的便是鮑宣與驄馬主人的相遇?!丢毊愔尽匪d,少了迷途借宿的巧合情節(jié),卻保留驄馬識人,跟隨鮑宣使得馬主人家誤以為鮑宣為“盜”的神異情節(jié),但對于驄馬主人的身份隱而不談,少了路遇貴人這樣的偶然事件,使得故事的神奇色彩大為減弱?!短綇V記》在引用《獨異志》時僅做了微小改動,這一改動卻對故事影響頗大?!丢毊愔尽分?,對于鮑宣和馬主人家的相遇描寫為“其后數(shù)年,子都行,有一駿馬逐之。既而有識馬者,謂子都為盜。因問兒所在,子都具言?!倍短綇V記》則變?yōu)椤白佣加诘郎?。有乘驄馬者逐之。”正是這個改動,使得《太平廣記》中的“鮑子都”故事神異色彩完全消失。而少了“驄馬”作為“識人”的引發(fā)條件,使得驄馬主人與鮑宣的交集充滿了疑點。他是何人,如何得知鮑宣在此處,為何認為鮑宣乃與自己兒子之死有關(guān)的盜賊?與《列異傳》所載故事線相比,《獨異志》中的鮑子都故事少了“巧遇”的跌宕起伏,而《太平廣記》中的鮑子都故事,沒有了“天命”“靈物”指引的神異氛圍,充滿了疑點與迷霧。
《太平廣記》所引《獨異志》為唐代李亢所著。李亢,咸通六年(865)官明州刺史。4則該版本當晚于《太平御覽》所引《列異傳》版本,于流傳中有所變化。而這種“天命”“神異”逐漸消失的變化,也正是唐朝以來人們“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蓬勃熱情迸發(fā)下“天命”觀念的逐漸淡化與消亡在文學(xué)作品中的反映。
二、“侯門”形象的隱退與寒門的崛起
《列異傳》中對路遇書生的家世有著具體詳細的描寫,將偶遇的少年放置于“關(guān)內(nèi)侯”的門第之中。其一自然是因為此種身份更加戲劇性,抓人眼球,但另一方面,在門閥制度森嚴的魏晉,若路遇少年是一個普通百姓,即便鮑宣依舊義葬,少年的家人仍舉家感恩,而其身份卻決定了事跡無法廣為流傳,因為該少年不屬于可以加入“談”圈的特權(quán)階級,其事跡也就不可能向上跨越階級的進行流傳。而隨著科舉的出現(xiàn)、發(fā)展,“寒門出貴子”成為了可能,上層的社會交游中逐漸出現(xiàn)了下層而來的文人,跨階級的聲名遠揚逐漸實現(xiàn)?!磅U子都”故事中的必然因素,幫助主人公實現(xiàn)“聲名大盛”的書生家人,也就由“關(guān)內(nèi)侯”逐漸變?yōu)槠胀ㄈ?,而其為鮑子都宣揚聲名的行為也由最開始《列異傳》中的“舉家詣闕,上薦子都”到《獨異志》中的“舉家詣官,稱子都之德”,最終變?yōu)椤芭e家感子都之德義”,其舉家的行為從帝王相關(guān)、降至與官相關(guān),最終脫離了統(tǒng)治階級的權(quán)力官方,由民間自己完成了聲名的傳播與塑造
三、“大儒”名聲的消退與誤解行為的激化
《漢書·七十二卷》載:“宣坐閉拒使者大不敬下獄,博士笛子咸舉幡太學(xué)下,曰:“欲救鮑司隸者會此下?!薄爸T生會者千有余人。”4《太平御覽》中描述鮑宣“歸行失道”巧遇“關(guān)內(nèi)侯家”,被仆人誤以為盜馬之人,然而侯內(nèi)侯卻說:“鮑子都上黨高士,必應(yīng)有說?!?鮑宣免官后始家上黨長子,“上黨高士”應(yīng)是據(jù)傳聞?wù)`記,但據(jù)此可看到當時鮑宣聲名仍盛?!丢毊愔尽分旭R主人“既而有認馬者,謂子都為盜。因問兒所在,子都具言?!币讶徊灰娭皩τ凇吧宵h高士”的尊敬;《太平廣記》中則“有乘驄馬者逐之。既及,以子都為盜,固問兒尸所在。”行為更加激烈,對鮑宣進行了追趕。一個“因問”一個“固問”也明顯體現(xiàn)出態(tài)度差別,前者因此而問,后者則已經(jīng)認定鮑宣就是盜賊,執(zhí)意對其進行詢問。三個故事版本,在誤會情節(jié)上的處理上,無論行為還是情緒,都越來越激烈。這其中固然有作者、抄者的個人情感,鮑宣本人因年代久遠而逐漸消散的影響力也當作為客觀因素進行考慮。
四、結(jié)語
從“鮑子都”故事的三個版本流傳變化中,可以窺見魏晉至唐文人們的心態(tài)變化。隨著生活時代的和平安定,人們對于“自我”的期待逐漸壓倒了對“天命”的寄托,因而該小說流傳中,在筆者無意識的偏向下,“天命”“神異”的色彩逐漸褪去;而“高門”與“寒門”間壁壘的變?nèi)酰幕瘷?quán)利由豪門流通向平民,意味著下層文人得以進入文化中心集團,“貴人”不再是“豪門”的專屬,這使得小說中的形象由“侯”變?yōu)槠胀ㄈ?,也意味著底層文人?nèi)心相信自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與豪門抗衡,產(chǎn)生新的“寒門文化中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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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昉等著 夏劍欽,王巽齋點校.太平御覽[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7,363
作者簡介:王舜元(1992-)女,云南大理人,北方民族大學(xué) 文傳學(xué)院 2018級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方向:魏晉隋唐文學(xué)。
彭姣(1995-)女,重慶黔江人,北方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 2018級碩士研究生,專業(yè):中國古代文學(xué),方向:魏晉隋唐文學(xué)。
基金項目:北方民族大學(xué)研究生創(chuàng)新項目“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與文人心態(tài)”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YCX20019。
(北方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寧夏?銀川?75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