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兩漢儒學發(fā)展的內在動力源自王朝的制度建設。漢高祖任用叔孫通制定朝儀,漢文帝在賈誼的倡導下“定制度”,漢武帝變更制度,均反映漢王朝在制度領域對儒家的專業(yè)性依賴。為國制建設提供專業(yè)知識是兩漢儒家制度化生存的基本前提。五經博士制度為儒家發(fā)揮其智庫職能提供了制度空間,博士弟子制度為儒生入仕提供了制度化途徑。察舉標準的儒家化成為促使地方豪強轉化為儒學世家的制度動因。制度的儒家化與儒家的制度化共同促成了社會的儒家化,這成為此后中國歷史展開的獨特社會土壤。
關鍵詞 獨尊儒術,制度,官僚,儒家化
中圖分類號 K2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0457-6241(2021)03-0003-06
如所周知,儒學在兩漢的發(fā)展已不限于思想領域,而是深刻地影響到漢朝的國制建構,進而影響到中國歷史道路的形成。因此,對漢代儒學的研究歷來是學界的重中之重。本文擬在前賢的研究基礎上,梳理兩漢儒學發(fā)展的制度性動因、儒家的制度性生存及其社會影響,以期從制度分析的角度對該問題的研究進行補充說明。
一、漢代儒家發(fā)展的制度取向
在中國政治史上,漢武帝是最重要的制度更張者之一。他接受儒家改制的政治主張,以“王道”緣飾“霸道”,取代漢初的“無為之治”,這成為“漢家制度”的一大改變。①這一認識在宏觀上自無太大疑義,然而細察儒術在漢初的蛇行灰線,便會發(fā)現(xiàn)這一改弦更張乃是儒家思想長期影響體制建構的結果。
陳寅恪曾對儒家的性質做出判斷:“儒者在古代本為典章學術所寄托之專家?!彼J為“二千年來華夏民族所受儒家學說之影響,最深最巨者,實在制度法律公私生活之方面”。②儒術影響漢朝體制,首先便是遵循這一路徑。漢五年(前202年)劉邦稱帝時,廢除了秦朝的儀法,群臣飲酒爭功,喝醉酒后有人妄自大呼,有人拔劍擊柱,這種無視上下尊卑的行為引起劉邦的不快,于是叔孫通采古代禮儀與秦朝禮儀,建立了漢家“朝儀”。《史記·禮書》說:“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孫通頗有所增益減損,大抵皆襲秦故?!雹圻@是“漢家制度”的最早儀軌。
漢文帝時,儒家的政治學說一度產生了影響,其代表人物是賈誼。賈誼提出“定制度,興禮樂”的主張,認為在“禮治”之下,百姓受到潛移默化,“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故而提出“以禮儀治之”的王道觀。④這仍然延續(xù)了制度取向的儒家發(fā)展路徑。漢初儒生受荀子思想影響很大,以三代特別是西周為法,凡論及制度,必定將三代與秦對比,并以秦為本末皆失。賈誼即漢初儒生的主要代表,他的名篇《過秦》集中體現(xiàn)了漢儒對秦政的批評。賈誼認為秦俗之失在于法治,由于法治只能事后懲罰,不能正面引導,故須定制度。賈誼對制度積極性的詮釋成為后世制度解讀的經典范式。①
賈誼死后,公孫臣、新垣平等繼續(xù)提倡定制度的主張。文帝十三年到十七年間(前167—前163年),漢文帝一度接納儒家的建議,任命公孫臣為博士,與諸生一同草改歷、服色事,又建立五帝廟,謀議巡狩封禪之事。今本《禮記·王制》即由漢文帝時代博士諸生刺六經所作《王制》發(fā)展而來。②
漢武帝即位伊始便重用儒生王臧、趙綰,“欲議古立明堂城南”,“草巡狩封禪改歷服色事”。③王臧、趙綰都是魯人申公之弟子。申公為荀子再傳弟子,其學術以《魯詩》《谷梁傳》為主,④申公一支是荀子后學中勢力最大的一支。在政治主張上,申公一派與賈誼相同。漢武帝重用申公一系的舉措,得到丞相竇嬰、太尉田蚡的支持。但是在竇太后的干預下,王臧、趙綰自殺,漢武帝的第一次改制失敗。
建元六年(前135年),竇太后死,漢武帝任用喜好儒術的田蚡為丞相,“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數(shù)百人”。⑤這一措施表明漢朝朝廷有意將意識形態(tài)變更公開化,并且以儒學為唯一的官方之學。元光元年(前134年),漢武帝下詔舉賢良,重申尊儒立場。董仲舒在策論中強調大一統(tǒng)是法度的統(tǒng)一,他說:“大一統(tǒng)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統(tǒng)紀可一而法度自明,民知所從矣”。⑥元光五年(前130年),漢武帝推行律令修訂,這在各項改革中是最早推進的。修訂律令由張湯、趙禹等熟悉律令的官吏主持,儒生公孫弘、董仲舒、吾丘壽王等也都參與其中。⑦公孫弘“學春秋雜說”,“少時為獄吏”。⑧董仲舒“朝廷如有大議,使使者及廷尉張湯就其家而問之,其對皆有明法”,⑨“于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⑩可見儒家對漢武帝一朝律令修訂參與之深。經過漢武帝時期的律令修訂,漢律令共有359章,其中大辟409條,1882事,死罪決事比13472事,?輥?輯?訛增加非常多。
漢武帝的制度變更除了修訂律令外,還有建立太學、設立察舉制度、改革兵制、設置刺史等政治制度的改革,統(tǒng)一貨幣、鹽鐵專賣、平準、均輸、制算緡等經濟領域的改革。漢武帝推動改制,徹底放棄了漢高祖以來“無為之治”的路線,這是由漢武帝給自己規(guī)定的歷史任務所決定的。漢武帝曾對大將軍衛(wèi)青說道:“漢家庶事草創(chuàng),加四夷侵陵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后世無法;不出師征伐,天下不安,為此者不得不勞民?!??輥?輰?訛變更制度與治夷狄是漢武帝自認為必須完成的兩項任務。其中,實現(xiàn)“內而不外”之大一統(tǒng)是首位,變更制度是為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做準備的。
公羊學為漢武帝的大一統(tǒng)提供了理論論證。董仲舒將《公羊傳》中“三世異辭”之說改造為“三世異治”。衰亂世,“內其國而外諸夏”;升平世,“內諸夏而外夷狄”;太平世,“內而不外”。對應于漢朝政治,漢高祖、呂后時期以關中制衡關東諸侯,對應于“內其國而外諸夏”的衰亂世。漢文帝、漢景帝時期,朝廷相對關東諸侯已經具有優(yōu)勢,并平定了關東七國之亂,但對匈奴的侵擾,只能防守,這相當于“內諸夏而外夷狄”的升平世。漢武帝時代正處于向太平世演變的階段。①公羊學為漢武帝理解漢朝的歷史道路及其本人的歷史任務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梢娙寮也粌H為漢武帝制度變更提供知識性服務,還為其政治動機、途徑方法提供了理論性的緣飾。元封元年(前110年)漢武帝封禪,便是在這一政治話語中宣告制度變更與出師征伐的成功。
二、學官制度:儒家參政的制度保障
建元五年(前136年),漢武帝設五經博士。②對設置五經博士的制度意義,班固在《漢書·儒林傳》贊言中給予了總結:
自武帝立五經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策,勸以官祿,訖于元始,百有余年,傳業(yè)者浸盛,支葉蕃滋,一經說至百余萬言,大師眾至千余人,蓋祿利之路然也。③
五經博士、博士弟子為兩個群體。博士為職官,秦朝曾設置該職,為漢高祖劉邦建立“朝儀”的叔孫通原來即為秦朝博士。④博士弟子為處士,射策合格后入仕。無論是作為職官的博士,還是作為預備官員的博士弟子,其個人發(fā)展皆在“官祿”之上。亦言之,在班固看來,五經博士設立之后,儒家的發(fā)展方向在于獲取以官職為核心的政治資源,其發(fā)展動力源自儒生個人的“祿利”追求。
由此,儒家諸經師法的存續(xù)與發(fā)展便取決于能否被立于學官。漢武帝所立五經博士為:歐陽《尚書》、后《禮》、楊《易》、公羊《春秋》。漢宣帝復立《大小夏侯尚書》《大小戴禮》《施》《孟》《梁丘易》《谷梁春秋》。漢元帝時,復立《京氏易》。漢平帝時,立《左氏春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⑤
光武帝建武元年(25年),五經博士恢復王莽改制以前的制度。建武三年增設京氏《易》博士。建武四年增設《左傳》博士。不久廢黜《左傳》《谷梁傳》博士。最后形成穩(wěn)定的十四太學博士制度。十四博士分別是:《易》有施、孟、梁丘、京氏;《書》有歐陽、夏侯勝、夏侯建;《詩》有申公、轅固、韓嬰;《春秋》有嚴彭祖、顏安樂;《禮》有戴德、戴勝。⑥
正因儒家學派的發(fā)展取決于政治資源,各派之間的競爭也絕非簡單的學術競爭。元光元年,漢武帝下詔舉賢良,申明尊儒立場。公羊學家董仲舒對策,漢武帝初步了解到公羊學說。元光五年,漢武帝第三次下詔舉賢良文學,公孫弘應征后六年內被擢升為丞相。在公孫弘任丞相期間,董仲舒與治《谷梁春秋》的瑕丘江公進行了辯論,“江公吶于口”,不如董仲舒?!岸┫喙珜O弘本為公羊學,比輯其議,卒用董生”。漢武帝詔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興。⑦
漢武帝重視《公羊傳》,而衛(wèi)太子偏好《谷梁傳》,漢武帝晚年誅殺衛(wèi)太子的政治慘案,有學者認為反映了儒學內部派系的矛盾。⑧衛(wèi)太子死后,其孫漢宣帝養(yǎng)在外祖母許氏家。漢宣帝早年的學術教育受太子一系學術傳統(tǒng)的影響,即位后扶植《谷梁傳》。甘露三年(前51年),漢宣帝召開石渠閣會議,“召五經名儒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大議殿中,平公羊、谷梁同異,各以經處是非”,“望之等十一人各以經誼對,多從谷梁”。裁定者漢宣帝、太子太傅蕭望之的學術立場偏向于《谷梁》,班固《漢書·儒林傳》認為《谷梁》學后來的興盛就是因為石渠閣會議。⑨
漢元帝相信古制,但是今文經學家卻無法梳理清楚先王禮制的具體內容,這是詳于考釋的古文經學登上政治舞臺的背景。劉向等谷梁學者兼治《左傳》,以彌補《谷梁傳》的疏漏。劉歆受其影響,進一步以公羊、谷梁二家的方式作《左傳》章句義理,論說《春秋》為“制禮”之經。①從《公羊傳》《谷梁傳》《左傳》之興可以清晰地看到政治因素對儒學學派地位升降的深刻影響。
五經博士設立后,進一步為其配備博士弟子。元光元年,董仲舒上書提議“興太學,置明師,以養(yǎng)天下之士”。②據(jù)《漢書·儒林傳》,漢武帝制曰:“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太常議,予博士弟子,崇鄉(xiāng)里之化,以厲賢材焉。”③漢武帝將“勸學”的任務交代給禮官,令太常議,準予博士教授弟子。漢武帝制書下行后,太??钻啊⒉┦科?、公孫弘等議:“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官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xiāng)里,出入不悖,所聞,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二千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yè)如弟子?!雹?/p>
孔臧等人的這一提議為漢武帝所采納并以制的形式肯定下來。按制,博士弟子須年齡在十八歲以上,且須儀狀端正。博士弟子入學后免除本人徭役。除正員弟子外,還有跟隨博士的“授業(yè)如弟子”者若干人,由郡國二千石長官向太常推薦。制書還指出朝廷對博士弟子的考核與敘錄:
一歲皆輒課,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能稱者。⑤
博士弟子按考核等第被敘錄,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太學生以郎中起家,與任子、貲選待遇相同。⑥補文學掌故者則被廣泛置于公卿府(“補中二千石屬”)、郡屬,在以文書制度為根基的官僚制度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⑦
自此以后,博士弟子便成為通經入仕的重要途徑。據(jù)《漢書·儒林傳》記載,漢武帝時博士弟子員額僅五十人,漢昭帝增至百人,漢宣帝末年增長一倍,漢元帝增至千人,漢成帝再增至三千人。漢平帝時,王莽執(zhí)政,他在正式員額之外增加元士之子受業(yè)如弟子,沒有員額限制,“歲課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⑧東漢以后,太學生規(guī)模仍舊很大,漢質帝本初元年(146年),太學生增至三萬余人。⑨
除了立五經博士及招收博士弟子外,“置明師,以養(yǎng)天下之士”的舉措還延續(xù)到地方上。漢元帝下令郡國設置五經百石卒史。⑩漢平帝元始三年(3年)建立了全國性的學校體系?!傲⒐兖⒓皩W官,郡國曰學,縣、道、邑、侯國曰校,校、學置經師一人。鄉(xiāng)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經師一人”。?輥?輯?訛
三、察舉制度與豪強的儒家化
在元光元年舉賢良的對策中,董仲舒除了提出“興太學,置明師,以養(yǎng)天下之士”的主張之外,還提出:
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wèi)。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于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①
同年,漢武帝下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②元朔元年(前128年),有司奏議:“令二千石舉孝廉,所以化元元,移風易俗也。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不舉廉,不勝任也,當免?!雹圻@一奏議為漢武帝所接受,舉孝廉成為二千石官吏的制度性責任。
在漢朝朝廷的考量中,“舉孝廉”旨在“移風易俗”。西漢丞相曾以“四科”為辟召標準,后來“四科”成為察舉的標準。④所謂“四科”,按《漢官儀》所載東漢章帝建初八年(83年)十二月己未詔書,“一曰德行高妙,志節(jié)清白;二曰經明行修,能任博士;三曰明曉法律,足以決疑,能案章覆問,文任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照奸,勇足決斷,才任三輔令。皆存孝悌清公之行”。⑤“四科”之中,“經明行修”鮮明地體現(xiàn)了儒家的價值追求。儒家觀念成為察舉標準,對入仕者是一種價值引導。
西漢初年的士人所習尚有法、道、儒、墨諸家,司馬談所撰《論六家要旨》實是對漢初思想界的歸納總結。自察舉制度與儒家價值相結合以后,西漢后期至東漢的士人,其文化面貌基本都為儒士。漢元帝、漢成帝之后,史傳所見官吏中的儒生比例已經相當高,⑥東漢更是達到一半。《漢書·儒林傳》記載了公孫弘置博士弟子的奏議后,斷言“自此以來,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⑦可見察舉制度深刻影響了祿利之士的行為取向。
察舉制度為地方豪強打開了入仕通道。豪強即《史記》《漢書》中的“大姓”“著姓”,他們以宗族為紐帶,成為地方上的強大勢力。對于大一統(tǒng)國家而言,豪強是潛在的分裂勢力。秦漢以編戶齊民為統(tǒng)治根基,豪強是其著力打擊的對象。⑧《漢書·酷吏列傳》所載事跡中便有不少牽涉對豪強的鎮(zhèn)壓。漢武帝時刺史“六條問事”,第一條便是制裁“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凌弱,以眾暴寡”,還有一條是監(jiān)察地方官“阿附豪強”。⑨然而在小農經濟之下,豪強的出現(xiàn)無法斷絕,一旦朝廷力量減弱,豪強勢力便會發(fā)展。有學者認為中國之所以沒有像羅馬帝國滅亡后的歐洲那樣推行封建制,主要是因為豪強轉化為儒學世家。在接受了儒學的大一統(tǒng)觀念后,他們由潛在的分裂勢力轉變成大一統(tǒng)體制的維護者。⑩比如漢元帝任太子時候的太子太傅蕭望之,“家世以田為業(yè),至望之,好學,治齊詩,事同縣后倉且十年”。?輥?輯?訛儒士在獲得官爵后轉向地方發(fā)展,也培育出地方上的儒學世家。如張禹以儒術入仕,“及富貴,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灌溉,極膏腴上賈”。?輥?輰?訛
元帝以后,漢朝基本上放棄了抑制兼并、遷徙豪強的政策,豪強勢力由此快速發(fā)展。兩漢之際,豪強已經成為政治舞臺上的主角,東漢王朝便是在他們的支持下建立起來的。?輥?輱?訛此時的豪強,不少已具有儒學的文化教養(yǎng),清代歷史學家趙翼專門論述“東漢功臣多近儒”。?輥?輲?訛東漢時,不少豪強家族累世專攻一經,由“近儒”成為儒學宗師,弟子動輒數(shù)百人、數(shù)千人。在察舉、征辟制度下,這些家族通過經學入仕,累世公卿。如傳歐陽《尚書》的弘農楊氏,自楊震以后,四世皆為三公。汝南袁氏,“諸袁事漢,四世五公”。①豪強由社會經濟勢力成長為文化勢力,再發(fā)展成政治勢力。
按照漢代制度,刺史、太守只能從本地人中辟舉僚佐。由于世家大族較之寒庶擁有更多的文化優(yōu)勢與社會資源,他們便壟斷了州郡僚佐的職位,進而控制了地方政權。每個郡的郡姓,即指地方上的世家大族。②察舉、征辟制度的具體實行實際上由世家大族掌握。東漢風俗要求門生、故吏以君臣、父子之禮對待舉主、府主。凡舉主、府主死,須服三年喪。雙方恩義關系一旦形成,則是終身的。世家大族通過舉薦子弟、門生而聚集成政治勢力。在中央為官的世家大族辟舉地方儒士,地方上的世家大族也向中央舉薦地方儒士。借由通經入仕這條途徑,世家大族成長為全國性的社會政治勢力。東漢王朝的統(tǒng)治穩(wěn)定便是建立在世家大族支持的基礎之上。
四、結論
兩漢的儒學發(fā)展并非是單純的學術發(fā)展,其內在發(fā)展動力源自漢王朝自身的制度建設。無論是漢高祖任用叔孫通制定朝儀,還是漢文帝在賈誼的倡導下“定制度”,或是漢武帝變更制度,均反映漢王朝在制度建設領域對儒家專業(yè)知識的依賴。正是緣于這種需求,儒家才得以進入漢王朝的政治體制。五經博士制度為儒家發(fā)揮其智庫職能提供了制度空間,博士弟子制度為儒生提供了制度化的入仕途徑。察舉標準的儒家化成為促使地方豪強轉化為儒學世家的制度動因。可以說,為國制建設提供專業(yè)知識是兩漢儒家制度化生存的基本前提,而儒家的制度化則進一步促進了社會精英的儒家化,這又為魏晉南北朝門閥體制提供了社會土壤。
【作者簡介】李磊,華東師范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王雅貞;實習編輯:錢孝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