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傲然,于 龍
(1.中國刑事警察學院,遼寧 沈陽110854;2.遼寧省公安廳,遼寧 沈陽110032)
在偵查學研究范式內,刑偵基礎工作的上一位階概念應當是指“刑偵工作”。刑偵工作作為高位階概念,可以劃分為刑偵基礎工作和刑偵專業(yè)工作。因而,界定刑偵基礎工作的概念也應當建立在刑偵工作這一高位階概念的界限之內。
多年來,學界對刑偵基礎工作概念尚未達成統(tǒng)一的共識。有學者認為,刑偵基礎工作是指刑偵部門利用日常職能工作,圍繞與刑事犯罪有關的人、事、物等情況和線索,為偵查破案和預防犯罪積累、準備、創(chuàng)造條件,奠定基礎,提供支持的工作。[1]馬海艦認為,刑偵基礎工作是指公安機關刑偵部門為了適應防控犯罪的宏觀需要和偵查工作的持續(xù)性發(fā)展,長期進行的具有支持性、支撐性、保障性的偵查業(yè)務建設工作。[2]周慶認為,刑偵基礎工作可以調整為刑事特情、刑事技術、陣地控制、情報信息,也沒有明確給定刑偵基礎工作的概念。[3]綜上,基于刑偵基礎工作不同業(yè)務內容的定義并不能達到界定概念的目的,而馬海艦的觀點是從廣義角度理解的,已經超出刑偵工作這一高位階概念??v觀學界對刑偵基礎工作概念的智識之辯可知,公安機關刑偵基礎工作是指刑偵部門根據預防犯罪和偵查破案的特點和規(guī)律,通過平時日積月累的系統(tǒng)的、持續(xù)的工作,為刑偵工作奠定基礎、積累條件、提供支持的一項業(yè)務工作。[4]
刑偵工作是一個立體化的系統(tǒng),涵蓋任務層面、方針與原則層面、偵查模式層面、運行機制層面、行為層面、基礎工作層面。[5]刑偵基礎工作作為第一階梯,理論層面上決定了刑偵工作結構體系的理論框架。在刑偵工作結構體系中,決定刑偵基礎工作的各條件要素可影響其業(yè)務內容與運行模式。同時,各要素的改變在一定程度上也必然導致刑偵工作結構體系的相應變化。刑偵基礎工作的核心內容和直接目的是犯罪情報的獲取與應用,其手段包括對各類偵查陣地和潛在犯罪嫌疑人員的管控,以及構建和使用刑偵秘密力量,并在此基礎上服務于偵查行為的實施。刑偵基礎工作為刑偵工作提供大量的情報支撐,這些情報信息僅僅通過偵查行為的運用難以實現。一方面,開展刑偵基礎工作是預防犯罪的需要,在犯罪發(fā)生前,刑偵基礎工作收集大量與犯罪有關的情報信息,對于加強重點區(qū)域和人員的管控提供了充分的情報資源。[6]另一方面,刑偵基礎工作可以為偵查破案提供堅實的情報基礎。在犯罪發(fā)生后,公安機關發(fā)現犯罪行為前,收集到的情報信息具有預警作用;在犯罪發(fā)生后,公安機關采取偵查行為前,具有提供案件線索的功能;在實施偵查行為后,具有明確偵查方向和范圍的作用。
2016年,國務院印發(fā)《政務信息資源共享管理暫行辦法》,強調政府各部門要加快推動公共數據共享和政務信息系統(tǒng)互聯(lián)。刑偵基礎工作是公安機關的基礎業(yè)務,進一步強化多機構協(xié)作理念和制定切實可行的協(xié)作方法,對于提高刑偵基礎工作的有效性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多機構協(xié)作的本質在于實現同樣的信息資源在不同機構之間的深度應用。首先,公安機關要完善刑偵信息資源網絡平臺建設工作。深化刑偵基礎工作的多機構協(xié)作,要求公安機關自身要實現刑偵信息資源的整合,我國公安機關“金盾工程”建設項目已審核驗收,為實現多機構協(xié)作的工作機制提供了技術性支持。其次,公安機關應當在完善公安信息資源平臺建設工作的基礎上,進一步強調刑偵信息資源的深度應用,數字化偵查技術的發(fā)展既促進偵查能力和效率的提升,又成為公安機關各部門實現信息資源共享的有力支撐。
我國刑偵工作發(fā)展至今,逐步走向了信息化、數據化發(fā)展道路。刑偵基礎工作傳統(tǒng)的人力密集型工作模式已表現出明顯的滯后,導致公安機關開展工作的思路比較狹窄,這就要求刑偵基礎工作必須堅持走信息化道路。刑偵基礎工作依托于各類情報資源,其鮮活程度是不斷變化且未盡可知的。因此,強化刑偵基礎工作信息整合的工作模式要以計算機技術和信息網絡為載體。公安機關在開展刑偵基礎工作過程中必須樹立開放包容的思想觀念,這就要求公安機關實現最大限度地整合全部公安信息資源、最大限度地借助其他政府部門的信息資源、最大限度地利用社會信息資源。[7]公安機關應當明確刑偵基礎工作在犯罪動態(tài)化加劇和犯罪數量激增的大背景下,最大限度地實現資源整合,調配優(yōu)勢力量更好地助推工作的開展,將先進的工作模式應用到警務實踐中。
美國羅格斯大學教授羅納德·克拉克(Ronald Clarke)首次提出“情境預防”(Situational Crime Prevention)的概念,流程包括:“控制環(huán)境、增加難度、減少收益、抑制實施”。公安機關通過公開或秘密力量對高危人員和場所開展日常性調查和控制工作,其犯罪預防類型應當列為情境預防序列。
公安機關將實現情境預防列為刑偵基礎工作的目標,首先要改變刑偵基礎工作的傳統(tǒng)工作方式,通過設計刑偵基礎工作發(fā)揮作用的環(huán)境來提高犯罪難度、增加犯罪成本。同時,公安機關在實務工作中過分強調刑偵基礎工作的秘密性而忽視其社會性,這就要求刑偵基礎工作需要充分利用社會資源達到改變犯罪環(huán)境。刑偵基礎工作在開展過程中要提升刑偵基礎信息的質量,除了遵守“一標三實①“一標三實”是指標準地址和實有人口、實有房屋、實有單位。”工作要求外,還應將基礎信息采集工作滲透在刑偵基礎工作的各項業(yè)務活動中,公安機關應當構建“四防一體”的犯罪預防體系,以信息化技術敏銳探尋違法犯罪活動。
現代犯罪治理理念主張以多機構協(xié)作犯罪治理為主體、以大數據犯罪分析為路徑、以犯罪情境預防為主要策略,[8]這與當前的刑偵基礎工作理念并不協(xié)調。長期以來,我國刑偵基礎工作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始終奉行一元制工作理念,嚴重影響到刑偵基礎工作開展的質量。在傳統(tǒng)一元制工作理念的指導下,公安機關在開展刑偵基礎工作時側重于依靠基層責任區(qū)刑警隊、公安派出所、公安便衣行動隊等內設機構和內部人員,難以利用社會資源的顯著優(yōu)勢。同時,不同地區(qū)以及不同部門的機構設置、人員素質、刑事犯罪發(fā)案狀況等多方面因素也會影響到公安機關開展刑偵基礎工作的水平,造成不同地區(qū)和部門的工作水平存在較大差異。
隨著信息技術的蓬勃發(fā)展,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領先技術成果逐漸滲透到偵查活動的各個維度,集云平臺、云計算、云服務等技術成果共同組成完整的公安大數據產業(yè)鏈,在情報研判、信息共享、數據使用、犯罪預防等方面發(fā)揮極其重要的作用,對整個刑偵工作結構體系的轉型和升級提供了契機和動力。[9]在此大背景下,我國公安機關在開展刑偵基礎工作時,仍然沿用傳統(tǒng)的人力密集型工作模式,直接導致開展刑偵基礎工作的思路比較狹窄。刑偵基礎工作沿用至今,以“三大手段”為業(yè)務內容,以犯罪情報為核心目的,支撐起整個刑偵工作結構體系正常運轉。但是,刑偵基礎工作的傳統(tǒng)人力密集型工作模式存在較大弊端,已經難以適應我國當前刑事犯罪的發(fā)案狀況和刑偵工作的新要求,造成刑偵基礎工作與刑偵專業(yè)工作脫節(jié)。[10]
公安機關開展刑偵基礎工作,其本質屬于行為活動的一種,必然要受到思維方式的約束和指引。刑偵基礎工作由于受到時代、技術和犯罪形態(tài)的局限,主要是圍繞刑事案件人、物、時、空等構成要素來展開,體現傳統(tǒng)偵查工作的因果性思維方式,并且這種思維方式的場域局限于物理時空。[11]公安機關在應對非接觸性犯罪高發(fā)的過程中,對刑偵基礎工作的開展尚未在思維方式上實現由因果性思維與相關性思維的融合,造成刑偵基礎工作與刑偵工作結構體系的不協(xié)調。首先,非接觸性犯罪表現為犯罪主體與犯罪對象在物理空間的隔離,犯罪行為從物理空間轉向虛擬空間。其次,非接觸性犯罪存在職業(yè)化和產業(yè)化的發(fā)展趨勢,其“非接觸”的特點還表現在不同犯罪嫌疑人之間的關系也受其影響而出現模糊化特點,造成通過犯罪嫌疑人獲取犯罪情報的傳統(tǒng)刑偵基礎工作的思維方式在應對非接觸性犯罪時面臨重大沖擊。
當前普遍認為:利用信息網絡、大數據技術等現代通信手段進行的犯罪有多個稱謂,如網絡犯罪、數字犯罪、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等,此類犯罪可以統(tǒng)稱為新型犯罪。[12]隨著新型犯罪的不斷涌現,刑偵基礎工作的“三大手段”發(fā)揮作用的空間逐漸受到擠壓,嚴重削弱其工作效能。刑偵基礎工作發(fā)揮作用是利用各項工作手段,深入到各類犯罪存在的時空領域,通過獲取和使用犯罪情報的方式實現對犯罪的動態(tài)化預防和打擊。以刑嫌調控為例,公安機關在開展刑嫌調控工作時分為兩個部分,一是收集工作對象的基本情況;二是控制和掌握工作對象的活動軌跡。往往因公安機關任務繁雜,會只重視前一部分工作內容而忽視對工作對象活動軌跡的掌握和控制,造成刑嫌調控工作與現實斗爭不協(xié)調。
刑事犯罪情報資料建設工作是刑偵基礎工作的核心指向,但在實踐中尚未建立系統(tǒng)性的情報信息報送機制,并且在基層警務系統(tǒng)缺乏專門的情報評估機構和專業(yè)的情報評估人員,導致此項工作的諸多優(yōu)勢受到限制,影響到刑偵基礎工作的核心環(huán)節(jié)。首先,公安機關應當在工作理念層面健全情報信息管理工作機制,建立高速、暢通的情報信息管理系統(tǒng)。公安機關必須出臺與情報信息管理工作相關的規(guī)章制度,進而規(guī)范情報信息的收集、報送、分析、研判、傳遞、使用、反饋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其次,公安機關對于情報資料的收集、報送等環(huán)節(jié)應當轉向技術支撐型的工作模式,進一步完善情報資源的收集和報送制度,拓展情報信息的來源和傳遞方式,避免人力資源的浪費。公安機關要廣泛利用各類公安網絡信息平臺和警務云平臺,快速上報重大、緊急或敏感性犯罪情報信息。再次,公安機關要跳出傳統(tǒng)犯罪發(fā)生在物理空間的慣性思維,將視角轉向網絡安全突發(fā)案(事)件以及有可能引起輿情危機的案(事)件。最后,公安機關面對新型犯罪的社會影響力不斷加深,必須建立和培訓專職、專業(yè)的情報信息研判機構和專業(yè)人員,從整體上提升情報研判的質量,提高情報使用的效率。
隨著社會人、財、物的流動性逐漸加劇,刑嫌調控工作呈現出人力投入大、調控周期長、效果不顯著等缺陷,長期以來困擾著公安機關,致使部分偵查人員產生急功近利的思想,只重視案件偵破而忽視刑嫌調控工作。首先,公安機關應當將刑嫌調控工作納入信息化發(fā)展軌道。刑嫌調控工作的信息化要求公安機關充分借助公安部門已經建立的人員信息系統(tǒng)、地理信息系統(tǒng)、場所信息系統(tǒng)等網絡平臺的優(yōu)勢,將潛在犯罪嫌疑人員和高危人群的信息資料和檔案及時上傳、及時更新、及時查詢、及時比對,提高刑嫌調控對象信息資料的準確度和實用性。公安部已于2020年12月28日建立全國犯罪記錄信息系統(tǒng),偵查人員要依托已建立的警務綜合平臺,進一步提升網絡偵查辦案平臺檢索和比對的效率,使刑嫌調控工作的有效性得到顯著提高。公安機關面對刑嫌調控工作開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需加強和改進工作方式方法,實現刑嫌調控工作與其他刑偵工作的充分結合、同步進行和協(xié)調發(fā)展。不僅如此,公安機關必須要密切關注刑嫌調控行為的合法性問題,刑嫌調控行為要在法律的軌道內實施。
移動互聯(lián)時代的快速發(fā)展和社會信息化水平逐年提高,帶動了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這也導致在諸多因素的共同結合下,公安機關的陣地控制工作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13]網絡空間的產生和發(fā)展使犯罪出現虛擬化和非接觸性等新特點,為不法分子實施犯罪提供了新的“繁衍地”,因而拓展偵查陣地的范圍、優(yōu)化陣地控制手段勢在必行。首先,面對犯罪行為的新型化和犯罪嫌疑人涉足地點的多樣化等特點,公安機關在開展陣地控制工作過程中必須進一步拓展偵查陣地的范圍,將電子市場、物流行業(yè)、主流網站和論壇社區(qū)等新出現的犯罪納入其中。公安機關要將此類國內主流網站和論壇社區(qū)納入控制范圍,延伸陣地控制工作的作用空間,并以此拓展陣地控制的情報信息來源,為刑偵基礎工作的開展提供多方面保障。[14]與此同時,公安機關刑偵部門要充分發(fā)揮與網信部門溝通協(xié)作的優(yōu)勢,搭建公安機關的網絡巡查機制與平臺,及時發(fā)現網絡平臺中的監(jiān)管盲區(qū),嚴格審核網絡空間中發(fā)布的信息內容。在此基礎上,公安機關要建設一批專業(yè)化的陣地控制隊伍。從我國公安機關打擊非接觸性犯罪的經驗來看,我國公安機關對于非接觸性犯罪的打擊手段比較滯后。因而,建設一批專業(yè)化的陣地控制隊伍,打造專業(yè)技能精湛、業(yè)務能力突出的陣地控制力量成為優(yōu)化陣地控制工作的要點之一。
無論科技手段如何發(fā)展,刑偵秘密力量建設工作作為刑偵基礎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偵查工作中的作用是無法取代的。當前,公安機關存在公開打擊的手段和能力相對較強,秘密控制的手段和能力相對較弱的狀況,必須通過優(yōu)化刑偵秘密力量建設工作的方式將打擊犯罪、揭露犯罪的戰(zhàn)線前移。[15]首先,公安機關應當優(yōu)化刑偵秘密力量建設工作機制,進一步突出刑偵秘密力量的情報主業(yè)。公安機關要積極發(fā)展情報“線人”,把刑偵秘密力量延伸到社會的各個角落和層面。同時,公安機關要進一步加強對刑偵秘密力量建設工作的規(guī)范化管理,建立嚴格的管理以及監(jiān)督機制。公安機關要加強規(guī)范化管理,不斷增強刑偵秘密力量的法律意識、證據意識和拒腐防變意識,這也是保障刑偵秘密力量建設工作正常進行的重點和難點所在。其次,公安機關應當優(yōu)化刑偵秘密力量考核制度。公安機關在做好刑偵秘密力量專業(yè)培訓的基礎之上,要進一步完善刑偵秘密力量建設工作的檔案管理制度,對秘密人員定崗定位,并且視情報數量和質量進行物質性和精神性獎勵。