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國賓
我一轉(zhuǎn)身,就到了園子里。小葵草半懂不懂的樣子,我一看就笑彎了腰。泥糊草青青蒙蒙,我又不舍得去靠近。我還是蹦過去,一蹲下來,我竟成了一株想要長大的草。
園子里一畦菜長得最賣力,爹娘最喜歡它們這個樣子。每當(dāng)餐桌上有了菜香味,我家的日子就會笑出聲音來。它們才長到一半高呢,我常來園子逗它們玩兒。我伸出小手摸一下它們的頭,撫一下它們的面孔和衣衫,它們像是長了腳,忍不住朝我撲過來。水芹、花菜和小青椒,一個個俏嫩的模樣把我給逗樂了。我先是抿著小嘴微微一笑,繼而開懷大笑一陣子。我看到了它們的可愛和乖巧,感到它們長在我家的園子里最相宜。陽光白亮亮的,菜畦挨邊還有很多小花草,綠油油的直往我的眼睛里鉆。這下可真熱鬧,狗牙根長不大的小草莖,欣欣然露出了頭。虎耳草圓滾滾的小青葉,一簇簇?fù)頁頂D擠往前拱。牛筋草最率性,甩開胳膊就要向前沖。田旋花算是園子里最美的花,柳葉似的小葉片,捧著一串串小喇叭花,迎著陽光直往上躥。從小村子走出去,一抬腳就到了我家的園子,有事沒事我就跑過去。
10歲的我除了扎在人堆里,我家的園子還是我最快樂的小天地。不會等到那畦菜口渴得要命,爹娘也會有事沒事來這里,給青青綠綠的畦子澆水,松土,施肥。爹娘的心思和我不一樣,我只管做自己好玩兒的事,我的快樂時光和那些忘不掉的熱鬧事,都能在這里找出影子來。爹娘回家做飯去了,站在園子的土埂上,我一抬頭便看見我家的炊煙一縷縷往上躥。從這些焦糊味的煙靄里,我一拍小腦瓜,就能判斷出我家灶膛里在燒什么柴。那天園子里一棵樹老掉了,爹爹拿來斧頭劈了一堆柴,這左拐右彎跑到房頂去玩耍的炊煙,咋看都知道娘是用園子里那棵老掉的樹去煮飯了。那棵樹還沒老的時候,我在它的細(xì)枝上捉蜻蜓,還捉賣力唱歌的蟬。我拿在手里在園子里來回跑,直到過足了癮。我家的園子給了10歲的我無限快樂和童趣。
園子里那棵樹老掉了,我傷心地哭了好一陣,小鼻子流出鼻涕來。娘說,老樹做別的事去了,園子?xùn)|南角不還有一棵小棗樹?小棗樹矮矮的,說是棗樹,其實(shí)是一株野棗棵。沒誰去種,不知啥時卻自個兒冒出來。它努力地長,也不過一人高。那時小,很多事我不去多想,只要長在我家的園子里,我都會喜愛它們,都樂意與它們玩耍和相伴,終于我又可以在園子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園子離我遠(yuǎn)去了,我身邊沒了那樣的園子和時光,但長大的我還會像那時一樣簡單地想,我家園子里的東西,哪怕是一棵草,在抹不掉的記憶里,我仍喜愛它們?,F(xiàn)在我住在一個很遠(yuǎn)的城市里,我還會想,這座城市就是我們共同的大園子,城市的每個人都是大園子里的一棵樹,不管時事如何變遷,我都會好好和他們相處并喜愛他們,我會把兒時的想法帶過來,就這樣一直不變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