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春節(jié)之后,又有朋友選擇辭職,更換工作、創(chuàng)業(yè)或者僅僅是“休息一段時間”,人們都不會用異樣的目光來看你。有時候參加飯局,會有好幾個人和我一樣沒有工作,是“自由職業(yè)者”。
這沒什么讓人擔心的,中國大城市的年輕人,已經(jīng)普遍擁有更多元、健康的就業(yè)觀念。有位朋友的公司招人,一個應(yīng)聘者臨陣放棄,理由是“公司離家太遠”。朋友大為光火,因為應(yīng)聘者的家距離公司不到3公里。
這樣的事在日本人看來,一定更加難以理解。前幾年朝日新聞社的稻垣惠美子在50歲時辭職,轟動全日本,她的《五十歲,我辭職了》在日本有著廣泛的影響力。但是在中國人看來,五十歲辭職,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稻垣惠美子辭職的時候,蘋果手機主打產(chǎn)品是iPhone 6s,已經(jīng)是成熟的智能手機了。但是,作為一個“資深媒體人”,她在那時都還搞不清楚蘋果和安卓的區(qū)別,更是分不清各種手機套餐的不同,買一部手機,就把她累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天。
原因在于,在此之前,她的手機、電腦等事物,都是公司安排好的,自己連話費都沒有充過。在日本,大公司會為你安排好一切。六七十年代日本崛起的時候,男性大部分在大企業(yè)工作,把公司當成家看待,領(lǐng)導甚至會幫員工安排婚事。這些年雖然有所“松動”,日本人整體上對公司的依賴沒有任何變化。
稻垣辭職后寸步難行,連租房都困難,這時她才注意到,原來租房協(xié)議需要公司擔保。對此進行深入反思后,她把日本稱為“公司型社會”。她認為,過度依賴公司,是日本社會缺乏活力和創(chuàng)造性的根源。
這樣的“公司文化”,讓中國人想起以前的“單位”。過去,有些人甚至會把家庭矛盾鬧到單位去仲裁,就是因為在觀念中,把自己看成了一個“單位人”,而不是獨立的個體。如今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接受了新觀念,能夠把個人生活和工作分開,做到“公私分明”。
和中國相比,日本人對公司有著更深的執(zhí)念。稻垣到國外旅行,和人交流時說自己是“自由職業(yè)者”,遇到的美國、歐洲和中國人,都不會露出絲毫驚詫的表情,而日本人聽到一定會一臉震驚。日本人知道她“五十歲辭職”,第一反應(yīng)是她在公司一定做了違規(guī)的事情,這讓她花了很多時間去解釋。
我們可以沿著稻垣的思路,把這命名為“公司人格”,就是一個人對公司過分依賴,在精神和性格上被公司價值觀所塑造,逐漸喪失了自己的獨立性和判斷力,最終“離開公司就不能生活”。這可能比“996”還讓人擔憂,“996”只牽涉到身體的勞累,而“公司型人格”,則是人格受到侵蝕。
毫無疑問,人應(yīng)該努力工作,最好也應(yīng)該“愛公司”。但是,真正的愛公司,必然是建立在對公司的認可和自己作為人的獨立性上,否則這對個人和公司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那些既有獨立性又有激情的人,在職場的表現(xiàn)往往更好,而“公司型人格”的家伙,更容易被裁員,因為“依賴”總會導致缺乏活力。所有的“愛”和情感,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