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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cái)偺詴?/h1>
        2021-02-21 08:37:38潘能軍
        福建文學(xué)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書攤舊書書店

        潘能軍

        好的舊書,浸染了一層歲月的包漿

        算起來,逛地?cái)傄延衅甙四旯饩?。星期天的花鳥地?cái)偸袌鑫寤ò碎T,琳瑯滿目。我主要的去處是書攤。固定的有四家,還有一兩家偶爾出攤。與這四家自然混得熟,他們大致知道我買哪類書,哪種品相的。有了新上的書,他們都會提醒我。我們一般不討價還價,這個過程可以省略,因?yàn)槲覀儽舜舜笾轮栏鞣N書的價格。

        淘舊書是會上癮的。任何事情干久了,都會有癮。當(dāng)然初入市,只是隨便看看。十堰市的星期天市場興起已有很多年,但我極少光顧。我也知道,有朋友已光顧多年,但我還是沒有興趣。因?yàn)槲蚁矚g去書店,或在網(wǎng)上下單。去書店不買書,也會有一種閑適平靜的心情。因朋友做一些本土文化的研究,便買了不少本地作者的書,大多是一些文史資料。對他來說,地?cái)偩褪撬馁Y料庫。那時舊書市場在河灘,攤位不多,或是花鳥市場的點(diǎn)綴而已。

        初進(jìn)這個市場,沒發(fā)現(xiàn)什么書特別值得購買,大多是一些大路貨。投資、勵志、教輔、暢銷小說居多。我的興趣在人文社科,重點(diǎn)在文學(xué),隨便掃一眼,便知道哪些有價值,哪些不適合我。走過書攤,還有些高高在上,用不著弓腰去翻閱。

        我買書有癮,但沒有收藏癖,使用或閱讀價值第一。對有些年頭的古書、準(zhǔn)古書,品相太爛,也懶于翻閱。比如對有些古中醫(yī)書、刻版小說、推背圖之類的民間冊子,也只是瞅瞅,沒有購買的欲望。而幾個混熟的顧客,他們專撿這種“古書”的漏,然后收藏,變成投資產(chǎn)品。這樣的書,賣主與買主一般要經(jīng)歷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他們彼此十分精明。賣主也學(xué)乖了,先在網(wǎng)上查找此類古書價格信息,價值多少,心中有數(shù)。

        初入市場,基本上沒有什么收獲。第一次購買的是一本50年前出的舊版本唐詩,繁體字,豎版本,價格也低廉,便收入囊中。想不到,這本書勾起了我專收唐詩的興趣。這說明我小時候的成長是多么營養(yǎng)不良。盡管書架上并不缺少此類書,但各種版本的唐詩宋詞就像一束從遠(yuǎn)古傳來的光,會在某個瞬間,令人一下子感覺神清氣爽。老版書的樣子耐看,陳舊,古樸,好像被漫長歲月浸染了一層文化的包漿。

        就是這點(diǎn)意念,慢慢激發(fā)我走向舊書攤。月積日攢,在地?cái)傄奄徺I了50多個唐詩版本。后來又收了各類宋詞版本,加起來已有近百本。集腋成裘,也是一樂。

        聽說,有個朋友在他車?yán)?,總放一本《唐詩三百首》。換了豪車,也依然要放上這本書。估計(jì)他也如我一樣,曾有嚴(yán)重的營養(yǎng)不良。只有書本,才是一種安撫,一種慰藉,一種懷舊,總之,有一種有難以釋懷的情結(jié)。

        早年的詩意是糖,甜到哀傷

        在地?cái)?,遇到我自己的書,不由分說,趕緊收入囊中。與地?cái)倳麟m然混得熟,但彼此并不知道姓甚名誰。但是他們知道這個本地作者的二手書,還是很好賣出去的。我也不愿毛遂自薦,免得大家熟悉了,得知本人是個所謂的作家,又變得客氣起來,這不是件好事。我的原則是,與人交不可太近。否則今后打交道,還沒得討價還價的余地了,搞得彼此不好做人;若遇到殺熟,你還有苦說不出。再說,不公開自己的身份,我還可保留一份自尊,哪怕這自尊有些不值一提。那些虛頭巴腦的名聲,會讓人有些尷尬。

        他們一見我遇到這個作者的書就買,還不自覺提高了本人的知名度呢。他們或許還會從廢紙廠,把我的書翻出來。他們對市場有敏感的神經(jīng)。比如一套不起眼的民俗書,總在地?cái)偝霈F(xiàn),就因?yàn)橛惺袌觥?/p>

        我買下自己的書,除了自尊心作祟,另外有種感覺仿佛是遇見了昔日的自己。平時,我是不討價還價的。但有一次我買到自己在20世紀(jì)80年代出的一本詩歌小冊子,跟店主不停商量。原價幾角錢,他的出售價竟是原價的100倍。我說,為何要賣那么高?他嚴(yán)肅地說,你懂的,不信你去孔夫子網(wǎng)上查查。還說自己賣的還是便宜的。我曾查過,我的好幾本舊書都掛在上面,其中有一本油印習(xí)作,掛牌價更高。因此我說,你也別糊弄我,我知道網(wǎng)上是虛高價,沒有普遍意義,并且同樣是可以砍價的。我說,這書,破、丑、差,又不是文物,我只是想隨便翻翻,然后就會丟掉。最后,幾元錢成交。為省錢不惜損書自嘲,也是一樂。至此,我也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

        其實(shí),我那么執(zhí)著買下自己的一本快要消失的早年的詩集,是懷有念舊之情的。這算不得是一本書,只能說是一本小冊子。這是我早年的習(xí)作,是當(dāng)年省詩歌學(xué)會編印的一套詩集中的一冊。記得我去武漢,接著趕到咸寧提書,在綠皮火車上站了整晚。但下火車,竟毫無睡意,依然精神旺盛。見到自己的第一本詩集,那種幸福的感覺勝過現(xiàn)在中了大獎。早年的詩意,算是一種糖,令我漫長的苦澀的生命過往,有了短暫的甜的感覺。

        愛惜羽毛,不是一種灑脫的處世方式。但是我對自己的作品,從來就是那種完成之后跟本人無關(guān)的心態(tài)。我在意的是寫作過程,就當(dāng)是走完了一段心路歷程。完成之后怎樣,另當(dāng)別論。值與不值?遺憾自然伴隨終生,也是生之常態(tài)。因此,這些舊日的拙作,只有一種價值:紀(jì)念寫作。從哲學(xué)層面談,人生終極是沒有意義的,意義在于過程,而過程中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這才是活著的根本。

        一本雜書,或許含有豐富的文化信息

        有一年父親來十堰小住,喜歡四處閑逛,如火車站的小商品市場,還有公園、圖書館等休閑場所。開始每次他總會帶些吃的東西回來,后來手里拎的總是一包書。一看就是些二手書。我知道他去了地?cái)倳小?/p>

        父親是有愛書情結(jié)的。他也有他的書房,閣樓上憋悶的一小間。有時他就睡在上面。他沒有讀書人那么講究,書架類似雜貨鋪。他給我推薦一本老家風(fēng)土鄉(xiāng)情雜文,連說這書好。這本書喚起了他兒時的記憶。對我來說,也覺得好玩。比如在農(nóng)村是怎么殺豬的,屠夫有哪些禁忌和禮俗等。一本雜書,含有豐富的文化信息。他說這本書,就是在十堰的地?cái)偵腺I的。

        逛地?cái)偟幕臼侵欣夏耆?,女性極少。地?cái)偱浴⒑拥乐?,中老年婦女穿得花花綠綠,廣場舞跳得歡實(shí),她們從來不會掃地?cái)倳谎?。而年輕人,自然抱著手機(jī),昂首挺胸走過書攤,視而不見,也沒興趣檢視這些“書的垃圾”。

        書攤不遠(yuǎn)處有好幾家賣壯陽藥的攤點(diǎn)。我問書攤小伙子,那些東西有人敢買嗎?在我的意念中,在地?cái)傎I吃喝的都值得警惕,何況是所謂的壯陽藥。小伙子說,他們的生意不錯,比我們好,買主都是老家伙,還有中年婦女。小伙子又說,這些東西根本吃不得,老了要養(yǎng)生,而貪圖性的一時快樂,是有害的。顯然小伙子很不屑那些從不買書的老年人。他接著跟我講,一個吃壯陽藥的老頭,死在一個女人的肚皮上,家人不敢聲張,只好花錢請人偷偷抬回家。

        地?cái)偦祀s各色人等,摩肩接踵,但常年在地?cái)傎I二手書的并不多,大多是老顧客。有那么幾個“書混子”,以后一一道來。

        再說父親在十堰住了一月有余,買了不少舊書。陽光出來,他把書攤在陽臺上曬,用膠水修復(fù),比我還有敬惜心。其實(shí)他年歲已高,眼神昏暗,也容不得他讀幾頁書了。臨走,這些書,成了他的負(fù)擔(dān),自己背不動,發(fā)快遞又嫌貴,放我家,我覺得用處不大,又會當(dāng)垃圾賣掉。最后,我?guī)退艏?xì)選,快遞一箱書到外省的家,郵費(fèi)超過書價。

        兩個淘書者

        有兩個淘書者,我們總會在地?cái)傁嘤觥N医兴麄儭皶熳印保阂粋€只收筆記本,一個只收舊版書。

        收筆記本的那位,看起來還有些文氣,討價還價,有技巧,言語幽默。收舊版書的那位,戴著一只大金戒,脖子上還掛著一串不知什么質(zhì)地的大珠子。最難纏的就是他了。每次他扒一堆,然后進(jìn)行第二遍篩選,價格壓到比廢紙還低。幾位攤主見“大金戒”來,都用異樣的眼光瞄著他,怕和他討價還價?!按蠼鸾洹睉B(tài)度蠻橫,口氣生硬,本來一本舊書大多也就幾元錢,然后他還要對半砍。他把價一壓,自然也壞了人家的生意。他是強(qiáng)砍強(qiáng)買,有時還偷偷順走一本。有一次,我實(shí)在看不下去,說了句,他便拿冷眼盯著我看。

        他們不敢得罪“大金戒”,好像此人大有來頭似的。有個旁人告訴我,此人買書是為網(wǎng)上開舊書店,是筆不錯的生意。

        后來此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偶爾想起“大金戒”,攤主才告訴我,這是個混子,吃喝嫖賭,樣樣都來,開過很多店,都開垮了。原來他們是知道他的來歷和去向的。

        而那個收筆記本的白面中年人,從談吐可以猜出,是個機(jī)關(guān)小公務(wù)員。我們沒有什么交談,每次只是打個照面。他起得早,總是第一個出現(xiàn)在書攤。聽說他收集的筆記本已有成千上萬,入市早,極執(zhí)著。當(dāng)然,他的收藏跟其他人收集煙盒和酒瓶等沒啥區(qū)別。有區(qū)別的是,收筆記本,他看重的是筆記本里的內(nèi)容信息。其內(nèi)容,無非是讀書筆記、工作備忘錄、家庭賬目、日記等。當(dāng)然最有價值的是日記。一些日記,是有研究價值的。出于好奇,我偶爾也買些日記、書信。書信起先很便宜,十元錢可買不少,后來買的人多了,人家就按封算。

        收筆記本的中年人,當(dāng)然也收一些書信資料、舊報(bào)紙等。有一次我翻閱一本書,從書中飄落一張紙頁,被他迅速抓到手。我湊過去一看,是一張蓋著大紅印的證明。

        當(dāng)然,我想從他手中要回來,是不可能的。他已迅速裝入他的提兜。

        淘舊書的幾種狀況

        有時去地?cái)?,就是去閑逛的,哪能每次都能淘到寶?圍著書攤的是幾十家地?cái)偽奈锸袌?,可以肯定地說,這些所謂的文物,很難有一件真家伙,文物販子做舊的功夫早已出神入化,真假難辨。我對此也視而不見,偶爾蹲下來,好奇地翻閱一些做舊的古碑帖。也曾買過顏真卿、米芾、歐陽詢的仿真拓本,估計(jì)是將影印的古碑帖重新刻石,然后從石頭上大量拓下來,進(jìn)行裝裱裝訂成冊的。這些重新上石的拓印本,據(jù)說在古城西安市場不錯,賣價還不低。書法界稱這些東西叫“黑老虎”。

        買過一套仿古的線裝書,是一套所謂的歷代禁書。放在書架,看起來古色古香,但總感覺泛著偽冒之氣。跟我買的幾本真的老書比較,翻閱的感覺差得太遠(yuǎn)。我不收藏,因此也就沒有興趣大量購買。一個朋友收藏這些東西,我遇到就拍照,微信發(fā)給他,讓他辨識有無價值,然后幫其代購?,F(xiàn)在這些古籍,民間也漸漸稀少。

        在地?cái)傎彆?,除了偶爾撿漏,撿到自己心儀已久的書外,還有以下幾種情況:一是,遇到一本好書,盡管家里有相同版本,也會心癢癢地買下送人,有種在亂世拯救某個失落浪子的感覺。重復(fù)購買的書還不少,送給趣味相同的人,也是值得的。二是,一些書在書店想買沒買,可買可不買,而在地?cái)偪吹教畠r,購買欲就上來了。這些書大多屬于雜書、偏門書,比如一本納西族的文化史,你若不研究這些文化,你是不會在書店掏錢的。而在地?cái)偦◣自X,買回來翻翻,也多少獲得一些零星有趣的知識與見識。三是,過去想買但嫌太貴放棄的。這類書不少。記得20世紀(jì)90年代有一套精裝的“跨世紀(jì)文叢書”,定價很貴,一套差不多要花一個月的工資,無力購買,時隔多年在地?cái)傁嘤?,價格卻低得不敢相信,自然趕緊買下。盡管現(xiàn)在已缺乏閱讀的興趣,但可了卻過去的遺憾。四是,有些書,就是給喜歡的朋友或家人買的。外甥喜歡日本文學(xué),尤其喜歡東野圭吾、太宰治等,我是見一本買一本。過節(jié)給晚輩送一大包書,覺得更體面。五是,買的就是某本書的外殼,即裝幀。曾在書店看見一套關(guān)于西藏的小說、詩歌作品集,作品質(zhì)量不錯,但就是書的裝幀、版式設(shè)計(jì)太丑,在書店翻翻就放下了。一次偶爾在地?cái)偘l(fā)現(xiàn),這套書竟換了“馬甲”,即換了新的裝幀,令人眼亮,欣然買下。當(dāng)然即便是過去丑陋的舊版本,也會廉價收購。六是,一些雜書,比如養(yǎng)花、美食等。一本教怎么制作泡菜的冊子,買回去,其實(shí)用價值就能立馬見效。最后一種情況是,這些書,就是臨時低廉買下,拿回去翻翻后即當(dāng)垃圾處理的。比如一些過時的雜志,就因?yàn)橄胱x讀里面某篇文章。

        與一本書的奇遇

        買地?cái)倳梢缘玫揭恍┮馔獾氖斋@。比如里面或許夾雜一張郵票、照片、發(fā)票,還有一些信件等。每種情況,我都遇到過。書中留下的信息,是有意味的,似乎透著原主人的氣息。

        舊書的來源大多是攤主在廢紙收購站挑揀而來,也有上門收購的。很多書來自工廠、企事業(yè)單位、機(jī)關(guān)圖書室,也有不少來自大專院校畢業(yè)學(xué)生處理的圖書。當(dāng)然,還有后人處理的亡人的遺物。個人圖書,大多有簽名、印章和閱讀信息。單位有同事剛調(diào)外地不久,即從地?cái)傎I到她收藏的一本帕慕克的書。

        曾買過一本20世紀(jì)80年代初出版的袖珍版《淳化閣帖》,定價6元。這在當(dāng)時,應(yīng)該很貴了。因很喜歡這個可以隨身攜帶、可以把玩的老版本,還是愿意花10倍的價格買下了。此書最后的空白頁上寫有一段話,令人尋味。大意是,幾次在書店翻閱此書,但因?yàn)槭诸^拮據(jù)而不得,今終于籌夠了錢,于是狠下心買了此書。里面還夾有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購書發(fā)票。我想在20世紀(jì)80年代初花6元錢買一本書,是夠奢侈的。記得大學(xué)期間,同寢室的一位從偏遠(yuǎn)山區(qū)來的同學(xué),花好幾元錢買一本書法大字典。當(dāng)時我很不理解,一個學(xué)數(shù)學(xué)專業(yè)的窮人子弟竟然喜歡上了書法。其實(shí)他是用飯票找同學(xué)換錢買的。

        起先,我不喜歡書中留下的一些閱讀者的痕跡。有些同學(xué)之間、戀人之間、朋友之間的贈書,里面的贈言,看著不爽,讓我感覺不管是友情,還是戀情,都顯得太廉價了。還有書中的夾帶,大多是學(xué)生曖昧的或大膽的表白,一時令人有偷窺之樂。而現(xiàn)在以書傳情的時代早已過去。

        我也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朋友之間互贈的禮物大多是書。記得在大學(xué)期間,一邊學(xué)著高等數(shù)學(xué),一邊手抄圖書館里才有的泰戈?duì)栐娂?。臨近畢業(yè),一個低年級的同學(xué)得知我癡迷泰戈?duì)?,不知從何處給我買了一本新出的泰戈?duì)柕脑娂?。這種友情已經(jīng)很重了?,F(xiàn)在想起來,心里充滿憂傷,因?yàn)槲覀儺厴I(yè)后,已有多年再無信息。

        記得有一本書,扉頁上寫著一封筆跡潦草的信。我撕掉后,還是夾在了書里面。這是一位家長送給讀大學(xué)的孩子的書。家長的脾氣想必不好,言語間流露出對子女恨鐵不成鋼的失望感,也感慨自己教育無方,只好以書相送,希望子女好好讀書。這種抱怨口吻,未必起效。

        在書攤,我竟買到一本多年前朋友送我的書,上面有他的贈言和簽名。令人驚訝的是,我從沒收到過他的書,何以流入地?cái)偅课掖螂娫捊o朋友,說,你多年前送我的書,本人又在地?cái)傎I了回來。他也驚訝不已。這也算是與一本書的奇遇吧。

        讀書人的怪癖,多種多樣,或喜歡折頁,或喜歡在書中畫重點(diǎn),或喜歡眉批,等等。一般我不喜歡某些里面亂涂亂畫的書。唯有一次買了一本被眉批得花花綠綠的書,此書的原主人想必是一個好為人師、求根溯源而死磕的讀書人。

        修復(fù)舊書是修復(fù)一種心情

        修復(fù)舊書也是一樂。舊書買回家,除塵是必須的,脫膠、散頁、缺損,這些都需要修整,隨后是壓平。有的霉味重,太陽出來,拿出來曬,也是常有的事。

        有人讀書,讀過即扔,書中也被畫得到處是墨跡,一點(diǎn)也不講究,這所謂的灑脫,我不喜歡。我曾借書予人,書還回來,發(fā)現(xiàn)里面有折頁,看著不爽。我會一一撫平。人家借書,于我是件尷尬的事;而我主動借書予人,是另一種惜書,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歡。

        有一次,遇到好幾本被撕開裂口的書,一看就是人為所致,都是好書,感覺暴殄天物。我問攤主,何故至此?答曰,想必兩口子吵架,連書也撕了,真是扯淡!曾買過打口的原版歌碟,物美價廉,那種銷毀痕跡想必是為保護(hù)知識產(chǎn)權(quán)吧。被撕裂的書,修復(fù)很費(fèi)事,得用透明膠一頁頁粘貼。如果不是因?yàn)樘畠r,不是因?yàn)橄矚g,誰也沒工夫干此事。讀書人有這些偏好也無可厚非。修復(fù)舊書,也是惺惺相惜的挽救。

        曾買到三大本近10斤重的楷行草大字典,這個選本有些年代,8開本,原定價也不低。遺憾的是前后沒有精裝封殼,其態(tài)如鳳凰脫毛,可憐丑陋。沒得封殼,賣相差,就不會比垃圾貴多少。我問攤主,此書為何沒有封面?答:廢紙廠將書打成紙漿前,凡硬封都是要撕掉的。自己修復(fù)有些困難,我只好拿到印刷廠,重新制作封面,重新裝訂。書一修整,如邋遢人洗浴換裝,頓感眼目一亮。如果現(xiàn)在花錢購買,那得好幾百元。

        修復(fù)舊書,也是修復(fù)一種無聊的心緒,或修復(fù)過去的創(chuàng)傷,或喚醒自己曾經(jīng)的渴念。小時讀書正逢“文革”,半工半讀。其半讀,也大多是讀語錄書。抄書,借書,把一本書讀成菜葉,這種經(jīng)歷都曾有過。記得曾用一雙塑料拖鞋換了鄰居一本書。遙想自己小時候,偷偷爬上閣樓,去偷父親鎖在紅木箱里的書。記得里面都是那時候的禁書。后來那箱書也被父親偷偷燒掉了。可想而知,我們這代人小時候最欠缺的是書本和知識。我曾跟朋友說,在沒有書讀的年代,地上一張紙,只要上面有字,也要讀一下。這不是夸張。因此,買書或惜書,或許都是這一情結(jié)所致。今非昔比,荒誕年代的悲劇,對現(xiàn)在的年輕人也沒有什么教育意義?,F(xiàn)在獲取知識的途徑太多了,在信息如此發(fā)達(dá)的年代,書本也只是一種輔助。

        有意思的是,有一個舊書攤,不光賣書,還賣幾十年前的一些生活舊物。這些東西,既不是文物,也沒有利用價值,有些上了年紀(jì)的人買回去,完全是因?yàn)槟钆f。我看見一個老頭買了一把生銹的镢頭。我問,這有啥用?人家用滄桑的眼神看我,不答。旁人告訴我,還不是因?yàn)檫^去吃過苦頭。這話意味深長。我還曾見到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女人買了一架陳舊的手風(fēng)琴。我不再問有啥用,也許人家買的就是一種刻骨的回憶。我自己也買過一支舊的“永久牌”鋼筆,因此,你也別問我有啥用。

        對一本書的刻骨記憶

        曾在地?cái)傎I過一本《馬爾克斯中短篇小說選》,1979年版,是最早引進(jìn)出版的“外國名著叢書”之一,這個叢書還有博爾赫斯、辛格、卡夫卡、卡爾維諾等人作品。

        在地?cái)偘l(fā)現(xiàn)這個版本,不由分說自然收下。其實(shí)家里已有這本相同版本的書。懂行的朋友告訴我,此版本在孔夫子網(wǎng)的掛牌價已經(jīng)好幾百了。我不做生意,也無賺一筆的興趣。這本書,我曾好為人師地借給幾位寫小說的后起之秀,但至今我也舍不得送人。這里有兩個情結(jié):一是,我家里的那本是我從圖書館“高價購買”的。真實(shí)緣由是:我舍不得歸還,想占為己有,就謊稱書丟了。按圖書館規(guī)定,書丟失得加倍賠償?!案邇r購買”事出此因。二是,開始寫小說后,這本書對我的啟發(fā)最大。小說的語言、敘述節(jié)奏、故事的講述方式,馬爾克斯對我具有潛在的影響。這也是我樂于借給年輕寫作者閱讀的原因。至于我的薦讀是否起作用,另當(dāng)別論。

        過去我的購買欲是有些貪婪的,到書店總是直奔外國文學(xué)專柜而去,遇到新翻譯、新出版的作品,大多會購買。后來盡管購買有限,但對重要作品的出版信息還是了如指掌的。我指的是嚴(yán)肅文學(xué)。而這些年,每進(jìn)書店,就感覺眼花繚亂,有一種落伍的感覺,對新的出版物,不光有些陌生,而且缺乏購買熱情。對外國文學(xué)作品,特別看重譯者是誰,到目前為止,還是固執(zhí)地信任老前輩的翻譯。

        與一本心儀已久的書在地?cái)傁嘤?,并不常有。在早年寫詩的歲月里,湖南文藝出版社陸續(xù)出版過“譯詩叢書”,大都出自民國翻譯家之手。那套書,在當(dāng)年是暢銷書,只要書店上架,很快就被買光。有幾本我還是直接到出版社郵購的。那套書的封面設(shè)計(jì)早已深入心底,過去沒買全的,在地?cái)偩寡a(bǔ)缺了好幾本。

        書架上有一套30多年前香港和大陸合出的《沈從文全集》,共15本,不知為何丟失過其中的一冊,對此耿耿于懷,后竟然在地?cái)偵腺I到了。是否就是原來丟失的一本,不敢妄說。但在內(nèi)心里感覺,這本書如自己丟失的孩子,時隔多年又被我找了回來。后來我在孔夫子網(wǎng),補(bǔ)齊了好幾本套書中所遺失的書。據(jù)說,孔夫子舊書網(wǎng)網(wǎng)店有好幾萬家,你想要補(bǔ)齊套書中丟失的書,沒有實(shí)現(xiàn)不了的。

        責(zé)任編輯陳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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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島田翰《古文舊書考》述考
        天一閣文叢(2013年1期)2013-11-06 10: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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